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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佑军外籍团的士兵们在圣城外立正站着,他们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城墙上传来指挥官的声音。

他告诉他们,他们的努力毫无意义。

过了多久?

没人能说上来。奔跑,战斗,躲藏,再次奔跑的时时刻刻在他们的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了。一天了?还是一周?总之肯定比卡西奥佩亚向他们承诺的几个小时要长。塔尔霍夫连长坚信这是他的错觉。他愿意为他指挥的外籍团14连感到骄傲——因为他们的英勇将被铭记,他们的名字会永垂青史。

他突然惊醒,不知道自己恍惚了多久,就这样直挺挺地挤在半毁的城外村庄一端。其他军团的残兵败将和哭哭啼啼的平民挤在他周围;他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和他一样来自兰斯。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正在赶往这里,但微风中传来的战斗声告诉他,恐怕噩梦还要持续很久。

他立刻警觉起来,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惊醒。一支由卡尼斯主教和几位负伤的圣佑军组成的小队发现了他们的临时避难所,并用权威命令他们回到城墙上再次加入战斗。

无比冠冕堂皇的正义之词无法驱散士兵们心中的悲哀与痛苦。对于身上流淌着大逆斯托姆·兰斯血脉的外籍团士兵来说,体面的身份和高贵的使命还伴随着令人窒息的重担,他们四目相对,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事实上,现在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撂挑子,那难以想象的绝望便会压垮所有人的勇气。

气氛十分微妙,但急火攻心的卡尼斯主教并未意识到什么不妥。他大声叱骂着脚下生根的残兵败将,用词非常粗鄙。死里逃生的人们已经积攒了足够的怨愤,而主教的一番痛骂,则恰到好处地唤醒了他们的屈辱与愤恨。一些本来就谈不上虔诚的士兵拿起武器死死盯着喋喋不休的主教,还有一些人则无动于衷,也许他们自知死到临头,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先生们,让我来讲两句吧。”塔尔霍夫说道,他的兰斯贵族腔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你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刚从地狱里逃回来的。我的同胞,也许你们和我一样,都是奔着几枚银币和一顿饱饭加入圣佑军的。没错,尽管我被任命为连长还不到半年,尽管我从未打过一场硬仗,但现在,在这里,我被认为是一名资深军官。我承认,这对你们大多数人来说并不公平。那座正在化为废墟的城市里挤满了这世上最肮脏的渣滓,”他技巧性地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有恶魔、变异的畜生、疯子和开始胡言乱语的狂信徒。我们已经做了努力,保护了民众,整顿了秩序,做了一切我们能做的事。”他停顿了半秒钟,然后补充道,“当下最务实的选择是离开这鬼地方,再好好睡一觉,忘记所有噩梦。是的,我也想这么做,但问题是,我们没有时间这样做,没有时间在敌人逼近之前带着武器和一身的疲惫逃跑。”

他们需要相信,他们的挣扎和他们的死亡是有价值的。说出这些话比他预想的要容易。一个兰斯贵族,哪怕是没落的贵族,也总会有些口才,他告诉士兵们他想要的,需要他们听到的。一旦军团在哗变中崩溃,就没有什么可以拯救他们了。他们会在跨越国境线之前被兽群生吞活剥,即使让他们逃跑,他们也无处可逃。

“我们必须去支援他们,”塔尔霍夫解释道,“不是为了什么狗屁信仰,也不是为了证明兰斯人的血性。我们必须去战斗,去拖延那些可憎的东西。我们无法击败他们,我知道——他们数量太多,力大无穷——但我们可以让防线挺得更久,就有更多人能活下来,以平衡我们以后的牺牲。”

“嘿,你这兰斯佬给我注意用词,什么叫…”

塔尔霍夫扭头看向满脸不悦的主教护卫,人群在下一秒也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人正在颤抖的面部肌肉上。在简单观察下众人的反应后,塔尔霍夫清清嗓子,径直来到主教面前。

“我们是如何沦落到这一步的?”他轻声向主教发问,无视了他的护卫。

“什么?你在问我…”

“回答我,我们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为什么对我们说慌?”他的声调徒然拔高,一腔怨愤在此刻彻底爆发。“我们所行之事皆为正义,这是你们告诉我们的!看看那座城市,再听听那些将死之人的哭喊!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要欺骗我们,强迫我们,残害我们?!”

“全能天父…祂…祂自有理由,”主教被吓得直咽口水,他僵硬地转头环顾四周。“近几个月来我逐渐觉得…”他抬起双手,也不知是在努力组织合适的语言还是在下意识阻拦想把他生吞活剥的人群。“我…我逐渐觉得,也许圣座的许多法令,与全能天父的意志产生了…冲突。抱歉,我并不是很清楚…”

“自从我加入圣佑军,永远都有人想要把他们的野心强加于我。先是镇压起义,之后是进攻西境,如今是回头送死。我,绝不容忍蠢货的指手画脚,请原谅我的直白,先生。我同意接受你的提议,但不要得寸进尺,因为我已经在考虑脱离教廷之后的事了。我们的确是兰斯人,大逆斯托姆·兰斯的子嗣,但我们只是兰斯人——生性浪漫,放荡不羁,热爱自由的兰斯人,而不是你们的奴隶。”

塔尔霍夫的一番言论理所当然地引来了众人的赞许。满脸血污和疲惫的人们抬头望向沐浴着理性和勇气光辉的年轻军官,仿佛他们真的看到一个只存在于史诗中的英雄降临人间,展露出温暖笑容与雄浑力量,领导绝境中的人们重回人间。

事实上,塔尔霍夫并不具备多么高超的演讲技巧。只是人们迫切地需要看到希望,而他挺身而出的时机无比巧妙,无意中表现出的某些古典主义英雄形象恰好回应了他们的期许罢了。

“我开始明白圣座为什么要我们警惕兰斯的贵族了。”自知理亏的主教叹了口气,微微躬身。“愿阁下不要与光明渐行渐远。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这不仅是主教的疑问。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塔尔霍夫。他们需要他来告诉他们现在该做什么。

“我们生活在一个黑暗血腥的时代。但不要沮丧,因为我们都将成为成为英雄被人铭记。今天,兰斯的贵族与平民将再一次并肩作战。我,查理·塔尔霍夫,以家族荣誉和我的剑与血起誓,接下来我会身先士卒,寸步不退,直到战死沙场。我不会在昔日荣光的苍白余晖里扮演一个只会发号施令的冒牌君王。兄弟们,开诚布公地说,鼓起勇气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恐怕我再也碰不到一个有能耐送我上天堂的机会了。如果我们选择逃避,未来就只能满足于喝得酩酊大醉等着那些邪恶的畜生来宰了我们。现在,告诉我,我的同胞,我的兄弟姐妹们,你们愿意像我们的先祖一样,信任我,追随我,去完成只有英雄才能被赋予的使命吗?”

人群沉默了半晌,然后一个年轻人站起身来,他吃力拄矛的样子有些滑稽,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嘲笑。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许多人都挺身而出,就连一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幼童,也拿起石块和随处可见的木棒站了出来。每个人都因疲惫和恐惧颤抖着,脸上写满了摇摆不定的懊恼与不安,但这就够了。相较于之前战意尽失的乌合之众,现在的他们就是一群勇士。

“大人,”第一个站出来的年轻人小声问道,“我们该怎么做?”

“时间紧迫,我会兼任指挥官与贵族这两项职责。准备好军械和一切可用的物资,告别亲人,五分钟后在这里集合,我们尽快动身。”

……

时间在牢笼内唯一灯光的忽明忽暗中慢慢流逝。奥菲莉亚呻吟,挣扎,任由噩梦将她裹挟。她又一次看到了劳伦斯,看到了那本该在夏风中摇曳的田野,被她的爪牙变为一片火海。她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早在奥菲莉亚担任见习圣女前,她的父亲就已在极度愧疚中自缢。当她再次醒来,现实就像从过去吹到未来的絮语,紧紧缠绕着她的思绪。她开始为梦所困,害怕清醒。每次惊醒,她都会数数,直到数字在她的脑海里变得模糊不清,失去意义。她想知道,她的子民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是否也像她一样,在深眠与梦醒间轮回?她思虑着,自己究竟带领他们走向了怎样黑暗的未来?

风暴仍在持续。在燃烧的走廊上,教会最虔诚的战士与亵渎恶物的缠斗仍在继续。被激怒的全能之主制止了手下的动作,祂亲自动手,逐个虐杀着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有人被祂摁在烙铁般的墙壁上活活烫死;有的人则被注入过量的毒素,化作一滩恶臭的粘液。如果条件允许,他们本该再死千万次,像第一位神选者那样每时每刻都被噬肉者撕咬,然后再愈合。但恼羞成怒的祂已经无法再理智地思考这种可能了,因为除了蹂躏血肉的触感外,什么都没有。祂甚至能从尸骸与碎肉的拍击声中听见笑。

那轻蔑的笑。当第一只猿猴将柴棒从火中取出,当第一柄刀剑被赋予了锋刃,人类就拥有了这种藐视死亡的力量。而这力量虽伤不到祂,却一次次刺痛着祂的神经。哪有不会恐惧的猿猴?哪有不会折断的骨头?他们无比顽固,祂亦如此。它们都只能如同钢铁一般,在一次次淬炼中浴血而生。

奥菲莉亚现在极度虚弱,其他人也是如此。即使是强悍的科恩也出现了侵蚀的早期迹象。他甚至会停下脚步,拄着剑短暂喘息一会。这似乎很合理,但每个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对他这种钢铁般执着的硬汉来说,出现这种情况已经相当糟糕了。曾经他的一只手臂被砍断,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天知道他是怎么把手臂接回去的,也许是一些极为艰深晦涩的古代神术,但具体是什么,科恩从未提起。

“奥菲莉亚!”

科恩那蕴含着满腔悲愤的怒吼在腐化力量的加持下响彻整片苍穹,奥菲莉亚终于通过大地的震颤感受到了呼唤。她咬紧牙关将厚重的舱门轧开一条缝,看清了外面的情况。那些悍不畏死的坚韧战士几乎和他们对抗的怪物一样野蛮。火光照亮了他们胸前的护身符与破碎战甲,以及如迷彩般厚重的猩红色彩。一些内环骑士甚至丢弃了头盔,将他们猎杀的怪物颅骨绑在了头上。他们看起来确实士气高昂,比那些退守城墙的人们强多了。

全能之主正在向他们猛冲,丝毫不弱于科恩的咆哮让大地再次颤抖起来。直面祂炙热狂怒的人群在这一波势不可挡的冲击下被踩翻在地,血花从腹部和头部绽放,祂毫无保留的纯粹神力将他们的身体砸得粉碎。一个无畏的内环骑士上前迎击,他躲开了第一记重拳,那毁天灭地的巨力倾泻在墙壁上,通红的钢铁被击穿,火星与碎屑如流星般飞溅到空中。暴怒的邪神迅速酝酿起第二拳,精准地命中了骑士的胸口,磅礴神力如爆炸般在下一秒撕裂了那个勇敢的骑士,肠子和碎肉四处飞溅。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内,奥菲莉亚才意识到他们是在寻找她。被肢解的血肉从舱门外几米处嗖嗖地飞过。现在祂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别处,奥菲莉亚将舱门再轧开一点,感受了一下走廊上的高温。接下来她憋住一口气,向着不远处的白色拱门奔去。意识到猎物正在逃走的怪物们发出了饥渴的嚎叫,却屈服于全能之主的淫威而不敢擅自行动。听到兽群呼喊的全能之主回头望去,惊骇得目眦俱裂。祂抬起手掌,刚发出一个音节,科恩便扑上前来,把祂摁倒在地。祂在焦急与惊骇中痛苦地挣扎,抡圆的手臂不停地击打着科恩。感受到阻力变小的祂在准备下令结果奥菲莉亚时,骇人的野性咆哮接二连三响起,奄奄一息的幸存者们纷纷扑上来,紧紧锁住了祂的身躯。有的人死死抱住祂的四肢,像碎肉一样挂在上面;有的人对着祂坚不可摧的盔甲斧劈刃凿,长兵器豁了刃便换短兵器,短兵器也碎掉就用拳头和牙齿。祂再次被暴怒冲昏了头脑,命令祂的仆从们全力杀戮,并允许它们享用祂的玩物。

但这个过程耗时五秒钟。

哪怕奥菲莉亚非常虚弱,这几秒钟也足够她接近十几米外的拱门了。

只是大门纹丝不动,其手感之厚重,如同一座山。已经竭尽全力的奥菲莉亚跪倒在大门前,紧闭着眼,聆听着地狱的交响曲。扭曲灵魂拍打着身体,混杂着恶魔的意志,撼动了整个世界,掀起无尽的咆哮。奥菲莉亚聆听着,以十余年不曾有过的虔诚祈祷着。她微启双唇,逸出一声叹息。惊恐与忧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不再为如何完成自己的使命、如何安排子民的命运而忧心,这些问题都在她脑海中消失无踪。为何她之前不曾如此?为何直至科恩等人前来赴死,她才意识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她熟读那些警示人们切勿聆听恶魔蛊惑的故事,却仍刻意选择逃避。

-到吾之造物主身边来。

沸腾的潮汐翻滚着,宛如蚁巢。奥菲莉亚痛苦不堪,宁愿闭眼面对无垠的黑暗,也不愿直面现实。黑暗并非仁慈的庇护者,它时而尖啸,以狂暴的灵魂倾诉痛楚,时而向她发出呼唤,挥舞着利爪向她招手。

恶魔的低语仍在她意识深处鸣响。不同于此前冰冷恶毒的诅咒,现在它好像暂时不会影响她的灵魂了。

-所有能量转移到信号输出系统。五级权限访客,物种检测:纯血人类,女性。圣露易丝一号协议禁用,二号协议准许启用。

“启用。”

奥菲莉亚一惊,她睁开仅剩的一只眼,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的伟岸身影。那个天神般的男人如全能之主一样高大,他看向走廊里的兽群和烈焰,面无表情,甚至没皱一下眉。有那么一瞬间,奥菲莉亚下意识要唤那个名字,但她马上意识到,他不是那个人,尽管他的容貌与劳伦斯十分相似,但他的眼神和语气摆明了他不是劳伦斯——他好像在看一群微不足道的蚂蚁,在他摆满残羹的餐桌上大快朵颐。

“你…”

冷静,她颤抖着。冷静。

他的回应是对靠近的怪物展开身后的羽翼,用翼尖射出的神秘光线逐个将它们杀死。奥菲莉亚怔怔地凝视着他身后的羽翼,尽管她不知道这羽翼到底还有多少种用途,但她很清楚将会发生什么。被光线扫到的第一只怪物发出哀嚎,失去利爪的胳膊向她伸来,垂死之际,它张开腥臭的大嘴撞向奥菲莉亚,却被一道道光幕织成的大网覆盖,变成了一地碎肉。屠宰这些低级文明敌人,只需要他动动手指便足够了。拉斐尔四型战术外骨骼的作战能力毋庸置疑,在人类漫长而血腥的历史中,鲜有比它更高效的单兵武器。任何人类的古老宿敌都知道,羽翼展开之日,即是死神降临之时。在各个古老种族的记录中,从未有谁能描述——身负羽翼之人的力量。无人能活着描述它。

奥菲莉亚有自己的猜测。前任教皇曾暗示过,她身负的羽翼并非来自某种神赐,以及被判为异端的学者们记录的档案证据。这神器并非无主之物,她血脉中的某种力量使她能驱使羽翼,但对于没有这种力量的人来说,擅自触碰羽翼就是被判了死刑。曾经那些以为触及到无上荣耀的狂信徒一个接一个在哀嚎中死去,他们身体破裂,思绪向面纱后的恐怖敞开,无法承受其重量。

有些人会简单地死去,灵魂最终从折磨他们的躯壳中飘出。更多人则在无形束缚中抽搐,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痛苦。奥菲莉亚还记得,她是圣女候补中唯一的幸存者,其余几人在她面前爆裂,溅了她一身热乎乎的内脏。自此她开始坚信自己是被全能之主选中的,所以再未恐惧。每一次爆炸的碎骨都割伤了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但现在她只记得当时舌尖被咬破,脸上沾着血,至于恐惧,好像并没有。

是喜悦。只是她也记不清那喜悦源自受选,还是目睹她们直面死神时的丑态了。

“进来。”酷似劳伦斯的天神挥挥手,指挥室的大门便打开了。尘封千年的照明设备在挣扎了片刻后再度亮起,为奥菲莉亚指引出一条忽明忽暗的道路。无数古老机械像沉入深海的铁罐般在黑暗中发出吱嘎声和呻吟声。小型压制力场的重启在某种程度上隔绝了虚空界带来的影响,让奥菲莉亚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意识到这点的奥菲莉亚毫不犹豫地跟随“劳伦斯”踏入指挥室。

覆盖外部走廊的压制力场关闭了,厚达一米,沉重的合金大门伴随着气动声闭合。数十个激光镇爆枪和高分子切割器从天花板探出,覆盖了从大门到指挥平台的每一寸空间。

这里便是文献中记载的永恒圣殿,奥菲莉亚是第二位有幸参观此地的凡人。从围绕主甲板形成错落墓碑的金属平台上,奥德斯赛尔号的主脑系统吟唱着平息灵魂风暴的颂歌,以解析高频声波并反向输出达到共鸣平衡的原理使影响理智的恶魔之音暂时弱化成了令人不快的嗡鸣。或许诸神做梦也没想到那些为了多申报些预算才加装的四维空间音响,竟然还有其战略价值。毕竟在气氛压抑的指挥室内,音乐是为数不多可以舒缓焦虑情绪的东西了。

“你有很多疑问,凡人。”

“劳伦斯”僵硬地站在武器中控终端环的中央。他的姿势并非故作姿态。奥菲莉亚瞥见他右腿的机械义肢已经生满了锈与霉,现在他只能站立,不便做其他动作。他看了一眼正在不断刷新数据的全息影像,然后宽容地给了奥菲莉亚一点时间思考并提问。

“请问…你是?”

“帝国海军上将,第十四皇子,活圣人艾丽西亚的子嗣,黄泉战斗群的副指挥官,奥德斯赛尔号主力舰的武库长。或者…”他打量着奥菲莉亚的神色,继续说道:“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就是战神巴尔。”

圣徒中没有艾丽西亚这个名字。

“对不起,我没想到…”

“你是谁?我需要知道你的身份,以及你为何会找到这里,还带着那个人的验证秘匙。”

奥菲莉亚用瘫痪的嘴巴努力分泌唾液。“法利恩·奥菲莉亚,现任教皇,也是…”她思索再三,为避免激怒眼前的男人,还是没有介绍自己的圣徒身份。

“就是你杀了我的使徒?”

他似乎并不恼怒,只是好奇。

奥菲莉亚无言以对,眼睑因沮丧而闪烁,然后她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似乎这样就能解释一切。

“不用在意,他只是我培育的千万个意识体之一。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培育他的时代价值被标记为“相对落后”。因此即使他失败被俘,被榨干灵魂,也不会暴露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落后?没有多少价值?

仿佛是为了抗议,奥菲莉亚张开了嘴角,然后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但他…神选者,他可是…”

“我们的历史并没有明确记载上古时期的重大事件,所以所谓的四位神选者只是我们用于修正历史轨迹的工具罢了。为了撑到援军抵达,或是保证文明火种不被灭绝,我们只能把自己封闭起来,尽量不干涉任何历史走向。家园被毁,战火纷飞,我们的世界也是如此,这不是你的错,如果当初我们能再谨慎一点,不去碰那该死的“卵”,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恕我直言,您说到…”

“劳伦斯”露出一丝微笑。“真是荣幸,我竟然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奥菲莉亚。不得不承认,父皇说得对,你的确风姿绰约,并不像史书里写得那样面目可憎。对了,我想你应该已经了解一些事情了——其实我们都是人类,只是被你们过度神话了而已。”

警报声突然响起。他眼神如钻般盯着屏幕上的投影,严肃地操作一番后才清了清喉咙,再次看向奥菲莉亚。

“刚才说到哪了?对,我们都是人类,包括你们见到的兽人和恶魔也是。迫降时我们误以为是折跃坐标出了问题,后来才发现是时间出了问题。也就是说,我们曾试图改造这颗星球,却无意中创造了自己祖先的历史。所以后来我们就休眠了,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避免干涉历史带来的未知影响。懂我的意思吗?”

奥菲莉亚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实话说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没关系,以后有时间再解释吧。”他指了指墙边的一口棺材。“现在,躺进去,好好睡一觉。等你下次醒来,有机会我会好好解释的。”

“我不明白。”

“不用你明白什么,你只需要知道在我们的历史里,你还有…个十百…大概一百十几年才会死。你是成就我父亲升格的关键人物,也是教导我…呃,算是祖母的人。总之,你必须活下去,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也不清楚一旦你死去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总之,去吧。一觉醒来,你会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那你呢?”

“我会解决眼下的问题。”他干脆地说道。

“不。我不想再稀里糊涂地任人摆布了。”奥菲莉亚倔强地呼出一口气。“我认为我有权利知道这些事。”

“好吧,其实我们,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诸神并不和谐。我们因是否要纠正原有历史产生了分歧,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我们无法判断历史究竟会产生多少变化,人类会不会因此灭绝。其实你是否在场并不重要,圣露易丝协议只会根据第一个进入指挥室的是人是兽发生变化。如果那些畜生抵达,说明人类已经到了快要灭绝的地步,一号协议就会自动启动——埋入月球内部的反物质火箭会推动月球偏离轨道,用三周时间,逐渐接近并围绕地球螺旋运动三周半,引发成百上千倍的潮汐和洪水淹没整个世界。在到达洛希极限后月球会被撕裂成碎片毁灭地表的一切——我们会拉着那个邪恶的东西同归于尽。而你来了,说明历史并未发生过多偏移,二号协议便会生效——引爆基因裂解弹,将感染半径百里内的所有碳基生物都分解成有机化合物。当然,这样做有一定风险,病毒弹头在引爆时会…”

“也就是说,世界不会毁灭,对吗?”

“没错,你可以这么理解。”他心不在焉地处理着投影上的各种复杂选项,“虽然往后这几十年发生的事会让人觉得世界末日也没什么不好,但…是的,我们没有让世界线产生过大的波动,所以希望仍在。”

“我想知道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才会让人觉得…”

一向有问必答的“劳伦斯”这次选择了沉默。奥菲莉亚意识到他急促的呼吸中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你最好别知道。”

“为了我的人民,我必须…”

“你还嫌自己做的蠢事少吗?”他突然激动起来,“我们在休眠前留下了一整座武器库,足够你们抵御一般二级文明的侵略,但你们做了什么?用它们展示武力,并将其归结为神迹,以此发展信徒,巩固政权。我们将那些危险的生物样本和被污染的实验模组封印在最深层的牢笼中,而你们竟打开牢笼,妄想研究它,利用它,掌控它的力量。最可悲的是你们竟然抽取了舒尔茨的血,并把因服下它而导致变异的魔鬼称为受膏者。你以为那些怪物是几小时内从地里长出来的?你以为服用所谓的圣血是获得了祝福?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淡出你们的视线?你以为我们为何要派遣神选者干涉凡世?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把舒尔茨五花大绑封印起来?你们自以为是的傲慢毁了所有布局,你们利欲熏心的交易险些让那东西的阴谋得逞,你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是神,全知全能,永生不灭…够了,我受够了。去休眠仓躺好,别让我强调第三遍。我会在你休眠时剔除你的部分人格,并修补躯体和精神。这是对你的惩罚,你没有拒绝的权利——你会在必要的时候醒来,然后根据重新编辑的人格去做你该做的事,直到父皇登神。听懂了吗?现在,你自己进去,或是让我把你塞进去。”

“不。我是说,我肯定还能做些什么,比如与您并肩作战,直至死亡,或者…”

“这并非请求。”他动作骤停,那双与劳伦斯深邃黑眸形成鲜明对比的冰蓝眼睛缓缓抬起,投来一瞥冷漠的凝视。“我们两不相欠,你无需偿赎。我要救你,只因你是影响未来的关键人物之一。忘记你的身份,忘记你的誓言。今日过后,人类将舍弃信仰,独自面对往后的一切。如果你日后遇见父皇,请代我向他道歉,就说我实在无能,辜负了他的期望。”

奥菲莉亚几近愕然。两不相欠?两不相欠?诸神降临后人类才建立了真正的文明,祂们救苦渡厄,教会了人们如何使用工具,如何播种,如何畜牧…如此伟大而深远的成就在他眼里竟只是笔待偿的恩情?

“我会铭记于心。”奥菲莉亚回答道。她不再坚持,乖乖躺进了休眠仓。它太小了,逼仄,冰冷,坚硬,并不适合活人休息。

然而,奥德斯赛尔号的剩余动力极为有限,这已经是它为数不多能长期保持能源供给的东西之一了。奥菲莉亚刚躺进去,厚重的水晶棺盖便严丝合缝地盖上,隔绝了一切喧嚣。她仅能听到自己被放大了一千倍的心跳声,感觉到氧气正在流失的憋闷,这让她下意识挣扎起来。

早该想到的,诸神长眠之地必然不会舒服。

“深呼吸,放轻松。”他拨弄着棺盖上的旋钮和图像。

“我该做什么?”慌张的奥菲莉亚大脑一片混沌,“我能怎么做?如果当我醒来的时候,你们…诸神都不在了,罪恶横行无忌,灾祸连连降临,我们要如何在绝境中前行?”

“无需忧心,”他回答。“正因如此,你当与他们同行,为他们指引方向。”

洪亮而嘶哑的警报声响彻天际,圣棺开始缓缓移动,发出如钻头撞击岩壁的噪音。它太旧了,每一个迟缓动作发出的呻吟都像是将死之人在呕出自己的灵魂。即使这声音渐渐消失,无情的齿轮摩擦声仍在棺内回荡。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灼热的嘶嘶声,伴着棺壁上形成的白色寒霜而不断高亢。

撞击声猛地传来,圣棺停止了动作。

第一声撞击传出后,奥菲莉亚就把身体蜷缩起来。在应急照明的若隐若现中,可以看到“劳伦斯”以超乎寻常的速度移向门口,他把守在大门前,对瑟瑟发抖的奥菲莉亚视而不见。

“舒尔茨,想谈谈吗?”他嘶嘶地说。

厚重的舱门外,全能之主立于门前,寂静无声。仆从皆为畸变的怪物,它们焦躁不安,近乎被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支配。黄泉打击群的心脏,他们曾在此驱役恒星的光辉,游曳于群星之中,灭绝无数文明。哪怕现在它已陨落,被岁月和诅咒侵蚀,那宏伟的拱门与其上的装饰性浮雕,也隐约闪烁着令人畏惧的强权秩序。全能之主的眼睛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祂深吸一口气。

星辰之子,恶魔艺徒。祂的子民是如此称呼他们的。

“兄弟,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吗?”祂模仿着舒尔茨的声音缓缓说道:“你们背叛了我,把我关进那暗无天日的牢笼,现在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想谈什么,祈求我的宽恕吗?”

奥菲莉亚差距到圣巴尔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这与她小时候读到的神明形象相去甚远——祂们魁梧俊美,穿着不染凡尘的华丽铠甲,行走时宛若一座山。祂们的神情永远严厉肃穆,祂们的眼神永远睿智凌厉,本该如此的…

“我们已经一同经历了两次死亡,舒尔茨。你是谁,曾是谁,或许你已经遗忘了。只是一些事从未改变。”

“是吗,他的确还有些模糊的印象。但,那又怎样?”

“现在,我们即将三度迎来死亡,且这次再无复生可能。我已经启动了圣露易丝协议。你看见了吗?主炮已经装填完毕,它的炮口线圈闪烁着正在充能的辉光。还记得第一次死亡的情景吗?那时舰体破损,弹药也几乎用尽,是你透支自己的精神力过载了折越引擎,才让我们逃出生天。”

“你在说什么,什么协议?”祂承认自己的傲慢是如此愚蠢,现在再做什么为时已晚。祂站立了片刻,还是接受了命运。脑海中残留的意识告诉祂,只有标记为深红色的高级休眠仓能保住祂的性命。几个小时前,祂才刚从那口棺材里苏醒。暂熄的怒火再度熊熊燃烧。

“你觉得你能杀死我?懦夫,叛徒!出来面对我!”祂狡猾又残忍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显然祂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要么等待审判降临,在不甘中化为一滩脓水;要么主动回到熟悉的囚笼中,把自己重新封印起来。

“舒尔茨,”他的眼睛本能地从虚空中移开,视线上升,寻找天花板上的污点。他已经听见那个声音了,微弱的嘶嘶声,如同吐信的曼巴在他的听觉边缘游离。那污点如同爬出坟墓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膨胀、蔓延。基因裂解弹的功效与浓酸非常相似,只是对生命体更加残忍。他平静地看着它们接近,然后缓缓后退,避开粘稠的霉菌状病毒。“你知道的,我从未想过要杀死你。阿尔伯特合金制成的盔甲可以在短时间内抵御病毒侵袭,这足够你回到休眠仓了。再见,兄弟,我欠你的那条命已经还清了。”

被轻佻回复激怒的全能之主咆哮着,命令怪物们强行破坏舱门,祂定要拧下这傲慢人类的头颅,然而奉命撞击舱门的凌虐之喜沾上了一点菌群。它死得相当难看,那不可一世的庞大身躯在顷刻间被毁灭性的病毒溶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黏液。在一段时间的混合与发酵后,沉寂了上千年的毒素在空气中再次露出了狰狞的獠牙,那专为灭绝异形生物而研发的恶毒武器是人类杀戮造诣登峰造极的体现。在熟悉的颤栗中,祂再次见到了它——如烟雾弥漫,如潮水上涨,那墨绿色洪流正一寸一寸地吞噬大地,悄无声息地朝毫无防备的恶物们爬去。

是的,是爬。对全能之主来说,它蔓延的速度简直和蠕动一样,卷起被毒害的灰烬和泥浆。周围响起了奇怪的声音,面对没有形体的敌人,恶物们无法发出战吼,只能用一种低沉而粗糙的喘息表达警告。死神的鼻息不紧不慢地扩散,淹没了一个正在尸体上大快朵颐的恶魔,那畜生痛苦地嘶叫着,血肉被粗暴地从厚实的骨头上剥离下去。它的残骸倒在地上,冒着黑烟。剩余的野兽们哀嚎着、悲鸣着,如同他们所仿效的家畜一般,缩到了主人的脚边,祈求祂的拯救。

全能之主什么都没说,祂咬牙切齿地合上了面甲,一头闯入毒雾。“滚开!”祂大喊着,脑子里想象着前往休眠仓的路线。朦胧的烟遮蔽了视野,皮肤的炽热高温催促祂加快了行动,祂的脸上汗如雨下,痛楚与寒冷的异样令祂感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只一瞬间,祂想起了人类带给祂子民的恐惧。

但即使是几千亿生灵的恐惧也无法中和祂眼中所蕴含的纯粹狂怒。这是某种曾同时拥有神性与兽性,凌驾于血肉之上,现在却被困在由松弛肌肉和腐烂皮囊所构成的牢笼中的,困兽的怒火。

尸体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不仅仅是鲜血和油脂,还有其他东西…

如此耻辱,就像是被火焰驱赶到地穴里的鼹鼠,因生存的本能而拼命用爪子扒挠土壤、岩石和树根。失去了指挥的兽群一片混乱,在一阵钢铁的呻吟声中,舱壁和地板像泥石流一样轰然崩解。整艘战舰都在因城市的崩塌而颤抖,前半段被翘离地下,后半段则朝着深渊倾覆。这似乎并不是谋杀祂子民的病毒,因为它正在侵蚀砖石与钢铁。祂凭借舒尔茨的记忆跌跌撞撞地爬到了曾经囚禁祂的牢房中,并启动休眠仓躺了进去。随着受伤的祂再次回到囚笼,被扭曲的现实空间终于恢复原状。兽群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在空中回荡,血肉溶解的独特声响在屠场间久久萦绕,惊得人类士兵们纷纷丢盔弃甲,四散逃窜。死神的余音久久不绝,以它那粗犷而突兀的方式,打断了战争原本激昂的旋律。

尽管奥菲莉亚对神器所知不多,但在黄昏时分那片死寂的空气里,她依然能够辨识出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特别是那连绵不绝、噼啪作响的节奏。成千上万声垂死挣扎的尖叫以雷霆之势席卷而来,如海啸般拍打着四分五裂的大地。在地表的街道和圣殿中,正在祈祷的民众、东躲西藏的士兵和张牙舞爪的怪物原地腐朽,躯体解离成流淌的血肉。他们在拥挤的街巷里成群地死去,向天空尖啸着恐惧与憎恨,对神明的怒火祈求救赎。人类、野兽、恶魔,数十万人同时厉声呼号,汇作一股掺杂着剧毒物质的死亡风暴。一个无比虔诚的圣佑军军官从废墟里走出,试图用圣咏赞美它们的死亡与神圣的审判,但他并未逃过病毒的戕害,当他张口歌颂诸神的时候,仅仅咳出些许焦黑尘埃,毒素早已吞噬了他的内脏。他如那些正在陨落的飞禽般倒下,与身下流淌的万千血肉融为一体。奥菲莉亚通过实时影像注视着头顶上的恐怖场景。特制材料的休眠仓与外界彻底隔离,胜过任何钢铁壁垒,死亡之风在她周围徒劳地回旋,而她则在满城的尖叫与恐惧中,扮演着仅有的一丝平静。她必须亲眼见证这座宏伟城市化为坟墓,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对她的惩罚。

“现在你看到了,”圣巴尔对颤抖的奥菲莉亚说,“这就是我们的武器,这就是我们的战争方式。这就是我们想对你们隐瞒的真相,也是你们无视警告的…后果。”

面对这恐怖至极的骇人景象,痛哭流涕的奥菲莉亚开始诵经,她无法理解为何自己的好意到头来却成了又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其规模甚至远超那场以圣战之名展开的种族灭绝。

“以上古时期的标准来说,你的成就颇为可观,但你不该觊觎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哪怕你们…真的…咳咳…走投无路,也不该触碰…”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了,那份解脱的自由是嘴里的鲜血和皮肤上的刺痛。短暂的恍惚后,他最终以痛苦又满足的姿势摘下了头盔,仰头靠在墙上。现在戴头盔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被溶毁的呼吸格栅是常规作战型号,仅能在三级生化灾害中提供些许保护。即使身处痛苦之中,他也为自己终于卸下的包袱而感到愉悦。

“不…”奥菲莉亚被圣巴尔的惨状吓得捂住了嘴,她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免了,此处尚能运作的仅有这一台休眠仓,这场死亡的恩赐属于我,你休要干涉。这是我身为皇子的特权。我庆幸自己没有作出错误的选择。答应我,奥菲莉亚,你要引导他们,对抗黑暗,不要屈服,不要抛弃信仰,不要…”

奥菲莉亚尽全力点着头,幅度之大,将休眠仓的盖子磕得咚咚作响,额头血迹斑斑。但他已经瞎了,他能感觉到双眼正在燃烧,他的脑浆在枯萎,嘴唇和舌头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他自迷雾中步出,正如他早已战死的兄弟们那般。异形研究室的库管员瓦格纳是第一位目睹混沌之子孵化之人,并向其他人发出了警告,但那时指挥室的众人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在他回忆的转瞬之间,被病毒煮沸的血液和骨髓带着残忍的耐心,从他开始液化的血肉中滑出。

“大猩猩”杰里科,那个永远都在憨笑的壮汉,拥有数个世纪战斗经验的着名老兵,被一根由地狱之火锤炼的锋利触手砍下了头颅。

基因序列总工程师克里斯托佛,他远超肉体极限的改造躯干,也无法抗下所有攻击。狂风骤雨般的撕咬与割刺倾泻在他漆黑如铁的骨骼上,使他摇摇欲坠。

就连他也死了吗?

一时间,圣巴尔发出呻吟,不愿相信兄弟们已经死去。随着死亡逐渐降临,那些侵扰他每个梦境的声音又回归了:克里斯托佛溺水般的呛咳声,舒尔茨的痛哼声以及…千万通讯频段传回的各部门和各连队将死之人的遗言。此时此刻,他们似乎都在按自己的意愿走向死亡——在夺走无数敌人的生命后方才如释重负地倒下,最后一次以敌人的鲜血浇灌书写古老历史的笔砚。

这或许算不上荣耀,但却是正确的。

他思忖着,仅凭百年的进步,他们恐怕很难杀死祂。或许二百或三百名手持荣光刃的冠军方能压制祂,但即便如此…

不。

他将在这冰冷的钢铁坟墓之中迎来自己的终局,当储存意识的芯片也被溶解之时,他将归于永寂。人类的历史,或为百年,或为万年。他无从得知。

休眠仓准备就绪,人格分割程序的启动让奥菲莉亚的呼吸变得粗重而嘶哑。麻醉气体将她不安的情绪消除,绘有经文的冰冷安全锁铐住了她的手脚。

“不要…”她神智不清地呢喃着。“我罪孽深重,绝不该…”

圣巴尔微笑着,从未有过的放松。

那不近人情的铁疙瘩说得对,顺其自然的计划往往是最完美的。

休眠仓带着奥菲莉亚离开了指挥室,将诸神遗弃的遗物与无意识的毒雾留在黑暗之中,任其腐朽。

跋:破大防了,想去西红柿洽点低保,刚挣了40多就被举报了。问题是我根本没签阅文啊,我也没开过vip啊,更没得罪过谁啊…

我不知道谁闲的蛋疼要举报我。抄袭?我抄我自己是吧?赶尽杀绝是吧?我写书挣几盒烟钱是要你命了?看这书到现在为止没让各位花过一分钱吧?为什么,就非得举报我,还正正好好是我不在国内,又没法用电脑申诉的这段时间?

这件事一下就把我整得破大防了。签不了约无所谓,没挣到钱也无所谓,我又不靠这个谋生,但…我用自己花费精力与时间搞出来的东西洽点低保,这事不犯法吧?也不违背伦理道德吧?

好吧,我承认,我一度想把书删了,当个太监装死,累了毁灭吧…但我毕竟承诺过,不会太监,起码这本不会。

但第二部,乃至第三部…好吧,我回国后会试着申诉,会试着证明我是我,证明西红柿那个和我同名同姓的id就是我自己。也许申诉成功了,我会接着写。

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也不可能写出这么长的故事。但我真的…很难受,也不想再毫无意义地坚持什么了。

第一部还剩最后几章结束。那么,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