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攸垂下双臂,虽是疼的满头淋漓,可目光仍旧坚定不移,毫不退让的盯着王子腾。
王子腾又何尝不明白王攸的意图,只是王攸的做法太急于求成,贾王两家可不单单是从他这一代就建立起的联系,那可是从国朝立鼎时就约定好的守望相助,这其中的阻力有多大,做了十多年王氏家主的王子腾比任何人都感同身受。
金陵王氏在都中只占二房,余者十房人口尽皆在江南。
哪怕他肯同意,江南的那帮宗亲也不会同意。
王家布局数十载,好不容易才有了当前的这个利好的局面。风水轮流转,昔年门庭显赫的宁荣二府,现如今却是外强中干,入不敷出,全靠祖宗余荫得以勉强维持体面。正如王攸说的贾家已经是艘破船,可破船之上还有三千钉,这船的把舵还没落在他姓王的手中。
贾家之中,并非所有人都是蠢材孬种。
王攸是他王子腾的嫡子,说出‘鱼死网破’的话纯属冲动胡闹,是意气之争,实乃罔顾大局之行径,王子腾不可能让王攸折在这件事上。
“你啊,太像年轻时的我了。”王子腾走到王攸面前,握住后者瘫软的胳膊,往上一推,又轻轻一拉,脱臼的臂膀顿时由剧痛变得酸麻,令王攸渐白的面色也慢慢开始回暖。
“为什么?”沉寂半晌后,坐在椅子上的王攸算是恢复了冷静,只是声音之中仍旧夹着怨气。
“你问的哪一件事?若是贾家的,那么我告诉你,时候未到。至于什么时候算是到了,我也可以明确的答复你,等贾家老太太归天的时候。”王子腾并不打算隐瞒,直截了当的说道。
“这么说,黛玉被截道的事也是您的安排?”王攸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可更多的是难以理解。他弄不懂王子腾这么做的目的何在,难道仅仅是为了拖住自己几日向贾家发难。
可是自己初四当天夜里就被缴了权,身边一时无人可用,王子腾大可派人软禁自己,而他却选择了最让自己忌恨的方式,暗中让王辰怂恿魏先生等一众清客相公当街截道,使得黛玉误会,心病渐深。
“是!”王子腾毫不掩饰的作答道,“这件事可能你会觉得奇怪,怪我为何要多此一举。不过在此之前,你倒是先与我说说这个。”说罢,王子腾用手指隔空点了点王攸身侧条案上的禀扎。
本就心灰意懒的王攸只好打叠起精神坐直了身子,悠悠的回道:“北疆兵败失利是真,朝廷国库空虚也是真。只是这谁先谁后,想必除了圣上,也只有负责调动粮草辎重的贾雨村知晓个大概。至于这份未曾署名的禀扎......”下面的话碍难出口,便打住了。
王子腾格格一笑,将那禀扎收了回来,反问道:“你何以见得这出自雨村之手呢?”
王攸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王子腾,突然觉得一股寒意直沁肌肤,心都紧缩至一团,原本变红的脸色刹那又转回了苍白,许久,他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好了,也不难为你。你说的不错,朝廷国库空虚是真,而这也成了陛下现如今的一块心病,不过陛下更大的心病是东南沿海一带的倭寇海盗,因为没银子,所以派不了兵。”王子腾如实说道。“如果不派兵,那么富庶的江南将很快沦为一片赤地,更有可能会引起社稷动荡。”
“陛下让您补升内阁大学士,是想借您在军中的威望以及我王家在江南的多年底蕴,前为安抚都中武勋,后为说服江南世家。”王攸粗重的透了一口气,心底对天子权术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王子腾听得这般说法,起先一愣,脸上立时就没了笑容。
此刻,窗外淅淅沥沥的竟然开始下起了雨,打的院中栽种的芭蕉叶子沙沙作响。
“嚓!”
“轰隆隆!”
一道惊雷伴随着闪电炸了开来,惊得父子二人同时看向彼此。
“您总该给我一个答复了吧?”王攸先启了口,黛玉的事终究要有个说法。
“其实你姑妈说的并非没有道理。”王子腾阴沉着脸,幽幽说道,“诛心之论,若是心若磐石,何谈诛心呢?登闻鼓一事她有胆色去救你,现如今连一点恶语也容他不下?哀哀戚戚,成何体统。”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黛玉本就身子孱弱,心有微疾,如何禁得起这般风霜相逼?”王攸为妻子辩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