尽管预期到了美国人和英国人会把自由法国隔离在火炬行动之外,德内尔仍旧全身心地投入到对美军的整训上。
整个八月份,德内尔都在北爱尔兰的原野上和一群来自大洋彼岸的新兵蛋子一块度过。他不止协助第二军军长本·李尔少将对军官们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强化训练,还试图针对步兵装备与欧洲军队存在很大差异的美军制订一套贴合他们装备水平的新战术。
总的来说,德内尔对美国陆军还称得上熟悉,毕竟他几乎整个1917年都是跟美军一起行动的,美国人的武器也用过不少。虽然20年过去,美国陆军早已大不相同,但仍有许多事物被继承了下来——至少那挺勃朗宁自动步枪就是这样。
德内尔在上次大战的最后一段日子里使用过勃朗宁自动步枪,也向当时的美国自动步枪手学过该怎么腰射这个重7公斤的大家伙,这种可靠的武器给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但是当他再次来到美军基层步兵营里的时候,却发现美国士兵,甚至不少士官都不能完全发挥好勃朗宁自动步枪的作用。
如今美军列装的勃朗宁自动步枪相比于最初的型号最大的变化,就在于安装了两脚架。这样一来,这挺自动步枪似乎更像是一挺班用机枪了。只是在德内尔眼中,勃朗宁作为班用机枪实在有些鸡肋,不要说是和德国的班用机枪相比,就是和英国的布伦轻机枪相比都算不上出色,仅仅20发弹容量实在有些少。
再考虑到美军步兵列装了在其他国家步兵眼中堪称奢侈的半自动步枪,勃朗宁这班用机枪的地位就更加不突出了。
因此德内尔便建议,根据自身装备的特点,美军班排战术应该更加强调近战。李尔起初对德内尔的建议颇感兴趣,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性训练,主持训练的德内尔反而自己撤回了这个建议。
无他,美军军官和士官的素质太差了,一旦将他们投入近战,他们基层的指挥便几近瓦解了。
在近战中,连指挥官很难借助通讯兵和电台实时调度各班排,这就特别需要连长以下各排各班指挥官在战斗中适当发挥主观能动性(德内尔又开始借用列宁的修辞了),及时抓住敌人的破绽,如此才能扩大战果。
但美军大部分担任班排长的士官都不具备这个能力,甚至一半以上的连长都不具备这个能力。最令德内尔瞠目结舌的是,极个别担任连队主官的中尉竟然看不懂地图。在8月19日的一次营级对抗演习中,第三十四师133步兵团下属的一个连的连长便将阵地挖反了。
蓝方的第二梯队向前线运动时,震惊地发现第一线阵地的枪口都朝向自己。由于演习中的红方(假想敌)也是美军扮演,他们根本没想到这是己方部队犯下的极为愚蠢的错误,只当是红方的突击部队已经占领了第一线阵地,于是立刻用演习弹向阵地开火,而挖反了阵地的那个连队理所当然地将他们当成了敌人,也毫不示弱地开火反击。
双方摆开阵势打了十几分钟,快被这群憨憨气晕的师长查尔斯·赖得少将才宣布中止了整场演习。演习结束后,挖错阵地的那个连长被直接撤职,先对友军开枪的第二梯队指挥官也挨了好一番训斥。在这场演习后,德内尔彻底放弃了对他们进行近战训练的想法,先把最基本的战术搞懂了再说吧!
德内尔和美军作训处的军官们制定好训练计划后,便换上了最新的美军作训服,敦促指导一线步兵的训练,这正是他在1917年干过的工作。盛夏很快过去,秋风倏然而至,美军第34师越来越有精兵的样子了,于是他便在9月初回到了索尔兹伯里,再去整训本·李尔将军的其他部队。
他在第二军军部里遇到了一个让他有些应付不来的不速之客:乔治·巴顿。
巴顿少将还是那样大大咧咧,他直接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德内尔:“艾克想让我指挥登陆卡萨布兰卡的战斗,这个计划不就是你制定的嘛,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副手。”
巴顿如此直爽,德内尔也不必遮遮掩掩:“我当然没意见,但是你应该询问一下艾森豪威尔司令的看法,我总归是法国人,而你们这次似乎打算将所有法国人排除在火炬行动之外。”
巴顿闻言哈哈大笑:“我的想法艾克是同意了的,你在第34师的表现真够意思,我,艾克,还有李尔将军都看在眼里。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阿让。”
“我们就像信任美国人一样信任你。”一旁的李尔将军扶了一下眼睛,开口说了句漂亮话。
德内尔于是答应了下来。
三人在指挥部里一块吃了顿便饭,趁着吃饭的时候,德内尔向巴顿询问火炬行动实施的具体时间。
满脸横肉的巴顿咽下一口意大利面回答道:“跟你的计划差不多,十月底到十一月初,具体时间要看大西洋的天气,以及运输船的状况,你也知道,现在天天都有船让德国佬的飞机还是潜艇的打沉,计划也就跟着天天变。所以到底哪天,我也不知道。”
“只剩一个月了,必须打起精神来了。”李尔也在一旁说道。
“咱们应该不会遭遇太激烈的抵抗——当然我是说卡萨布兰卡,奥兰和阿尔及尔就不一定了。”
李尔听了德内尔的提醒,忍不住叹了口气:“和我关系不大了,我已经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劳埃德·弗雷登道尔将军会接替第二军的指挥。”
德内尔闻言大吃一惊:“您看上去不像是不能指挥的样子啊,临阵换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岁月不饶人啊。”李尔颇无奈地锤了锤自己的老腰,“我比你和巴顿老十岁,年轻时为了练马术又伤过腰,现在一到下雨天几乎没法走路,实在撑不下来了。”
“你也就比我老十岁,别看阿让长这副德行,其实他人还年轻着呢,今年也就四十多吧?”
德内尔暗中感慨巴顿的情商确实低得吓人,一边笑着补充道:“确实,我是98年生人。”
“等等。”李尔不淡定了,“让·丹华·戴泽南准将五十多岁才生的你?”
“额……他其实是我的祖父,不过他结婚很早,78年我的父亲就出生了。”
李尔尴尬地一拍脑门:“真该死,我脑子真是一团浆糊了,原谅我这个老东西吧,我认识你祖父是在00年的巴黎奥运会上,那时我还是个21岁的愣头青,名义上是美国马术队的候补队员,实际就是去巴黎旅游而已。哎呀,提起巴黎,我去过两次,00年一次,18年一次,那可真是座美妙的城市啊。”
“确实如此,如果战争结束后,它还没有变成废墟的话,欢迎您再到巴黎做客。当然,还有乔治。”
“求之不得。”巴顿哈哈大笑,“这次我还想去看看凡尔登,那是真爷们该去的地方。”
凡尔登……
德内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保持沉默,毕竟凡尔登对他而言实在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但巴顿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阿让不是也在凡尔登打过仗吗?”
“是的。”德内尔只好强打精神回答。
“是个什么感受?”
德内尔的神色凝重了许多,语气也不复方才的轻松:“人间地狱,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