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句,徐七舟的声音,异常洪亮。
徐七舟本不想管不属于自己的事情,也不想多管闲事。
可是,他看见了这饿殍千里,看见了这些流民难渡,却被拒之门外,只能等死的心酸。
心中的那股火,如何都抑制不住。
徐七舟想为他们,替官府讨一个公道。
他们是大周子民,那官府就理当收容,岂可任由他们死在这荒郊野外?
徐七舟声音很大,城墙上的府兵们都听见了。
他们的眼神中,躲躲闪闪,不敢与徐七舟眼神对视。
两三千人聚集在城门下,他们心中说不愧疚是假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面对徐七舟洪亮的声音,他们根本回答不出来。
也答复不了。
听见上面久久没有答复,徐七舟冷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略显不忿,略显对官府的嫉妒不满!
黑夜之中,徐七舟的笑声,异常响亮,让人有种凄凉之感。
很难想象,一位书生,也能有这样武将般的笑声。
姜迎站在徐七舟的身后,小月也站在身旁。
两人看着徐七舟那狂笑的模样,心中一时间百味陈杂。
姜迎从未见过徐七舟这般模样,也从未见到他如此愤怒。
在姜迎眼中,徐七舟一直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哪怕偶尔口嗨,却也不过是调侃罢了。
可现在,姜迎从徐七舟的背影中,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徐七舟的愤怒。
他对于官府的极度不满,对于这个世道的不公,所产生的负面情绪。
黑夜之中,徐七舟的笑声,让许多流民听见了。
他们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有的只抹眼泪,有的哭得大声,有的肝肠寸断。
他说得对,他们不是洪荒猛兽,官府为何将他们拒之门外。
他们也是大周子民啊!
成为流民后,他们仿佛失去了一切尊严和地位。
小月听见四周的哭声,听见姑爷的狂笑,低声道:“姑爷他……”
她有些担忧姑爷了。
她从来没见过姑爷这般模样。
“没事,你在这里等着。”姜迎轻声道,摸了摸小月的脑袋。
小月点头,心中稍安,在原地等待。
姜迎神情复杂,走上前,看向徐七舟,轻叹道:“你不是说,不管这些流民吗?”
徐七舟扭头,看向那张俏脸。
他的笑容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是苦笑,亦或者是对苍生性命的无奈……
四目对视之下,姜迎瞳孔微微一缩,她能感受到面前这个男人强烈的情绪。
徐七舟的神情,晦涩不明,只喃喃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既已看到,我岂能不管?”
徐七舟还有良知!
他心里很清楚,这群人要是不救,两三千人,必死于城墙之下。
到那时候,尸横遍野,饿殍遍地,又是一幅怎样的惨烈景象?
徐七舟不是大圣人,但是他还是个人,他有自己的良心,有自己仁慈的一面。
“若是没看见,我便不管了呀。”徐七舟苦笑,声音越来越低。
转过身。
看向这乌压压的流民。
趁着月色,流民们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都在看着他,他们希望得到援助,希望能活下去。
徐七舟深吸一口气,轻叹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喃喃念着这首诗,如今的徐七舟,仿佛才明白了这首诗里的意境。
百姓们看着他,听着这首诗。
仿佛,也能感受到徐七舟的情绪,能感受到这首诗里面的悲痛。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首诗,说到他们心坎里面去了。
流民们,纷纷啜泣了起来,声音怎么都止不住。
姜迎喃喃地念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她内心大受震撼。
小月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姑爷此时对官府的强烈不满。
徐七舟低声冷笑一声,随后看向城墙之上:“开门,我要进城!”
百姓,岂能在此饿死?
官府,岂能置身事外,不管不顾?无论如何,他今天要替这些百姓讨一个公道,向官府讨一个公道!
城墙上的府兵,纷纷犹豫了。
他们不敢打开城墙,也不敢喊徐七舟进去。
徐七舟扔下一声:“我是南安县百姓,岂有不让我入城之理?”
“你们该当清楚,我是李将军的结拜弟弟,若是不让我进城,我明日便休书一份,送去抚临卫。”
此话一出,那些府兵彻底动摇了。
徐七舟大吼一声:“开门!”
怒吼声传来,府兵们还是吓不住,他们害怕抚临卫,害怕李忠义将军。
终于恢宏,城门被笃笃笃的打开了。
伴随着城门被打开,流民们顿时蠢蠢欲动,想要入城。
但是,他们愣住了,没有这么做。
徐七舟转头,看向了姜迎两人:“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姜迎道:“我跟你一起去。”
徐七舟没有说话,径直朝着城门内走去。
姜迎紧随其后,她知道徐七舟要干什么。
她要去找官府,讨个公道,要替这两千多名流民做主!
这个徐七舟,他嘴上说着不管,可终究还是管了。
姜迎想到这,不由再走近了一些,媚眼间露出一丝笑意。
跟随着徐七舟进城后,城门便再度关闭,
徐七舟打着灯笼,趁着夜色,径直走向官府。
南安县衙,就在前方。
徐七舟在月色之下,脚步匆匆,他心里憋着一股气,这股气,无论如何都要发泄出来的。
偌大的街道内,便只剩下了徐七舟的脚步声。
姜迎匆匆跟在后面,她脚步轻盈,只是怎么看,都看不到前面的那道身影。
她的嘴角,总是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望着那道身影,她的眼中一汪秋水。
伴随着徐七舟越走越快,终于来到了南安县衙门口。
站在县衙门口,此时的县衙已经大门紧闭,守门的也不见了。
徐七舟深吸了一口气,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气,朝着县衙内大吼道:“敢请知县大人,可知城外两三千流民之事?”
“敢情知县大人,可知城外两三千流民之事?”
大吼声,传入了县衙内。
也传入了这大街小巷。
更仿佛,震动了天地。
似感受到徐七舟胸中的情绪,天空中,忽然刹那间,亮如白昼。
数道雷电,自天空狠狠劈下,一时间,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黑夜,被劈成白天。
这声音,仿佛要将天地都撼动!
狂风大作!
徐七舟站在县衙门口,倾盆大雨,浇灌在了他的身体上。
雨点,密集地往下砸,砸在了徐七舟的脸上,砸在了地面……
这雨,来得快,来得急,冲刷在徐七舟身上。
徐七舟眼神坚毅,大吼道:“敢问知县大人,为何不救那城外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