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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白海升再怎么神经大条,此刻也隐隐听出了白簇言语中的讽意,停止了他那番浮夸的介绍,一路上都静默不再出声。

大约行走了三十分钟,天色此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路上街道安静得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城市,白簇不由得对两旁木栏后的民居是什么景象变得更加好奇。

终于,带路的白海升停下了脚步,白簇见到达了目的地,向眼前挂着灯笼敞开大门的民居看去,很显然这不是什么医馆,门上的牌匾上分明写着“盛世客栈”四个大字。

白簇皱眉道:“我不是说我去看看大夫就可以了吗?”

“喜大人,您已经奔波一天了,哪能再让你来回奔波啊。”白海升恭敬地做出请进的手势。“我们已经给您备好了一桌宴席,请您用膳歇息,我这就去把大夫给您请上门来。”

白簇虽十分不悦,但对方的态度也让他没有理由发作,便牵着秦柳的手引其下车,一扭头,便看见客栈内走出一人来。

“喜大人,久仰久仰,晚辈陆红婴,得知喜大人将要路过敝县,喜不自胜。在下粗鄙,有对大人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说话的男子斯斯文文,脸上挂着一抹机械式的儒雅笑容。

“饭菜马上端上来,还请大人屋里落座,赏脸与在下共饮一杯。”

“不必了,我不会喝酒。”白簇丝毫没给面子地回绝了。“我累了先去休息,你们照顾好公主殿下用餐吧。”

“呃……”陆红婴想说什么挽回,见白簇冷若冰霜的脸色却也开不了口,扭头看向秦柳,秦柳也直接说道:“饭菜送到我的房间去吧,你们就不用来了。”

陆红婴尴尬地看着白海升,斥道:“你怎么得罪喜大人了?”

白海升委屈地摆了摆手。

……

一番洗漱之后,白簇躺在床榻上准备休息,但不知为何,总觉得陆红婴安排的房间甚是古怪。

或许是小地方的卫生条件不是很好,屋里的桌椅摸着总觉得油腻,木质地板也滑滑的。

整个房间只有一扇窗户,还被从外面钉死了,问起白海升,只说是外面临近昼夜不息的集市,怕喧闹到自己休息。

白簇刚刚小憩一会,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

“谁?”

是白海升的声音:“喜大人,我为您请来了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

白簇下床开门,门外乃是白海升和一名面有不悦之色的老大夫,白海升说道:“老东西,进去吧,好好给喜大人看病,开了药回去连夜熬好明日一早送来,有一丁点怠慢你别想在关耳县混了。”

随后,白海升满脸赔笑地退下了。

“老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请进吧。”白簇面带歉意地笑道。

老大夫也没敢多说什么,径直走进屋,说道:“大人,我们开始吧。”

简单号过脉之后,老大夫很快就明白了白簇的情况,说道:“大人,您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我给您开好药,明天给您送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明天我自己去取就是了,不知老先生的医馆在什么地方?”

老大夫慌张地拒绝道:“大人大人,千万不可!怎么能麻烦你……”

白簇放低声音地问道:“老先生,请问,在你眼里,陆红婴是一位怎样的知县呢?”

老大夫一愣,说道:“陆大人是一位勤政清廉,爱民如子的好官,关耳县在他的治理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他勤政清廉、爱民如子的行动,也没有看到关耳县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我只看到关耳县民生凋敝,城外的农田一片荒芜,他的一切功绩,我都只能听到而看不到。”

“大人,你……”

白簇脸色平静地道:“老先生,请您告诉我有关这关耳县的真实情况,我可以帮助你和父老乡亲们。”

“唉……这——”

白簇继续说道:“老先生,我听闻陆红婴针对蝗灾采取了一系列英明的举措,很好地减轻了乡亲们受到的蝗灾的负面影响,与周边县市形成鲜明的对比,百姓们都很爱戴他,对吧?”

“是……是个屁!”老大夫终于怒不可遏地骂道:“什么狗屁举措!蝗灾来了,他们不还是和往常一样待在县衙里好吃好喝,他们的所谓举措,就是让老百姓自己想办法去捕杀蝗虫,战胜蝗灾。”

“陆红婴不是制作了很好用的捕蝗工具?这也算是他采取的举措吧?”

“陆红婴的捕蝗工具其实就是木棍绑上布条,成本极其低廉。他骗朝廷拨款,然后高价从别人手里买这些捕蝗工具,然而制作捕蝗工具的人是他的儿子,老子花冤枉钱从儿子手里买东西,不是左手倒右手是什么?

他买来这些捕蝗工具,便强硬地塞给百姓们,哪怕百姓们根本不需要。听说最近制作捕蝗工具的成本负担太大,我们百姓还需要自己花钱去买。以前十户发一个捕蝗工具,十户百姓轮流捕蝗,现在特殊时期蝗虫猖獗,必须人手一个!”

白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摇了摇头:“可是在来的路上,我看见农田里已经没有什么庄稼了,在没有啃食对象的情况下,哪里来的蝗虫猖獗?”

“可是陆大人不管这些,陆大人要求我们必须自觉捕蝗,每天派人把我们从家里赶出去抓蝗虫,并监督我们,导致农不能农,商不能商。

现在的百姓家里都没有余粮,每天捕蝗回家,没有米下锅,饿死的不在少数。可是陆大人不管这些,陆大人是不需要为种地吃饭这种事发愁的,相反,他越是捕蝗,越是会被朝廷嘉奖。”

白簇叹气道:“也许等到蝗灾真正消失的那一天,百姓才能回归正常的生活吧。”

“真正挥之不去的,并不是蝗灾,而是人心的欲望。”

老大夫绝望地说道:“像白海升这样监督我们捕蝗的人,每天都会把我们抓到的昆虫尸体收集拿去攀比,相互之间比谁抓得多,最多的会奖励一份水煮鱼,在利益驱使之下,所有一切都会变质。

一开始我们抓的确实是蝗虫,可是渐渐的蝗虫不够用了,我们也会抓蜻蜓,抓蜜蜂,抓瓢虫,说是蝗虫变异了,是不是变异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蜻蜓、蜜蜂、瓢虫都不会大规模啃食庄稼,那我们抓这些东西做什么?”

说到激动处时,老大夫的胡子也好似被赋予了生命,发泄着不满的情绪,白簇还想问些什么,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喜大人,时候不早了,看完病该歇息了。”

白簇听到是白海升的声音,便上前将门打开,白海升一见老大夫还在屋里,不由得心中大惊:“喜大人,这老东西没跟你说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吧?”

“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喜安,我和陆大人好生招待你,你不识趣也就罢了,你往这群蝼蚁一样的人身边靠,却是什么意思?”白海升彻底拉下脸来。“既然你存心要作对,那就把你刚刚知道的事情永远化成灰吧!”

白海升将手中的灯笼狠狠往地上砸去,蜡烛摔落在地上,火势竟迅速烧了起来。

白簇退后几步,恍然明白过来:“我就说这屋里有什么蹊跷,分明是提前打了一层助燃的油,你们早就做好了随时烧死我的打算。”

白海升冷笑道:“这家客栈的所有出口都被封死,更不会有人来救火。喜安,等到你明天化作木屑里的一捧骨灰,关耳县依旧是那个欣欣向荣、繁荣富强的关耳县!”

“谎言说一千遍也不会成为事实,说谎的人和被骗的人都知道,只有传令的恶狗拿着鸡毛当令箭。”白簇拿出决斗盘戴上:“准备好受死吧!”

“决斗!”“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