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孽子!你说什么呢?我和你娘这是为了谁!”男子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脸色铁青,抬手拳头就要招呼上去。
妇人也一脸震惊,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疼爱的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栓子一边躲避一边理直气壮地道:“我又没让你们把二妹卖了给我娶媳妇儿!别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狠得下心往火坑里推,天底下哪有你们这么丧良心的父母!活该二妹变成厉鬼回来报仇!”
老两口被这诛心的话气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在他们看来,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他们的不是,可唯独这个儿子不该,他们做这些事都是为了谁呀?
可受惠者不但不领情,还反过来指责他们,这实在是让人寒心。
芸娘看到这一幕却没忍住笑出声:“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儿子,你们为他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卖掉自己的亲生女儿,可到头来呢,他感激你们吗?”
她太清楚她这个哥哥的性子了,自私自利,胆小懦弱,可以说他的反应完全在她意料之中。
只是没有想到狗咬起狗来比想象中还要精彩。
芸娘眼神透着痛快,为这一场大戏添上一把火:“不如这样,你们几个打一架,赢了的人我就考虑考虑放过他,怎么样?公平吧?”
“我们可是你的爹娘!”男子闻言眼里闪过一抹震惊之色,紧接着是暴怒。
芸娘眼眸发冷:“把我亲手送进棺材活埋的爹娘么?”
男人顿时一阵心虚,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那点气势也散尽了。
这边还在僵持,栓子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已经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一拳将男人揍翻在地:“对不住了爹,儿子想活下去,你那么疼我,一定能理解的吧?”
妇人瞪大了眼,一脸呆滞:“栓子,那可是你爹!”
“混账东西……”男人猝不及防被偷袭,眼神透着浓浓的震惊。
栓子冷笑一声:“命都快没了,谁还管这些?”他眼里闪过一抹狠意,“爹娘,你们平日里不是最疼我的吗?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这活着的机会也让给我吧!”
无底线的溺爱下长大的人,理所应当觉得什么都该让着他,自私自利,在他身上诠释到了极致。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账儿子!老子是你爹!”男人长期干农活,身上也有一把子力气,登时反抗了起来,父子俩扭打在一块,妇人在一边急的掉眼泪。
看到这一幕,芸娘止不住地笑,这就是所谓的亲人,在利益面前还是选择了自己。
他们并没有无私到可以为了儿子牺牲自己的地步,之所以牺牲她可以那么干脆,无非是不在乎罢了。
“怎么会这样……”妇人一边喃喃地道,求助的眼神下意识看向芸娘,“芸娘,你放过我们吧!他们是你亲爹和亲哥哥呀!”
她的眼神无意中带上了谴责。
芸娘的心早已麻木:“那我不是你的亲女儿吗?”
妇人顿时话音一哽,眼神逃避,来来回回重复的就那么几句:“娘也是没办法……”
芸娘听的不耐烦,打断她,语气近乎诡异的温柔:“娘亲不愿看到他们自相残杀,那你代替他们去死好不好?”
妇人眼神一骇,明显被这话惊到了,呆呆张大了嘴:“我,我是你娘啊……”
“正因为你是我娘,我才给你选择的机会啊。”她目光泛着砭人肌骨的冷意,“你不是那么爱你的儿子吗?怎么,只是为了他去死都做不到吗?”
妇人肢体僵硬,眼神惊恐地后退:“不,不行的……”
原来她也怕死。
那为什么送自己女儿去死的时候可以那么干脆呢?
芸娘以前觉得她也可怜,现在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妇人只觉得女儿确实变成了厉鬼,不然怎么会说出那么残忍的话呢?她是她亲娘,生她养她这么大,她居然可以一脸冷酷的说让她去死这种话!
妇人心里委屈,与此同时不禁生出几分怨怼,可她不敢冲着已经成了“厉鬼”的芸娘发火。
她顿时熄了求她的心思,缩在一边一脸忧虑地看着大打出手的父子二人,却始终不敢凑上去拦,怕矛头转向她。
等几人折腾的精疲力尽,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栓子顶着一脸鼻青脸肿,腆着脸讨好道:“妹妹,我赢了,我可以活着了吧?”
芸娘看着他卑微地匍匐在自己脚下,满脸谄媚,和从前那个趾高气扬的人仿佛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她心里升起讽刺,扯了扯唇角:“我只说考虑考虑,可没说一定会放过你。”
栓子脸色一变,眼神恼怒:“你说话不算话!”
芸娘冲着他微微一笑:“我可是鬼啊,你还指望鬼能信守承诺?”
栓子咽了咽口水,见她这副模样顿时又怂了。
他那二妹一向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什么时候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看来成了鬼果然会性情大变!
男人捂着疼痛的腿,见状忍不住冷笑起来:“小兔崽子,以为打败了你爹就能活命?好啊,谁也别想活!”
栓子脸色变了变,眼睛突然一亮:“妹妹,你恨他们是不是?你如今的一切都是两个老不死的造成的,你想报仇,我帮你杀了他们,你放过我行不行?”
“栓子!你疯了!”妇人不敢置信地尖叫,“我们是你爹娘,你这样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栓子冷笑一声:“只要能活命,什么我都能做,我才不在乎!”
老两口都能为了点银子让亲生女儿去死,他骨子里留着这两人的血,自然也继承了他们的自私冷血,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
芸娘也没想到她的好哥哥竟然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说实话她有点动心,如果她真的死了,肯定会毫不犹豫让这一家三口去地下团聚,可她还活着,还有妹妹。
想到那位姑娘说的话,芸娘勉强收敛了心里的杀意,看向栓子的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不需要。”
她从衣袖里拿出两张纸,“我只需要你让他们在这两份断绝关系的文书上按手印,我已经死了,不想再和你们一家子有任何关系!至于小妹,我舍不得她,也要带走!”
“好好好!”栓子一听满口答应,根本不在乎他那个三妹,迫不及待地接过文书,朝着他爹娘走去。
“老东西,听到没有,快按手印!按了我们大家都能活命!”栓子恶声恶气地道。
男人呸了一声:“做梦!她就算是死也是我的女儿,休想摆脱!”
他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儿子这幅德行实在是寒了他的心,他不想看到他如意!
芸娘早料到他不会这么轻易的同意,毕竟他爹可是把血脉看得比天重要,即便是不喜她这个女儿,却也不会顶着被戳脊梁骨的风险和她断绝关系。
栓子闻言顿时大怒:“你疯了不成?难不成你想拉着大家一起死吗!”
这老东西,想死也别拉着他啊!他可还没活够呢!
“今天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栓子可不管他的意愿,上前强行拉着他的手划了条口子,往文书上摁。
“孽障!你个孽障!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男人嘴里不停地发出咒骂,栓子充耳不闻,按好了手印就把文书小心翼翼递给芸娘。
“妹妹,这下总能放过我了吧?”
芸娘接过文书看了看,心里闪过满意,她凉凉地瞧了眼这一家子:“小妹呢?”
栓子连忙打开里屋的门,将熟睡中的女孩儿抱了出来递给芸娘,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芸娘现在不是人,把小妹给她还有活路吗?
栓子不是没想过,而是不在乎。
妇人几次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芸娘看着怀里的女孩儿,心里越发厌恶这一家子,她意味不明地道:“这次就暂时放过你,我还会再回来的!”
一阵白烟起,带烟雾散去,原地已经没了芸娘的身影。
见状,几人更加确信这是厉鬼回来报仇,纷纷瘫软在地。
*
虞甜看向芸娘怀里的女孩儿,让惊蛰带人去休息。
芸娘面色感激:“还要多谢姑娘出的主意。”
虞甜摇摇头:“他们迟早会知道你没死,有这两份文书在,即便是闹到官府也拿你没办法,不过可能会有些风言风语。”
芸娘摇头,面色冷漠:“我不在乎,只要能摆脱那一家人,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风言风语又算得了什么,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你那爹娘也太不是东西了,还有你那哥哥,什么玩意儿?”阿满皱了皱眉,一脸义愤填膺。
芸娘演戏的时候他们就在不远处看着,自然把那一大家子的丑态尽收眼底。
一家人凑在一起也挑不出个有良心的。
真是奇葩!
摊上这样的家人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让你们见笑了。”芸娘眼神一暗,自嘲地勾起嘴角,“我早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心里还抱有一丝期待罢了。”
不过那一丝期待也在她被困在棺材里,叫天天不应的时候磨灭了。
虞甜看了眼阿满,示意她少说两句,后者吐了吐舌头,连忙转移话题:“那个王家呢?他们也不是东西,可不能轻易放过!”
刚想出结阴亲这样恶毒的法子,还把活人埋在棺材里,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芸娘眸光发冷,想起自己之前绝望的经历,脑海里闪过王夫人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她微微勾唇:“我本来也没打算放过他们!”
阿满眼睛一亮:“我帮你啊,吓人这种事情我最擅长了!”
……
接下来芸娘故技重施去王家装神弄鬼,那王夫人做了恶事本就心虚,夜里都睡不好觉,比之前那一家子还不禁吓,不知道是不是报应,竟然活生生吓中风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芸娘那一家子更加草木皆兵,生怕她哪天又找上门。
与此同时,好几家结过活人阴亲的人家,家里也陆陆续续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
结阴亲这种事情,虽是私底下进行,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这一系列诡异的事情加在一起,村里便流传开一个传闻——
那些女子回来报仇了!
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十分损阴德,而且那些女子几乎都是被逼着结的,要说心里没有怨气基本不可能。
众人一寻思,顿时有些胆战心惊,没干过这种龌龊事的人家暗地里庆幸,干过的则坐立不安,连觉都睡不好,连夜给人烧纸忏悔。
没过多久,里正一脸严肃地公布了一个消息——
上头刚公布了一条法令,严禁结阴亲等一系列封建旧俗,违者当斩!
以前是没有明令禁止,大家还敢偷偷摸摸私底下进行,如今公布了法令,再加上之前那些诡异的事情,顿时没人再敢顶风作案。
好长一段时间,人们甚至听到这两个字都会色变。
当然,这都是后话。
……
——
小妹见到活着的芸娘十分激动,黏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至于为什么不回家,小妹没有问。
“离开了那个家,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虞甜看着这一对姐妹花。
芸娘低着头思忖片刻:“我打算去镇子里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听说每个月不少钱呢!”
虞甜神色无奈:“那不等于还是卖给别人么?”
芸娘神色茫然,喃喃地道:“可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虞甜沉吟片刻:“有什么手艺么?”
芸娘还没说话,小妹眼睛一亮:“二姐做的饭好吃!”
芸娘顿时一脸窘迫:“那只是你觉得,其实也就一般。”
虞甜来了点兴趣:“我可以试试么?”
“当然,姑娘不嫌弃的话。”她忙道。
问客栈老板借了厨房,芸娘便着手忙碌起来,没一会儿便做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
她擦着手,神情羞赧局促:“时间仓促,食材也有限,委屈你们将就一下。”
虞甜拿起筷子尝了尝,眼睛一亮,她看向傅明礼:“怎么样?”
傅明礼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矜持地点点头:“尚可。”
他嘴挑剔,能说出这么一句已经不容易了。
傅凛知本来没什么兴趣,见状也纡尊降贵尝了一下,轻轻挑了下眉,没有表态。
阿满则很给面子地大声夸赞:“好吃!”
芸娘半是欣喜半是局促,觉得他们可能只是安慰自己,却见虞甜放下筷子,一脸认真地建议:“你有这手艺,可以去支个摊子或者开个小店,不愁养不活自己。”
芸娘瞪大了眼,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连忙摆手:“我,我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的?”虞甜挑了挑眉,“我们这几个嘴都比较挑,连我们都觉得不错,证明你的手艺确实好。”
芸娘张了张嘴,磕磕绊绊:“可是,我是女子,哪有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的?”
“那可就太多了!”阿满闻言嗤笑一声,“女子怎么了?盛京多的是女子做生意的!当今陛下有明令规定,女子可以上学堂,也可以做买卖,甚至还能入朝为官呢!”
傅凛知挑了挑眉毛:原来那个自己这么开明?这倒是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并不觉得女子比男子弱在哪里。
阿满的话让芸娘陷入震惊中迟迟不能回神,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女子已经能独立撑起一片天!
虞甜托着下巴想了想:“这样吧,你要是担心凑不出本金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就当是入股,到时候等你赚了钱,给我分红就行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直接给她银子固然可以,可却不是长久之计,芸娘的手艺确实不错,虞甜并不担心会亏,而且她也不差那点儿钱。
在盛京的时候她就想过做生意,只是苦于找不到人手,自己也没那个手艺,眼前这不是现成的吗?
“好主意!那我也加入!”阿满乐滋滋道,“说不定以后你的饭馆还能开到京城呢!”
她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芸娘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他们的神色中满是笃定,似乎没想过她会失败。
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都如此信任她,她有什么理由否定自己,认为自己不行呢?
芸娘红着眼,用力点点头:“好!”
反正是入股,虞甜大大方方出了一笔银子,让芸娘自己选地段,顺便雇几个帮手,她一个女子,怕的就是有心人存心闹事。
店面没费多大力气就已经选好,虞甜倒是想亲眼看着小店开张,可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启程了。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相信你的饭店已经步入正轨了。”虞甜见芸娘眼睛通红,一脸不舍,笑眯眯开口。
芸娘破涕为笑,认真纠正她:“是我们的。”
“行吧!”虞甜弯腰上了马车,挥了挥手,“回去吧,不用送了。”
阿满扒着窗户舞了舞拳头:“要是你那恶心的爹娘还敢来烦你,你就让人把他们揍一顿扔出去!”
芸娘笑吟吟应下:“好,一路保重。”
“他们要走了吗?”小妹盯着马车,懵懂地开口,“还会再回来吗?”
“会的。”马车缓缓启程,她摸了摸小妹的头,“命运本就是奇妙的东西。”
譬如她差点死去,可在一夕之间又获得新生。
有缘的人会再相见的。
*
“你要是不想和我坐一辆马车呢,可以现在就下去。”虞甜翻着手里的话本子,头也没抬。
“哦?”对面的傅凛知挑了挑眉,懒洋洋支着下巴,“为什么这么说?”
她终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道:“从我上了马车之后,你就一直在看我,我脸上有花吗?”
“倒还挺敏锐。”傅凛知唇角轻勾,眼神意味深长。
虞甜心说您那眼珠子就差没黏在我身上。
她要是毫无感觉,那就有鬼了。
莫非这人终于后知后觉认识到她的美色,有了什么非分之想?
然后她听对方慢悠悠道:“你看了那么久的书就没有发现,书拿反了?”
“……”
虞甜脸色微僵,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他妈的还真拿反了。
她面无表情“哦”了一声,强行挽尊:“我喜欢倒着看。”
“哦”傅凛知兴味地拖长了语调,“那书上讲的什么?”
虞甜:“……”
她看了那么久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怎么知道讲的什么?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讲的一个渣男王爷失忆后抛妻弃子翻脸不认人,最后媳妇儿跟人跑了的故事。”
傅凛知:“……”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那渣男有着跟他一样的名字。
“呵,现在的书都这么没营养的吗?”
虞甜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我就喜欢看这种没营养的书,你管得着吗?”
她真是太怀念那个乖巧可爱的阿凛了,不像面前这个逆子,一天气她八百回。
虞甜正准备眼不见心不烦不搭理他,却听他突然道:“我好像想起来一点。”
她抬头,对上对方幽幽的瞳仁,下意识问。
“你想起来什么?”
傅凛知眼里闪过潋滟幽光,一字一顿道:“狩猎场上,你救过我。”
虞甜眸光微动,那确实是他们初次相识的场景。
彼时系统提醒她,剧情进展到了一个关键节点,傅凛知遭人背叛,会遭遇一场刺杀,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这也是他后期黑化的一个重要诱因之一。
而她的任务,不是救他,而是将他的生路堵死,让他活不下来。
想不到吧,系统那个老六!
虞甜也没想到,她本来是去杀他的,结果当她看到那个浑身浴血,眼神却像狼崽子一样凶狠的少年时,鬼使神差改了主意。
她朝他递出一只手:“喂,需要帮忙吗?”
444在她脑子里险些气的冒烟,然而虞甜充耳不闻,眼前只有少年的身影,他回过头来,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眼神满是警惕防备。
美强惨,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虞甜感觉心脏被刺中一样,444骂她色迷心窍,还当真骂的一点不冤枉。
虞甜回过神来,下意识擦了擦嘴,还好没有哈喇子……
“还有呢?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想起来别的?”记忆在恢复,是不是证明在好转?
令她失望的是,傅凛知摇摇头:“暂时只想起来这么一点儿。”
虞甜眼里闪过瞬间的失望,很快又自我安慰起来:“好吧,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
她垂着头,也自然错过了傅凛知盯着她的目光饱含深意。
果然是她。
那些事情也不是梦,而是另一个时空真实发生过的事。
他轻轻搓了搓指腹,那么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那个自己又去了哪儿?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虞甜,眸色晦暗,她心心念念想让那个自己回来。
可万一,他回不来了呢?
——
“你们觉不觉得他最近有点奇怪?”虞甜看着不远处的傅凛知,眯了眯眼。
“哪里奇怪?”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傅明礼好奇地仰着头问。
阿满也摇头:“没觉得呀,他这副臭脸的样子不挺正常吗?”
惊蛰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做贼心虚地摇头:“我也没看出来,陛下不都一直这样吗?”
虞甜若有所思:“刚刚我不过是无意间用手碰了一下他,他竟然耳朵都红了,还冷着脸跟我说让我自重?他什么时候那么纯情了!”
众人:“……”
惊蛰张了张嘴:“十六岁的陛下,纯情应该挺正常……吧?”
虞甜冷笑一声:“放屁!”
别人她不知道,这厮纯情?
十六岁的他亲自命人给她打了一个金笼子,还笑吟吟问她喜不喜欢。
她一个常年看小黄文的都没他会玩儿!
阿满眼神止不住的好奇,眼巴巴凑上来:“所以你们平常的相处模式都是怎样的?”
虞甜清了清嗓子瞪她一眼:“这是重点吗?”
几个脑袋齐齐点了点。
“……”
——
“这一带多蛇虫鼠蚁,山势险要,老头你年纪大了,就别跟着我们瞎折腾了。”虞甜看向菩提老道,语气认真。
后者挑了挑眉,胡子翘了翘:“哟,这是嫌老头子我拖后腿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虞甜眉头微皱,“这一趟凶险难测,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麻烦,您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就好好歇着吧,找个地儿自己玩几天,等我们事情办完了再来找你汇合。”
菩提老道也知道自己跟着去帮不上什么忙,他这把老骨头说不定还会拖后腿,让他们分心照顾他,于是倒也没强求。
他臭着脸递给虞甜一个包裹:“喏,里面准备了各种你们路上可能用得到的药,自己悠着些。”
虞甜接过沉甸甸的包裹,弯了弯唇,知道他这是嘴硬心软:“知道了,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谁担心你了?我是担心我外孙儿!”他气哼哼地道,“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虞甜本意是想让傅明礼跟着菩提老道一起,可傅明礼知道她的想法后说什么也不答应。
“娘亲,我不会拖后腿的!”小孩儿抿着唇,乌溜溜的瞳仁盯着她,“我想和你们一起,我总要学着面对这些事的。”
他也害怕,他们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之前那样的场面他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就算是死,他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
“我不想被抛下。”小孩儿这么可怜巴巴的一句话,顿时堵住了虞甜所有的说辞。
傅凛知神情淡定地开口:“你不可能永远把他护在身后,皇室没有孬种。”
傅明礼没有兄弟姐妹,不用面对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经历的磨练还是太少了。
身为母亲,虞甜自然是希望把他护在羽翼下,可傅明礼的身份注定她的想法太天真。
他可是未来的小暴君啊!
最终虞甜还是妥协了。
“丫头。”虞甜回过头,菩提老道深深看了她一眼,眼里饱含各种情绪,“活着回来。”
她勾唇一笑:“放心吧。”
*
“什么?你们要去邬山?”茶棚里,端茶的老头掏了掏耳朵,“那地方可去不得啊!”
“为什么去不得?老伯你倒是详细说说啊!”季明轩忍不住道。
“可不敢可不敢!不吉利!”老头一脸抗拒,转头要走。
虞甜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温温柔柔地开口:“现在能坐下来详细跟我们说说了吧?”
老头盯着那银子陷入沉默,十分自然地把银子往怀里一揣,在椅子上坐下:“那我就冒死跟你们说道说道吧。”
季明轩:“……”
二两银子就值得你冒死了吗?没出息的!
老伯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你们外地人有所不知啊,邬山那鬼地方,就连我们本地人都不敢轻易踏足,它吃人啊!”
“吃人?”季明轩听到这个奇怪的形容词,忍不住一乐,“老伯你怕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吧,一座山怎么能吃人呢?”
“我说的‘吃人’不是字面意思!”老伯一脸你不懂的表情,语气讳莫如深,“邬山上藏纳着许多天材地宝,听说还有挖出个前前朝王爷的墓穴,里面有不少宝贝!不少人打着发财的主意,想要去发一笔横财,可是去了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出来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他眼里流露出惊恐之色,脸上的细纹也跟着颤抖起来:“一开始还有人不信邪,不怕死地去闯,可去了的人一批又一批,没一个人能活着出来!你们说这不邪门儿吗?”
“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邪门。”季明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老伯一拍大腿:“可不是!有人说他们误入了墓穴,扰了墓主人的安宁,死在了坟墓里,也有人说邬山上有吃人的妖怪,更有的说是被野兽给叼走了……”
“还是最后一个听着靠谱一些。”阿满砸了砸嘴,“这世上哪儿来的妖怪?这不是纯属瞎扯吗!”
虞甜也赞同地点头。
老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所以年轻人,我劝你们一句,那地方去不得!去了可就回不来了,得惜命啊!”
季明轩挠了挠头:“那没办法,我们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老伯大概是知道自己劝不动,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你们如果非要去的话,最好找一个当地人带路,那边地形复杂,如果没有当地人带路,恐怕还没进山,人就没了!”
“可上哪儿找当地人?”阿满面露疑惑,看了眼老伯,突然眼睛一亮,“老伯你愿意吗?”
那老伯倏地瞪大眼:“老头子好心为你们着想,你们这是要我去死啊!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没进山就一命呜呼了!”
阿满神色讪讪:“我就开个玩笑,你别气嘛。”
看在银子的份上,老伯还是为他们指了个方向:“你们去那边的寨子问问吧,运气好的话兴许能碰上,可大多人都不愿意再进山了,怕是难啊!”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进茶棚,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叨:
“现在的年轻人胆子真是大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
喝完了茶,众人休息够了,打算去老伯指的方向碰碰运气。
“你们说那鬼地方真有那老头说的那么邪乎吗?”阿满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传闻大多具有夸张的色彩。”虞甜镇定开口,还没等阿满松一口气,她又补充道,“不过这一趟会很危险就对了。”
阿满:“……”
虞甜说完,下意识看了一眼傅明礼,小孩儿眼神警惕:“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虞甜眼神惋惜:“……”好吧,看来没被吓唬到。
“咦,好多虫子!”阿满无意间瞥见旁边的树上有什么东西在动,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凑近一看,差点隔夜饭都吐出来。
只见密密麻麻的虫子扒在树枝上,和树本身的颜色十分接近,不仔细看压根儿看不出来。
“都是冬天了,为什么这里还有这么多虫子?”季明轩一脸嫌弃地站远了一些。
“正常,南方的气温本来就比北方要高,这地方气候潮湿,又多丛林,虫子多很正常。”虞甜皱了皱眉,“大家还是把裸露在外的肌肤包严实一些,别被虫子咬了,也不知道这些虫子有没有毒。”
听了她的话众人纷纷将手脚领口束紧,有没有毒都不说,光是想象一下这样的虫子爬在身上,都已经足够让人犯恶心了。
虞甜又把菩提老道给的驱虫药粉分给众人,让他们抹在身上以防万一。
山路崎岖,马车不便行驶,是以他们一行人只能弃了马车步行,不知道翻过了几座山,累得满头大汗,在日落之前终于看到了前方有居住的房屋。
“那是不是就是老伯说的寨子?”
季明轩站在山坡下,指着山坡下密密麻麻的房屋,眼里闪过喜色。
虞甜也松了口气:“应该是的,去看看吧。”
天就快黑了,他们总得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露宿野外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
“你们是什么人?”
还没有靠近寨子,他们一行人便被拦了下来。
虞甜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座了望塔上,有人手里拿着叉子示意他们停下。
她主动出声:“我们是远道而来的过路人,想借你们这里休息一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那人看了眼虞甜,心里的防备淡去一些,客气道:“稍等,我去请示一下我们族长。”
说完便有人下来,朝着寨子跑去。
虞甜眼眸微眯:“这里的人有点排外。”
“对呀,之前我们路过的那些地方都还挺热情好客的。”阿满撇了撇嘴。
傅凛知神色淡淡:“越是偏僻的部落都越排外,当然也不排除曾经发生过什么。”
虞甜眼神若有所思。
没过一会儿,刚才那人回来,撤掉阻拦的屏障,打开寨门:“族长同意收留你们,请各位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族长。”
“多谢。”
虞甜跟在那守卫后头,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四周,发现这里的建筑大多都是吊脚楼,想到这里独特的地形倒也不奇怪。
吊脚楼具有冬暖夏凉,防水防潮的特点,还能抵御毒蛇猛兽,确实十分适用。
“这种建筑好特别啊!”阿满发出感叹,“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守卫闻言顿时自豪地挺起胸膛:“那当然,这可是我们这里的特色!”
许是见他们一行人里有女人和孩子,他的戒备淡了些,话也多了起来。
虞甜趁机打听道:“你们这里经常有外人来吗?”
小哥毫无防备:“以前还是有很多的。”
“意思是现在没有了?”
小哥神情一滞,语气不甚自在:“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族长就不愿意让外人来了。”
几人不动声色交换了个眼神。
阿满还要追问,小哥却岔开话题:“到了,族长就在里面,我领你们进去。”
刚踏进门,季明轩就听到一道似曾相识的嗓音,他瞪着眼睛一时半会儿愣是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直到看到那人熟悉的装扮。
一身白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高冷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憨傻。
不是在秦家比武招亲遇到的人蛊师又是谁?
季明轩激动地一个箭步冲上去:“古里,我的朋友,好久不见!”
古里只看见一个黑影咻地一下朝他冲过来,条件反射就要让自己的虫子咬人的他听到这熟悉的称呼,顿时僵住了动作,然后被迎来了个热情的熊抱——
“没想到当日一别还能再见,果然这就是缘分哪!”
古里愣了好一会儿,旁边的族长一脸惊讶:“古里,他是谁?你们认识?”
回过神来,古里稳住表情点点头:“他就是之前窝跟您提过的盆友,他叫……”
他话音顿了顿,脸可疑地一红,一脸认真地扭头看向季明轩,“泥叫森莫来着?”
季明轩:“……”
倒也不必如此打脸吧?说好的最好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