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有春雷之声炸响,于陈逯耳边响起,李沐春被吓了一跳,赶紧望向四周,其余人皆没有动静。
陈逯闭上眼睛,神情有些恍惚,突然又紧皱眉头,似乎十分痛苦,汗水开始在其额头聚集,于两颊留下。
“陈师兄?”,李沐春紧忙掏出一块方巾,帮着蓝袍男子擦去汗水,轻轻的摇了摇他的肩膀。李沐春腰间的“金蚕”绿光一闪,先前谢安不知何时留下的那卷竹简竟然是自己蹦了出来,由数个金色小人抬起,放于书桌上。竹简字体颤抖,那陈逯的眉心处竟然开始浮现处金色纹路,金色小人见了欢呼雀跃,开始引导那金色纹路。就如同铺路一般,将其铺平、理顺,又从竹简中搬出一些,将有空缺的地方稍稍填补完整。
李沐春所在的这片桌角金光四溢。
李沐春正要起身拉过一片屏风,却被肩头的一只大手按下,只听见身后浑厚的声音传来。
“不用着急,我已经遮蔽了这片区域,安心等着就好。”,声音中略带笑意。
李沐春一下就听了出来,鲁大先生鲁北,此时就站在李沐春身后。
待到陈逯眉心处的金色纹路逐渐消失,领子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的蓝袍男子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经历了一场恶战。
“你们还真是有缘。”,鲁北眯着眼睛,嘴角笑意正浓。
“鲁大先生,陈师兄这是?”,李沐春问道。
“陈逯这小子到瓶颈已经许多年了,之前留在书院修行无果,放其下山历练了近十年也无果,哪知道今日碰上了你,一下便是破开了。”,鲁北双指在陈逯额头轻轻抹了沫,年轻男子体内那刚刚破境紊乱的气息立马趋于安定。
“谢过先生,也谢过李道友了。”,陈逯拱手笑道。
“我的一言一语,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厉害了?”,李沐春玩笑道。
“小瞧自己了吧。”,陈逯挤眉弄眼,“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陈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我不管你认不认,我反正心里已经认下你这个好兄弟了。”,陈逯对着空气四处拜了拜。
鲁大先生给了陈逯一个板栗,后者顿时消停了不少。
“这小子就光长有一张嘴!”,鲁北笑骂道,在撤去这片屏障后带着两人一下便到了那悬空廊桥处。
“等会陈逯会给与你一些酬谢,东西不多,但是肯定不会差。”,鲁北背负双手,对李沐春说道,后者紧忙摆手。
“无心之举,受之有愧。”,李沐春拱手说道。
“无愧无愧,这可是你一桩莫大的善缘也是他陈逯莫大的福缘,一切事情的起因皆有因果,有了因便要有果结尾,你这次拒绝他,说不定对他以后的修行会有影响。”,鲁北解释说道。
“这样啊,那我稍微收一点,意思意思就行了。”,李沐春点头说道。
鲁北点了点头,捋了捋长及领口的白色胡须,又开口问道,“老夫很想问问,你与他不过是一面之缘,对于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也毫不吝啬自己的本心之语,何至于此?”
这次李沐春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在说了,我相信东子崖收弟子的眼光。”
鲁北看着这个青衫男子,后者挠挠头笑了笑,在这位书院大先生眼前,自己说这些话倒是显得有些托大了。
“说的好说的好。”,鲁北笑道,“你们二人聊着,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说罢,儒衫老者朝着空中廊桥另一边走去。
陈逯翻身坐上空中廊桥栏杆上,双手十指相扣自然垂下。
“该送点什么东西给你好呢?”,蓝袍男子自顾自说道。
“意思意思就成。”,李沐春笑道。
“这可不能光意思意思,这桩福缘可不好忽悠啊。”,陈逯摇了摇头,对于赠礼一事有些举棋不定。他出身不薄,来自豪门贵胄,几十年前被下山转悠的鲁北一眼相中,便是带上了山门,之后也证明了这位来自伏逯书院的大先生眼光不错,紧紧十年之间,便是一举跻身经长,正是年轻意气风发之时。而这样一位君子,身上的珍宝不可谓不多,只是他现在有些犹豫,怕送礼太轻,压不住李沐春的善缘,填不平自己的福缘,又怕送礼太重,李沐春拿不住。
正在他为此事发愁时,李沐春开口说道,“既然陈师兄还没想好,那就先余着呗,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到时候等你想好了再送也不迟。”
听见此话,陈逯眼前一亮,确实是个好注意。
“也好也好,那就这样办,到时候你可不要假装忘记不收了啊。”,陈逯笑道。
“不会不会。”,李沐春连忙摇头。
“那你先拿着这样东西。”,陈逯从腰间一抹,一团白光遮盖住的一把赤色尺子出现在他的手中,尺子不长,三指长短。
“等你来换。”,李沐春接过尺子晃了晃。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站在廊桥上。这里能望见半个书院,眼见放远点,还能看到仙台山上。
又是一天的日落。
凭栏远眺,眼前是一片晚霞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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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晨,东子崖按照惯例,会在这一天给所有的弟子发放了一份来自山下的邸报。
虽说里头记载的内容是山下王朝之间的事情,但是官报的制作还是出自东子崖山门之中。
报纸方方正正,李沐春拿在手上稍微捏了捏,质感与之前在民间买的地方官报截然不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作为专门给仙门府邸发放的官报,山门内不可谓不上心,造价更是不菲,材料出处是取自九守道州一座名为银粟山上,此山盛产一种叫做银六花的灵株。此花生长迅速,但是生长条件的挑选及其苛刻,据说是某一处药谷中的某一位祖师爷游遍数个大州,最终才在银粟山上种出此花。由其制成的文物报刊手感细腻且坚韧,不粘手,早晨吸收够了日光,在晚上便会自己释放,极其方便阅读。
李沐春见到阅读了官报的东子崖弟子们,有的眉头紧锁,有的却是难藏眉间的喜悦,更夸张的是坐在第二排的陈逯师兄,那是一个兴奋的一拍桌子,结果被鲁大先生赏了十大板后罚抄书一百遍。青衫男子便按耐住了心中的好奇,开始着手忙着自己今日的学业。
今日下课,李沐春决定不在多留,便是径直出了伏逯书院的大门。鲁大先生还是依旧坐在大门的门槛处,抽着那根长长的银杆烟枪。
青衫男子行了一礼,儒衫老者点头笑了笑,用烟杆在身旁的门槛处敲了敲,对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李沐春笑着说道,“记得看报,认真看。”
青衫男子脚步停滞了一下,随后便是加快。
此次回天虞山,李沐春经过这几日的来往,早已对那法阵的使用轻车熟路,很快便回到了天虞山山上。李沐春快步走进院子,发现姜白已经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椅上,见青衫男子到来,起身正要说话,却被李沐春制止。
“姜大哥先等会,等我把这邸报先看完。”,李沐春说道,随后快步走到石桌前,将那一杯茶水一饮而尽,随后从怀中掏出那一份邸报,在石桌上铺开来看。
姜白也不打扰,只是坐在一边,安静的等待着。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李沐春这才将那份邸报收回,长舒一口气,只不过表情还是有些复杂。
“上面写了什么?看你表情不太对?”,姜白便问道。
李沐春便重新拿出那份邸报递给姜白,后者接过来打开只是粗略的看上几眼,便明白了到底所谓何事。
“两年之后,大夏要举办登基大殿以及祭天仪式,那新王夏立新要做这大同圣州的新皇帝了。”,姜白缓缓说道。
“不得不说,这大夏与大申长达十多年的战争,终于要落下帷幕了。”,姜白笑了笑。
李沐春手掌一只覆在石桌上轻轻拍打,姜白察觉,便问道:“大申昏庸无能,大夏能将其推倒那是好事,但我看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有心事?”
李沐春却是摇了摇头道:“如今虽说兵甲已足,但南方终究未定,这么草率登基,我怕南方那些大申残党趁机发动兵乱。”
“除非大夏能够在两年之内,平定圣州以南。”
姜白想了想,点了点头,李沐春所说之事,确实是个大事。姜白将邸报叠好放回桌上,问道:“你与大夏新王夏立新有交往?”
“一点点。”,李沐春笑着点头道。
姜白眯眼瞧去,摸了摸下巴,摇头,不太像一点点啊。
就像是姜白这样的大剑仙也不知道,那位在大夏军阵之中立下显赫战功的李将军此时此刻就坐在其对面啊。
李沐春突然又想起些事情来,便问道:“姜大哥,能否问你些事情?”
姜白端起茶杯,抬了抬手,“问便是了,我们两人谁跟谁啊,随便问。”
李沐春便说道:“如果大夏想要让东子崖的修士做那一国之供奉,姜大哥你觉得如何?”
姜白想了想,摇头道:“我师父应该不会允许的,剑修修炼本就耗时耗力,哪还有精力去做一国之供奉,再说了,我们山门门规之中便有一条,不得过多插手山下之事,轻则受罚,重则逐出山门。”
“也是。”,李沐春抿了一口茶水。
“我们山门规矩重,其他宗门内可能就没有这个规矩,怎么?他大夏想要效仿那九守道州,让修士参与一国朝政?那他夏立新完全可以去找一些个天地间有实力的散修不是吗?”,姜白又说道,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李沐春。
“姜大哥说的在理。”
青衫男子立即起身就要回自己的书房,前些日子,李沐春便收到了一封来自伏龙城的仙翰,就知道是何人所写了,其中夏立新更是提到了这个问题,想要寻求一下李沐春的意见。这些日子,本就为了这事情想得有些焦头烂额,今日倒好,被自己这位姜大哥一点就通了。
“你小子果然与那大夏皇帝关系不浅。”,姜白笑道。
“姜大哥不曾知道我从哪里来?”,李沐春站在台阶上回过身。
姜白一愣,自己也是刚刚回来没多久,“不知道啊。”
“回头告诉你。”
李沐春径直走向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