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缶曾说步尘风是他的一个对手。具体是什么对手,陈千缶没说,总之感觉他很不喜欢那个人。
“罢了,胡总管不必再替他说话。我观他脸色惨白,必是被吓破胆了。这般窝囊人,上不得台面。”
从询问到激将,再到直言嘲讽,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武定侯唐宁面带鄙夷之色,一挥袍袖,示意林桐张虎把苏瓶带下去。
唐宁当然不是真的想让苏瓶退下,他只是想激怒这个年轻人。可苏瓶不为所动,打算行礼告退。林桐急了,抓住苏瓶胳膊,紧蹙眉头问道:“宝玉贤弟身体不适?”
苏瓶低声道:“我想康年兄也已听说,六小姐不待见我,我也不打算赖在这里。既然如此,我还冒险替她唐家卖命作甚?观那契丹武士武功强横,手段残忍,被他打败,皆是重伤。高准等人受伤,尚且有人照顾。可我若被打个骨断筋折,谁来照顾我?”
林桐感叹一声:“贤弟,难道是信不过愚兄吗?”
林桐挺直腰板,高声道:“贤弟放心,若当真受伤,我林桐负责到底!”
林桐这句话俨然是对唐宁和唐梅说的。
唐宁没吭声,只是微眯双眼坐在那里。
这时女眷中传来声音:“我唐家真正的高手都被父亲带去长安,才有此逆境。只可惜我唐梅不是男儿,否则早就登台比试。哪怕战败,也不能被人戳了脊梁。苏宝玉,若还算个汉子,你便登台。且不说伤筋动骨,就是被打瘫,我也养你!”
听唐梅尖声喝呲,苏瓶依然不动,因为他觉得还不够火候。
唐宁皱了皱眉头。作为兵部尚书,察人识人。心中不禁给出一句评价:此子很能沉得住气。
可他越能沉得住气,唐宁越希望他早点被唐梅驱逐,或被这契丹武士打残。
忽而一个念头闯入脑海,唐宁加了一把火:“如此不堪之人,何以配得上我唐家姑爷身份?若是在战场上,你这般临阵退缩,我定要斩你!今日且看在侄女面上饶过你,但不能纵容你这等行为。依我看,当罢黜汝父勋爵。汝等懦弱门楣,不配拥有爵位。”
苏瓶苦笑一声,心中暗道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或许是被气昏了头,唐梅没看出她二叔的真实意图,只以为是因苏瓶窝囊而被二叔惩罚。唐梅觉得颜面尽失,怒不可遏,从头上扯下发簪,抛向苏瓶。
苏瓶觉得火候够了,一挥袍袖,腾空而起。唐梅的发簪尚未落地,苏瓶已经几个闪身,颇有些失礼的踩着诸位贵族女子身边空隙,直接从看台跳到擂台上去。
如此精妙的轻功,害得许多观众没看清楚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就好像是从擂台上直接长出来的,又好像是从乌云中掉下来的。
苏瓶的独特出场方式,也让契丹武士一愣神。方才不可一世,现在变得谨慎起来,斗大双拳护住心门,凝眉注视,上下打量。见苏瓶身形照比刚才那些人差不许多,他又轻蔑一笑,呲着板牙冲苏瓶吹口哨,颇有挑衅意味。
苏瓶心中压抑一股邪火,此时来到擂台上再不必遏制。见契丹武士挑衅,苏瓶并未多言,脚下发力,只听擂台木板嘎嘣一声,苏瓶身形急速靠近契丹武士,倏然侧身抬起大腿,小腿如鞭甩出,画出一道扇面般的弧线,正中契丹武士左脸,炸出一道四溅的光晕,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眼见那契丹武士的头,带着庞大身躯,滚到台下去了。
擂台四面一片寂静。
黑云下一阵风遒劲刮过,男人的鬓发女人的长丝随风飘摆。
几个心跳的时间过去了,观众们从电光火石的一幕中缓醒过来,人群沸腾了,无论是看台上的贵族,还是群众看客,陡然躁动。有那情绪激动之人,压抑不住心中热火,咆哮而起,大力鼓掌,失声叫好。手持铜锣的礼官猛敲,铜锣锵锵,似要把铜锣敲碎。再听那嗡嗡擂鼓之声,本应该在动手前响起,现在才后知后觉的砰砰作响。擂鼓之人心花怒放,撒欢敲打,鼓槌红缨上下翻飞。
“哎呀呀,简直是神人啊!”
“这是谁家的?怎没见过?”
“这是六小姐新纳的赘婿。我就说,普通人进不得国公府。”
“这是我的好兄弟,武威苏宝玉。”
“宝玉,威武!”
人群中传来林桐和张虎的声音,苏瓶扭头望去,见到他们在高台上手舞足蹈。又听得台下传来三百多人爆炸般的欢呼声,苏瓶扭过身来,见到欢呼雀跃的人群。
苏瓶脸上没什么变化,一股邪火也已随契丹武士一起滚下台去。
或许是出于礼貌,或许是出自本能,他向台下观众抱了抱拳,随即挥袍,准备下台。
如此一来,想必那唐宁不会再说什么临阵退缩,他也就没有理由害苏家。而苏瓶也没心情再车轮战另外两名契丹武士。
话说,刚才滚下去的契丹武士已连胜六阵,体力消耗大半,而且颇为轻敌。如若不然,他不会被苏瓶一招击败。而那契丹武士果然强横,被重击,并未重伤,站在台下张牙舞爪破口大叫。听不懂他呜哩哇啦说了些什么,看表情,似乎在说,自己还没做好准备,就被人偷袭下台,故而心中不服。跃跃欲试,还要上来比试。
苏瓶正要下台,有头扎脏辫的契丹翻译跑上台来,亢奋高声道:“按照规矩,先擂鼓再比武,中原号称礼仪之邦,为何不守规矩?”
唐宁高声道:“吾家小婿方才到来,并未听到先前颁布的擂台规则,故而失矩。不如这样,这场比试不作数,让契丹武士暂且休息,稍后再战。”
闻言,苏瓶微微皱眉。明明那契丹武士已经摆好架势,并主动挑衅,怎还说偷袭?如今速败,他不服也就罢了,唐宁怎还胳膊肘往外拐,调炮往里揍?
好你个唐宁,这般说话,不但体现出大国上官的风度,还把我再次陷入危险当中。想到这些,苏瓶苦笑一声,指着台下契丹武士道:
“那好,我等你。”
苏瓶回到台上,背手站立。
厚重乌云在天上翻滚,却没有一滴雨落下,人们只是静坐在那里,看着台上迎风伫立的赘婿。先前光顾着热闹,没仔细看这年轻人,此时仔细观瞧,愈发觉得这男子好相貌。台下一些姑娘、少妇不禁看得小腹一热,进而脸红发烧。
过不多时,契丹武士摩拳擦掌,眼神阴鸷走上台来,再次双拳攥紧,护在身前。他这个姿势与刚才几乎是一模一样,唯独缺了挑衅的口哨。
苏瓶叹口气,抖长袍下摆,缠在腰间,扎紧腰带,挺直站立,侧身对那契丹武士勾了勾手指:“这次你先出手。”
那武士听不懂苏瓶说什么,但他能看懂手势,咆哮一声,一矮身形,双瞳冒火的扑了过来。
在苏瓶看来,这位身材超过两米的魁梧虬髯大汉,就是一只猛虎。若被他抓住,后果不堪设想。不与他硬碰硬,凭借身法优势,在擂台上快速移动,引得那咆哮野兽在台上转圈追赶。
契丹武士猛地突进一扑,苏瓶就猛地一闪,再扑,再闪,就是不与他对打。
若苏瓶刚一上台就这般表现,必被人认为是胆怯了。可有刚才那精彩绝伦的一脚在先,大家就有不同的看法。
在众人看来,此时苏瓶是在戏耍那契丹武士,于是台下传来大笑声。
尤其当苏瓶猛地闪开契丹武士的一扑时,人们的笑声更大了。
甚至有人把手指插入口中,吹起响哨。响哨声抑扬顿挫,听得契丹武士更加气恼。衬托下,苏瓶更显灵动飘逸。
其实苏瓶也不轻松,已感觉心跳加速。苏瓶的武功在林桐张虎看来不俗,可还算不上顶尖高手。若碰见四大宗师,恐怕真的扛不住十招。而四大宗师的那些高足,也颇有些天赋异禀者,他们武功或在苏瓶之上。
反观这契丹武士,不但拥有极彪悍的体格,而且看出他身上有童子功的底子,苏瓶不敢怠慢,所以苏瓶这样转圈并不是故意戏耍,而是想把他转晕。
这不是苏瓶临时起意,而是苏瓶的师父,一位看不清年纪,不知姓名法号的老和尚教给他的。这一招,专门对付那些体格彪悍,动作稍慢的人。
苏瓶转大圈,契丹武士转小圈,当苏瓶感觉有些晕的时候,想必契丹武士已经很晕了。
苏瓶突然欺身靠近,一脚蹬出,踹翻契丹武士。那武士打了个滚爬起来,只感觉天旋地转,两只脚不听使唤,在台上踉踉跄跄。
苏瓶连续进招,左一鞭腿,右一虚拳,虚虚实实。契丹武士左躲右闪,终于被苏瓶一拳砸在他脸上,他五官失位变形,槽牙、鲜血、口水喷出一丈有余,一头栽倒在擂台之上。
倒地后他反应迟缓,却不忘了脚蹬手抓,但他碰不到苏瓶。反观苏瓶好像踢皮球一般,左一脚,右一脚,将他盘带到擂台边上。蓄力一脚踢出,将他踢下擂台,摔向人群。
人群惊呼而散,契丹武士摔得“噗通”一声,瘫软在地,紧闭双目,不肯再动弹了。或许他并没有昏厥,只是不愿意再睁开眼睛。不想看到那些蜂拥而来的人,冲他叫嚷,甚至冲他吐口水。
礼官赶紧跑过来,把起哄的人轰走,医官背着药箱紧随其后,不多时,招呼担架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