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德军的海狮计划失利之后,英国人就开始了各种折腾,疯狂援助所有对德不友好的国家,搞得声势非常浩大,狠让维希政府和意大利吃了些苦头,好像能让战争翻盘似的。但随着德军出兵北非和巴尔干,英国军队就立刻原形毕露了。
在4月初,赶赴非洲的隆美尔将军便带领德意联军迅速打开局面,逆转了北非局势,南斯拉夫在德军的兵锋之前同样不堪一击。这样辉煌的战绩,不得不让欧洲人认同一个事实,那就是至少在陆上,第三帝国的军队是无敌的。
强横的德军令那些尚未加入轴心国的友好国家中的亲德分子蠢蠢欲动,像霍尔蒂海军上将就进一步推动国家向德国靠拢,几乎使匈牙利彻底成了德国的傀儡。
西班牙国内的辣脆主义者也坐不住了,他们认为德国战胜在即,西班牙现在就应该对英国宣战,这样说不定不仅能收回直布罗陀,还能从德国那里拿到更多。
看吧,元首满意于匈牙利的忠诚,将罗马尼亚在上次大战后获得的西特兰西瓦尼亚重新划给了该国。那么如果西班牙也能将自己绑到德国的战车上,是不是也有希望获得一部分法属阿尔及尔作为报偿?甚至……葡萄牙?
正是由于这批狂热的辣脆分子在国内上蹿下跳,佛朗哥终于不情不愿地向德国表示,他愿意进一步加强与德国的联系。至于联系如何加强,就不是薇尔莉特能知道的了。
但这并不妨碍德军把她送去西班牙继续做科尔布少校的秘书。她被要求发挥自己的职业长处,辅助科尔布给德军代表团起草一些花团锦簇的邀请函和演讲稿。
列车缓慢地行驶在通往马德里的铁道上,内战已经结束了两年多,现在的乘客们已经不必担忧会有游击队员炸开铁道、伏击乘客。只是向窗外望去的薇尔莉特,看到了成片抛荒的田野,以及零星出现的宛若鬼蜮的瘆人村庄。
西班牙并不都是这个样子,等列车离开加泰罗尼亚地区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虽然西班牙的农业机械化水平与法国相去甚远,即使是不懂农活的薇尔莉特都能看出来该国的落后,但至少有人在干活,田地里也长满了各种各样的农作物。
“西班牙的农业真是太落后。”科尔布见薇尔莉特一直凝视窗外,便开口点评道,“加泰罗尼亚是剿匪主战场也就罢了,现在都快到托莱多了,连一辆拖拉机都没见到。(德语)”
“或许只是没开出来呢?(德语)”薇尔莉特低声反驳。
薇尔莉特只要一开口,科尔布的心情就好了起来,言语也轻快了许多:“肯定是没有,从土垄的宽度就能看出来。你看到田野里的沟壑了吗?宽窄不一,深浅不同,一看就是马拽着爬犁挖的。如果是拖拉机拽着犁锄出来的话,至少相邻五六条沟深浅宽度会完全一样。(德语)”
“我没想到您还如此精通农事。(德语)”
科尔布完全没听出薇尔莉特含蓄到极点的讽刺,反而大大咧咧地点头承认了:“我家曾在东普鲁士有一片很大的庄园,甚至还有自己的狩猎场。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的父亲就经常带着我骑马走在泥泞小路上,告诉我这个是萝卜,那个是甘蓝,那片是麦苗……战前一年的时候,我们刚从柏林买了两台拖拉机,我当然清楚拖拉机和马匹犁地的不同。(德语)”
后面发生的事薇尔莉特也能猜到了,德国战败之后,科尔布家田产所在的地区被波兰吞并,作为容克地主,他们一家就被波兰新贵驱逐出境,从此失去了维持贵族生计的根本。
“是这样的,薇尔莉特夫人。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战胜了波兰,我家的祖宅和庄园也就收回来了。(德语)”和薇尔莉特一同工作了接近两个月,科尔布完全了解这位夫人真正在意的是什么,“至于在原庄园劳作的波兰人,我们让他们继续工作了。反正那个庄园只是某位波兰将军的私产,对他们来说,只是换了收租的,其他什么都没有变化。(德语)”
薇尔莉特并不相信科尔布的鬼话,巴黎占领前后的区别她可是有亲身体验的,而德国在宣传中还号称法国受到帝国的特别优待。“特别优待”都这样,“普通待遇”会是个什么样子,薇尔莉特简直不敢想。
在她感慨波兰平民的悲惨处境时,科尔布还在继续显摆他那点农业常识。薇尔莉特只好挂着一幅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静静听着他唾沫横飞地讲述自己和父亲在森林中猎鹿的往事。
好在很快有人解决了薇尔莉特的痛苦——他们所处隔间的门被敲了两下:“科尔布在吗?(德语)”
“我在呢,施坦因。(德语)”
隔间的门被从外面拉开了,施坦因上尉出现在门口,虽然其军衔更低,但他却举止随意,对科尔布没有任何尊敬。他向薇尔莉特礼节性地一点头,随后便大大咧咧地坐到了科尔布的旁边翘起二郎腿,接着夹出口袋里的烟盒递到了后者面前。
科尔布也不以为忤,他熟稔地从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卷叼到嘴上,一边掏打火机一边问道:“怎么了?(德语)”
“你之前到过马德里吧?(德语)”
“到过好几次。(德语)”
“有什么消遣的地方吗?(德语)”
“嘶……看斗牛和弗拉明戈不用找地方,西班牙人绝对会主动带我们去看的,那是他们的国粹,他们总是不遗余力地宣传。(德语)”
“我是说,更’过分‘的地方,哪里有火辣的西班牙女郎?(德语)”
施坦因猥琐的笑容让薇尔莉特大皱眉头,科尔布见状也有些尴尬:“这我爱莫能助,我除了在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纯粹为旅行来过马德里和托莱多,其他时候都是来这里给国防军当翻译的,整天跟着队伍跑,根本没时间去什么‘过分’的地方。(德语)”
“难道国防军的军官们就没有特殊的需求吗?你可不要为了面子对我藏私啊。”施坦因故作不满道,“你守着薇尔莉特夫人这么一个大美人,可不能饱汉不知饿汉饥!(德语)”
此话一出,薇尔莉特的脸一下子黑了,科尔布见状心中也有些不满,他尴尬一笑:“不要开这种玩笑,薇尔莉特夫人只是我的秘书。还有,我是真的不知道马德里的销金窟。这样吧,我给你当翻译,咱们一块去找阿方索·塔里安上尉问问,他就是马德里人,肯定能满足你的要求。(德语)”
“行,出发。(德语)”
施坦因立刻起身,临出门前又突然回头,对薇尔莉特意味深长地笑笑:“希望您享受和科尔布少校的旅行。(德语)”
“这不是什么旅行,上尉,我们在执行第三帝国交付我们的任务。(德语)”薇尔莉特冷冰冰地驳斥道。
“哈,说的对,执行任务。(德语)”
施坦因挤眉弄眼地走了,待他出门之后,科尔布无奈地叹了口气,向薇尔莉特歉意地点点头,接着便跟施坦因一道离开了车厢。
只剩薇尔莉特一个人还在原地生着闷气,她一遍又一遍用法语对自己说:“这才哪到哪啊,这才哪到哪啊,薇尔莉特……如果你不想连累加纳利、贝内迪克特和马蒂尔德他们,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
薇尔莉特抹去眼角的眼泪,继续看向窗外:“我还顾影自怜把自己当茶花女呢,这样下去,恐怕连羊脂球都要可怜我了……”
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西班牙的火车速度并不快,至少比法国要慢不少——或许这就是她争取自由的契机。
鬼使神差之下,她抬着比国产义肢(她现在在心中已经完全以法国人自居了)重不少的德国义肢撬开了窗户的插销,然后将其拉到最大。
只是她很快又将窗户拉了回去。
与其现在就跑,还不如等回巴黎再跑。在巴黎德国人至少还没有监视她,每晚她都能自己回宿舍。而在西班牙,就算她能毫发无伤地跳车,再躲过搜检她的宪兵骑警,她这一句西班牙语不会说,一分钱都没有的外国人,怎么可能从伊比利亚半岛地理位置的中心逃到海外呢?
其实如果德内尔在她身边的话,一定会告诉她:“没有必要逃出海啊,可以向西去葡萄牙,或者向南到英国的直布罗陀。”
但薇尔莉特并没有接受过成体系的教育,她在某些方面可能见识卓越,甚至可以说是学识渊博,但在另一些方面可以说是完全缺乏常识。
很不幸,世界地理就属于薇尔莉特的知识盲点,她只记得伊比利亚半岛的大体形状——三面临海,西边是葡萄牙,东边是西班牙,法国在半岛的北方——但半岛上的政治局势,她就一无所知了,只知道西班牙和德国是所谓的友好国家,至于葡萄牙是不是也是亲德分子当政,她全然不知。
两个伊比利亚国家的情况她都不知道,更遑论只在地图上占小小一点的英属直布罗陀。
当科尔布独自一人回到包间的时候,他立刻注意到了完全打开的窗子。大风呼呼地往车厢里灌,薇尔莉特被吹得发丝杂乱,领口随风乱摆。她的那枚胸针上的祖母绿宝石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但是她的笑容却让这光芒黯然失色:“有点热,想吹吹风。(德语)”
科尔布一下子看呆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薇尔莉特想用笑容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还有半个小时就到马德里了,你还是……稍微整理一下仪容衣着吧。(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