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内尔一行人在泥泞的田野里艰难跋涉了近两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他们刚找了块勉强算得上干硬的土地休息,就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在远处窥伺。
起初德内尔以为他是从其他地方逃散到此的难民,要寻求本国军队的帮助,只是出于畏惧不敢开口。不过在招呼那个乞丐到他们面前后,他才辨认出乞丐那件惨不忍睹的外套正是法兰西的军装。
“罗尚比恩少校?!”
“阿方索军士?!”
玛丽少校和那个乞丐一样的士兵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展现了一幕战友重逢的感人场景。时间紧迫,这一幕并没有持续太久。玛丽将他介绍给了德内尔:“少校,这是我营的反坦克炮长军士。”
“第48团3营,炮兵军士阿方索·佛鲁尔。”那个士兵向他立正,但没有敬礼。他并非不想敬,他缠绕在右臂上的、已经被泥浆污垢染成褐色的绷带已经说明了一切,所以德内尔还是果断起身予以回礼。
“阿方索?西班牙裔?”
“新大陆移民,长官,我的父亲是墨西哥人。”阿方索军士笑得如释重负,露出两排大黄牙,“我的运气真不错,您一定就是让·戴泽南少校——戴泽南战斗群的指挥官了。”
“我是让·戴泽南,不过哪有什么戴泽南战斗群?我没听说过。”德内尔摆摆手,对阿方索说道,“你的伤口都脏成什么样了,我们有新绷带和酒精,赶紧处理一下。”
“省省吧,少校,这些药品应该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省省吧”这词用得可相当冲,跟整句的语气完全不搭,不过德内尔无心为面前词不达意的新移民订正语法,因为这个军士随即告诉他一个重要的情报。
“我们有近二十个伤员被遗弃了,他们的情况很不妙!”
据阿方索所说,这近二十个伤员都曾是德军的俘虏,至于为什么被遗弃,还要归功于德内尔。
“德国佬告诉我们,是因为有一伙由戴泽南少校率领的精锐法军部队在附近突袭德军的后方阵地,因此他们不得不收缩兵力,遗弃一些重伤不便转移的英法战俘。”
“他们怎么知道我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德内尔顿时警惕了起来。
“你们部队里可能有被俘的人吧。”阿方索猜测道,“据说您的部队中有人当了法奸。”
“先不管这些事了,重伤员们在哪里?”
“在东南方向的马南冈-埃纳,长官。”
“据此只有不到四公里。”玛丽少校立刻帮德内尔找到了阿方索指出的位置,“很快就能到。”
“但是到了也没办法,我们既缺乏药品,也没有足够的交通工具来运输他们。更重要的是,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呢?”
“我不可能骗您的,长官!”阿方索军士一听就急了,“我虽然是新移民,但已经在三色旗下宣誓过!”
玛丽少校也愿意为他作证:“阿方索是一个很勇敢的军人,戴泽南,他应该不会背叛祖国。”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阿方索。我只是怀疑德国人故意遗弃俘虏,然后在周边布置包围圈,从而将我们一网打尽。”德内尔盯着阿方索,顺势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搜索游击队费时费力,布下陷阱使其上钩是极其有效的法子,而你带来的情报实在是疑点重重。”
见阿方索陷入茫然之中,德内尔便向其解释:“你说我的部队中有人当了法奸,但是我们这支游击队建立之后就没有人被俘,而我原部队被俘的人根本不知道我的死活。德国人口中这个‘戴泽南战斗群’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少校。”一直在一旁默默倾听的艾维尔斯少尉开口提醒道,“关于咱们这支游击队建立之后有没有人被俘的事情,其实是说不准的,毕竟我们不知道从海上往加来和敦刻尔克方向去的那些伤员有没有安全抵达目的地。”
“有道理。”德内尔认可了这个说法,随即继续向阿方索询问情况,“你说那里有近二十名不便转移的重伤员,为什么会包括你?你明明还能继续走路啊。”
德内尔的话一下子唤起了阿方索的怀疑:“这么说……对,没错,这件事情真的是太可疑了!当时德国佬宣布我们被遗弃全是因为您的游击队的时候,我们只当是他挑拨离间,完全没有考虑过别的。而且我在知道有您这支游击队的时候,也是处处留意有没有法军游击队的痕迹——上帝,他们不会跟我过来了吧?!”
阿方索的猜测让在场的官兵们全跳了起来,瞬间抓起武器上膛警戒四周,这令德内尔哭笑不得:“别紧张,战友们,要是德国人跟过来,我们早就完蛋了。”
“嗨,也是哈。”大伙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你一个人的话,德国佬散布消息的目的一定是达不到的,所以我猜测他们很有可能派出人手四处宣传,通过平民的口变相将那近二十个伤员的情况告诉我们。”
“所以您的计划是?”
德内尔果断回答:“要救,无论如何都要救,不过要仔细考虑战术。”
“那么……”
“现在情报太少,我们需要更多消息。”德内尔环视了游击队的战友们,“我打算去抓个俘虏。”
“您下命令吧!”官兵们毫不犹豫地响应了他的指示,“咱们该怎么干?”
“我看瓦克坎冈就没有德国佬来过,如果德国佬想撒鱼饵的话,肯定会通知到这里。考虑到他们不可能把所有部队都用来围剿我们,来此公布消息的不可能是一支大部队,我想把这支小分队吃掉,顺便抓个俘虏。”
德内尔的计划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支持,所以他们立刻行动起来,摸到瓦克坎冈镇外的主干道上做好埋伏。趁等待的机会,德内尔还是让人帮阿方索军士换好了药。
下午三点,两辆克虏伯卡车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德内尔等人立刻打起精神来。待由于泥泞而低速行驶的汽车行至德内尔面前的时候,他立刻大吼一声“开火”,随后举起手枪朝头一辆汽车的驾驶座扣动了扳机。
区区勒贝尔手枪很难命中什么,不过他的枪声就是命令。阿里斯蒂德和另一个48团士兵驾轻就熟地操控冲锋枪,分别向两辆汽车打空了一个弹匣。由于德内尔近期的袭击,这伙德国人的警惕性就比以前的呆头鹅强了不少,但是他们依然没能作出任何意义的抵抗。
一轮突袭之后,大多数德国佬已经完蛋,少数几个幸运儿又遭了第二轮扫射。两轮扫射之后,德内尔便用德语命令还活着的下车投降,于是两个战战兢兢的年轻士兵哆嗦着举着手跳下车。
“里面还有人活着吗?(德语)”
“有!有!还有一个法国人!(德语)”
法国人,打到自己人了?
德内尔听闻立刻让人检查车厢,热雷米用步枪挑开帘子,阿里斯蒂德则举着冲锋枪搜索,在确定没有人反抗之后,便跳进了车厢,德内尔很快听到了他的呵斥声:“出来!”
一个赤手空拳的法国士兵被赶了下来,一看那个家伙,德内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法奸找到了。”德内尔对身旁的玛丽少校冷笑道。
那个法军士兵正是德内尔营赶赴布洛涅途中失踪的那个极右翼分子,他在认出自己面前的正是营长戴泽南少校之后,立刻吓得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德内尔立刻向两个德国兵问道:“他跟你们来干什么?(德语)”
“宣……宣读弗朗茨上尉草拟的……公告。弗朗茨上……上尉会写法语,但不会念(德语)。”德国兵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德内尔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随后转身看向了两个装甲兵:“艾维尔斯,看看车还能开吗?”
“是。”
在两人检查汽车的时候,德内尔便简单地审讯了两个德国士兵:“你们究竟知道多少关于我们的事情,我奉劝你们老实回答。因为我会先用德语问你们,再用法语问那个叛徒,如果你们的信息有出入……(德语)”
德内尔一把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勒贝尔刺刀,向两个脸色煞白的德国士兵比划了比划:“我就给你们肺上各来一刀,让你们被自己的血液淹死,懂了吗?”
这俩德国佬抖得跟筛糠似的,几分钟之内就把他们知道的关于“戴泽南战斗群”的事情交待个干净。
德内尔起初袭击英迪恩村俘虏押送人员的战斗并没有引起德军第二装甲师的重视,第二天传令兵被袭击也是如此。毕竟德军如今身处战区,个把个大头兵被法军散兵游勇崩了属实正常。
师部作出的反应就是嘴上强调各部队要提高警惕,实际什么指示也没有,一切照旧。
不过情况在24号晚上变了,当天晚上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师部收到正在围攻加来的第一装甲师电报,电报中声称该师俘虏了三个从布洛涅逃出的英国军人。其中一个士兵在遭到刑讯逼供后交待,在布洛涅附近运动着一支直属于法国国防部的精锐特种部队,规模至少有一个排,目前名为让·戴泽南的一战英雄指挥,正谋划对布洛涅的德国部队实行实验性质的特种作战。
关于让·戴泽南的身份,德军第二装甲师并不陌生,早有叛徒将他的情报全部透漏给敌人。德内尔现在抓到的这个叛徒一早就向德军举报,称其营长系“亲布尔什维克分子”及“死硬反德分子”,而且确有相当指挥能力,以至于其所在的第9摩托化师特意将其抽调,协助英军部队作战。
更重要的是,在当晚新一次的问询中他还声称,让·戴泽南与法军前总司令甘末林私交甚笃,正是后者将戴泽南越级提拔为少校,如果真有这么一支特种部队,归属戴泽南少校指挥也说得通。
那个叛徒说的有鼻子有眼,把第二装甲师的人唬的一愣一愣的。参谋们询问结束不久,师部到德克纳城堡的通讯就突然断了。通讯兵刚刚动身去检修电话线,就听到那边枪声大作,师长鲁道夫·法伊尔中将急忙派师警卫部队去支援,部队刚上车,几轮105mm炮弹就拍了过来,当场报销了两个班!
半个小时后,去往德克纳城堡支援的士兵发回消息:该阵地上的三门火炮炮膛均被炸毁,布置在那里的榴弹炮连剩余人员无一幸免,全员阵亡。
“戴泽南战斗群”就此成为了第二装甲师的心腹之患,他们不得不在进攻布洛涅港口的紧要关头派兵稳固各炮兵阵地的防御,一时间德军人心惶惶,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关注周边的环境,防止凶神恶煞的戴泽南少校带着他那些特种部队趁他们不注意割开他们的喉咙!
这时,来自95团1营的叛徒提了一个建议,那就是用俘虏吸引戴泽南来攻。这个混账声称他深知戴泽南少校的假仁假义,一旦得知德军遗弃了法军重伤员,不可能不采取救援行动。
德国佬听从了他的建议,他们将法军的重伤员丢在一件破屋子里,随后向各个村庄宣布要围剿“戴泽南少校的游击队”,顺便告诉法国平民去马南冈-埃纳救助伤员。
“你们就不担心平民自发或者在我们的命令下将那些伤员救走?(德语)”
“布……布兰肯少校有……有命令,所有来救助伤员的,一律……一律视为游击队支持者,先抓再说。(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