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空袭警报,火光冲天,人声鼎沸,拉布跟他的小伙伴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直接爬过废墟堆离开了工地,只要他们能绕过白莫邪标注出来的那些岗楼、关卡,就距离城迈进一大步了。
由于不是节日,市民们都在家里不会违反命令上街聚集,街上只有军队跟消防队、工程队来来往往,进行抢救。这反而更利于拉布他们逃亡——市民们才是最可怕的巡逻员,你只要看起来有一丁点问题,马上会被叫住,盘问上一句“你那个单位的”,只要你一个答不上来,证件不对,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地方,你马上就会被扭送到最近的哨所、岗楼。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力量是可怕的。所以现在有夜色掩护,军队岗哨又被爆炸吸引,路上又没有群众,绝对是个逃亡的最好时机。
白莫邪每天晚上都消失,但从来没出过什么事,所以他知道晚上是没查寝一说的,黑灯瞎火的,又不是囚犯,谁管这茬呢。
而到了白天吃早饭的时候,问题自然就出现了,不知道谁首先发现拉布不见了,嚷嚷讨论开后,吸引了管事的过来,一清点人数,果真就少了四个人,然后就没然后了,砖该搬的继续搬,有人逃走了的事情不是工人们该管的了。
之后几天也平平静静,只是跟车的时候,听见前面议论,11日那天的导弹很伤,铁路仓库被炸了,秘密储备等待转运的物资全部报销,现在正在满城抓间谍,管事的、司机、引路员他们单位都收到了通知……
这次的卡车比之前的小一号,前排标准两座,三个人就有点挤,所以这辆卡车的副驾驶座被拆了,摆了两张小板凳,可以让两个成年男子顶膝而坐——驾驶室的标准是要装三人,车是死的人是活的,装不下,可以进行改造嘛,而因为车小,后面货箱低,白莫邪跟一个工友抵着驾驶室后壁坐在碎石堆上,不开什么外设就能听见里面的对话了。
旁边的工友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用胳膊肘顶顶白莫邪:“嘿,夏尔,拉布他们,是你帮他们逃的吧?”
“嗯?你说什么……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什么……当初拉布也找了我的。”
“啊,这……”
“这下他们麻烦大了呢。”
“嗯?”
工友往身后努努嘴:“噜,没听见吗,损失大了呢,没注意到路上盘查的更严了吗……过节那天被炸了之后都没像现在这样啊。”
白莫邪看看车外行人,电车都时不时有军人上去突击检查:“确实……”
“这种时候,我们这些外乡人就麻烦咯,最先被怀疑的就是我们这些流浪汉了哦。”
“……”
“所以拉布他还是经验少了啊。”跟白莫邪被剪成平头的工友,抠抠脑门,摸起手边一只小石块,往车内随便一丢。
车小,跟车的人也少,大家坐得不算开,石块一通滚,撞到了其他人,顿时惹起一波笑骂……
卡车货厢里快活的气氛,让白莫邪也跟着哈哈了一阵,然而他心中却皱眉暗忖,偷眼瞅着旁边坐的工友:生活不易,这个时代能活下来的都是强者,尤其是这种最底层摸爬滚打的,肯定自有过人之处……自己虽然各方面碾压这个世界,但压不压得住地头蛇难说,随口答应拉布搞事情有点自大了,儿戏了……身边这人是在提点自己吗?
以后跟任何拜媞塔人打交道,可都不能小瞧人家了……
人类永远才是最可怕的。
时间到了1季的3星5日是调休的日子,工地工人们不是囚犯、奴隶,虽然拉布跑了之后管理更严了,开工时到场的管事的更多,但依然是只要拿着管事的给的许可文件,在大门看门的哪里登记一下,就能外出转悠了,但天黑前必须回来。
不怕你们就这么跑了,还是那个道理,身无分文,没有钱没有计划票卷,无法乘坐交通工具,用脚走到城边,天就差不多要黑了,一路上的关卡、岗哨,检查通行文件不对,就会十分“友好热情”的把你给送回来。
而真正想逃的人,也拦不住,他们用不着开这种证明什么,挑更合适的时机说走就走了。
拉布走后,就没有职场“霸凌”白莫邪的人了,一直以来次次跟车外面跑,三宿舍的老大看在眼里,昨天跟车完后,老大就不声不响给白莫邪安排了一次调休,早饭后就出发,和他一起去城里转转。
外出有规定,要两以上人结伴,不能超过三人。白莫邪没有用心去记工友们的名字,但都知道是谁,跟白莫邪去城里的另两人,除了宿舍人际最好的老大哥外,还有一个就是昨天一起搬砖,车厢里坐一起,聊了两句,看起来很有故事的大叔。
三人走在路上,暂时没有什么目的地,灰头土脸,但路上的城里人,除了精神面貌外,看起来都很有精神外,清洁程度也没比特地换了干净衣服他们仨强多少,都灰头土脸的,所以并不打眼。
漫无目的到处走走看看,发现奇怪的事情就聊聊……白莫邪好久没有过这种漫无目的的压马路了,要是陪在身边的是自家的美少女们那就更妙了……
老大感叹:“人这么多?都不上工的?”
大叔:“调休,调休。”
老大点点头:“夏尔,你出来的多,平时也这么多人?”
白莫邪看了看左右:“一直很多……不知道。”
骨架很大,比白莫邪高一个头的老大,大手一摊:“所以咯,他们不上工的?”
大叔瞅着路过的一分拣厂:“换班的,应该是换班的。”
老大:“什么?”
大叔:“就是说……几个人一起负责一个机器,轮流上工干活,没轮到的人休息,可以出厂来干掉别的,到点,轮到前回去就行了。”
白莫邪:“随便出厂的?”
大叔:“随便出厂。”
老大:“哦?你是干过的?”
大叔:“嘿,这年头,谁没干过几年的。”
老大:“俺们就没……哎……”
白莫邪好奇了:“嘶——你们,都是第一次被政府就业安置?”
大叔:“‘政府就业安置’,哈,夏尔你的用词,口音,都好京腔啊,国都过来的吧……哎,西边被炸得更多,可怜。”
老大:“这样啊……俺们只觉得夏尔说话中听,听收音机一样,哈哈哈!”
白莫邪:“嘿,厨房师傅的收音机是很好听。”
老大:“你说,你这什么毛病的,能好吗?”
大叔:“是失忆。”
老大:“对对对,失忆、失忆!你们懂得多,我就觉得所有人里面啊,就你们两个最‘真’!”
大叔手搭凉棚挡住头顶的太阳:“太阳大了,咱们兄弟几,去那边公园里坐坐?”
来到有片小湖,孩子们草坪、树林间跑来跑去的城市小公园里,仨人找了棵大树下席地而坐,看着湖边钓鱼的人……
老大:“俺们那边湖里的鱼抓完了都……”
大叔:“能钓鱼的人都不简单,得有许可证的。”
老大:“嘶?抓鱼还要证?”
大叔:“可不,要不能这么只两、三个人吗,鱼竿都不能随便有的……”
白莫邪:“大叔以前是城里住的?”
大叔:“大叔?嚯,好家伙,头一次有人这么叫我一声叔……叔的城市被毁咯。”
老大来了精神:“哪座啊?”
大叔淡淡道:“东边的拉米尔巴拉。”
对于姆瓦萨亚人民民主共和国,白莫邪并不清楚国家各大城市细节,只不过反正他是失忆人员,不用发言,听着就行了。
老大一愣:“哎?东边,东边不是早就全收服了吗?就在南边两小国还在打阵地……”
大叔:“是堑壕……南边沼泽丛林,配合堑壕,大规模机械化部队推进不动,火炮炸不干净,就那么拖着了。”
老大:“打仗的事情,俺们不懂……”
大叔:“你以前是种田来着的吧,怎么落到跟我们这样的地步?”
无论感觉上,还是事实上,内陆地区,农村生活确实比城里更安逸、安全、平静、简单,因为导弹、轰炸机都不会选择农田当目标,与其炸泥巴不如像前几天那样,直接炸一波铁路仓库,毁掉收获好的粮食仓更直接。
老大:“嗨——甭提了,俺们就一把傻力气,地种坏了,冬天囤粮没囤够,看,跨年都没撑到,就吃完了,只能到镇子上讨点口粮,撑过这几个星期,再回去领了种子种田……”
就是因为这傻大个有一把傻力气,为人又憨厚,工地上经常帮大家搬东砸西,天南地北各种年龄凑到一块的第三宿舍,每两天大家就公认“老大”为老大了。
白莫邪奇了:“哎?老大住附近村子的?为什么不找亲戚接济下?合作社也不帮忙的吗?”
老大憨憨一笑抠抠头:“嘿嘿,拉不下脸子。”
大叔噗哈笑出声来,锤了老大一把:“真有你的!”
白莫邪奇怪另外一件事:“那干几个星期就能回去的?”
老大:“你不知道?”
大叔:“他失忆的……到城镇干几天工,包吃住,过了冬再回去,很平常的事儿。”
老大:“是哦,办事员已经登记了我的情况……说是做满60天,还有点工钱可以拿,但地里等不及,怎么说,你们帮我拿个主意呗。”
听老大话里的意思,他应该是自投罗网,自己到小镇办事处报道的,并不是白莫邪这那波抓过去的……话说咨询工作方向意见啊,这可要慎重对待了。
大叔:“时候差不多了就回地里去吧,给的工钱没几个,耽误了地里生产,全年都受影响。”
老大一拍大腿:“对头!嘶,要不来年冬天又要没粮了!”
大叔跟老大又讨论了一阵子,白莫邪默默听了个明白——这个憨憨真是憨憨,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把粮食交齐了,还一如既往的补贴家里大伙的份子,问他有没有想过向合作社反应难处,留他过冬粮食,来年再补交,属于常规政策,但老大朴素的爱国感情,让他说出宁愿自己饿肚子也不能让前线战士饿着了的话……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真是可爱又可敬。
大叔过来人,看破不说破,老大如此态度,大叔也就附和着大声支持,表示赞同。
老大:“嘿嘿,没什么没什么,应该的应该的!俺们‘后方多流汗,前方将士少流血’!”
老大能说出的,最有文化的话,也就是墙壁张贴的宣传语,树枝上拉的横幅了。
大叔:“应该的,必须的,好样的。”
“嘿嘿。”老大不好意思地憨笑了一下,“嗨,别光说俺们了,夏尔那个什么‘失忆’就算了,大叔你呢,你那个,拉米尔巴拉,早几十年就夺回来了啊不是?”
大叔:“没几十年,1363年完全被凯联侵略者完全占领,1366夺回来的。”
白莫邪:“拉米尔巴拉……是南方的城市吧?”
大叔:“嘿,你还记得点?是南边两国西北边最近的大城了,以前很繁荣的……”
“那当然,国家城市什么的都没忘!”地理城市情况地图是扫描了有的,但具体地名,这边人怎么称呼,白莫邪自然一概不知,所以其实只是靠推理瞎蒙的。
老大:“就是,拉米尔巴拉那么有名的发达大城……”
大叔:“是啊就是太着名了,现在问起来啊,大家都只记得一六几几年丢的,然后过了会儿就夺回来了,忘了之前在城市里打了二十多年巷战的事情啦!什么拉米尔巴拉,南方明珠,早打烂啦!”
白莫邪:“嘶,大叔你流浪了多久啊?不会跟拉布一样,是从东边一路逃到西边来的吧?”
大叔:“诶!跟爱扎斯拉布比不了,比不了的,没多久,没多久,就两个星期而已。”
老大:“嗯?怎么整的?”
大叔:“既然你们叫我一声叔,跟你们唠叨一下也没事儿……我当学徒工的时候敌人还在城外,刚从南面推进过来,把敌人赶走之后,我已经当上一车间主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