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旗游乐园纪念版，你英语比起刚来美国的时候退步了啊！”
诺诺丝毫没有在意为什么在美国生活了一年英语反而会退步，嘲笑了一句路明非之后就打开了这本记事簿。
“这种纪念品估计也就几十美金，看来是杨闻念自己买的，这种价格应该用不到苏晓樯掏腰包。”诺诺极其肯定地说。
但诺诺猜错了，就算是几十美金，昨晚的杨闻念也拿不出来……
打开扉页，能看到手写的一段话，字迹虽然算不上多么好看，但也极其工整一笔一划，漆黑的墨在素白的纸上铺开，一如见到了那个人黑白分明的眼睛。
【无物奈相思，愿君多采撷。】
“这诗好读起来好耳熟？”路明非挠了挠头。
诺诺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休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化用王维的诗。英语不好就算了，语文都忘了？马上开除你的国籍！”
经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路明非老脸一红，他低下头捏声捏气地，“但怎么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他难道把王维表白的诗拿来祝你生日快乐？”
诺诺一愣，合上手里的记事簿就照着路明非脑袋拍了上去，“你这话让王维听到他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削你一顿不可！”
“愿君愿君！他写给朋友的诗！好好地一首写给朋友诉相思之情的诗到你嘴里成了表白的了？你当古人和你一样，成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到处看漂亮妹子吗？话说你看上哪个学妹了，和你一届的零不是挺好的吗你都一动不动不去追求，难道新生里有更心动的？”
打的路明非抱头鼠窜之后，诺诺才收手，瞪了他一眼之后再度翻开这本崭新的记事簿，“不过现在在学院里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好相思的？”
“杨闻念虽说确实很古风古气，但也没这么多愁善感啊……”
发现诺诺收手以后，路明非又凑了过来，看着诺诺翻开扉页，露出了贴在第一页上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诺诺穿着月白色的套裙，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胳膊撑在路明非的肩膀上，神情好似个女流氓。
女流氓对面是整装待发的众人，杨闻念双臂抱胸和她对视，正说着什么话，他左手边是楚子航、苏茜，右手边是查尔斯和零，奇兰站在列车的门口静静地等待他们，脸上是那仿佛永远不会变的浅浅的温和笑容。
“是……师姐你第一次参加‘不正常混血种研究学会’时候的照片！”路明非一眼就认了出来，“当时我没管住嘴把研究楚师兄的计划泄露给了你，你就嚷嚷着非要一起来玩。”
“那次还因为我泄露了组织机密，他们要把我丢下铁轨来着！”
诺诺眨着眼，也回忆了起来，“那次我本来都做好了死缠烂打硬跟着你们去的打算了，但杨闻念很简单就放我加入了你们学会，还进了实验部……”
“哦对，话说回来，师弟你还是实验部的部长呢。”她朝路明非挑了挑眼，“楚子航和凯撒都是你手下的部员，这说出去可不得风光死！”
路明非满脑门冒汗，“怕不是被学生会和狮心会打死……”
“所以说……”诺诺纤细的手指夹起纸张的页脚，但是并没有立刻翻过，“所以说这是一本回忆录咯……”
“怪不得要写那句话。”
“无物奈相思，愿君多采撷。”
“记忆是很靠不住的东西，不留点什么作为纪念的话，过去的日子真的就仿佛从指尖流淌干净了一样……”诺诺轻叹口气。
随后她不再说话，默默地一张一张翻过。
照片里所有人坐在Alinea餐厅的圆桌边，那时候的查尔斯还不是英国王子，鼻子上还有褐色的雀斑，整个人都显得很是羞涩；
照片里楚子航被围在所有人中间，面无表情，旁边提问题的诺诺眼睛里满是八卦，而其他人也都看着楚子航目不转睛，只有杨闻念这个对楚子航情感生活完全不感兴趣的家伙在看窗外的密歇根胡；
照片里他们在学院的射击场上进行集训，大部分人100环已经下场休息了，但杨闻念十枪脱靶九枪，低头听着施耐德教授的训话，旁边的查尔斯满脸不可置信，因为枪法素来不错的他也脱靶了六发，角落里的路明非手里拿着一个卸下来的瞄准镜在偷笑，笑容很猥琐；
照片里莺莺燕燕站在泳池边一身泳装令人兽血沸腾，可以明显看出来红色比基尼的诺诺是女子组身材最有料的人；
照片里所有人站在摩尼亚赫号的了望台上合影，没能参加行动的奇兰也有一张大大的照片出席，那时候还没到三峡，他们自信满满此行必定屠龙成功；
照片里校长办公室一片混乱，杨闻念被抛在空中，诺诺接住他的脑袋，笑得像只小狐狸，旁边两只严重烧伤的木乃伊彼此对视，就连一向冷着小脸的零公主眼中都难得有了几分光彩；
照片里安珀馆灯火通明，兰斯洛特已经躺到了桌子底下，诺诺和零提着酒瓶捉对厮杀，杨闻念和凯撒也战至高潮，帕西诺在一边数着空酒瓶，招呼人再抱来一箱勇闯天涯；
……
照片里是卡塞尔学院的医务室，他们所有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凯撒那张兴奋的脸尤其夺目，他们说着‘泄露了秘密就是组织的叛徒’的誓言，是那么年少轻狂，张扬跋扈，即使面对奥丁也敢于拔出刀剑，以人类的身躯宣判神明的死刑。
“真好……”诺诺翻过最后一页，轻声说，“真好。”
“师弟你真是个福星唉！”她把记事簿放在腿上，伸出手揉搓着路明非的头发，眼睛里有光在闪烁，“自从遇见了你，我的生活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既精彩地闯过天南海北，又温馨得有家长里短，既热血地屠过龙砸过场，又深情地许过誓承过诺。”
“谢谢你……”诺诺眨着眼，长长的睫毛像是雨刷一样把整张脸刷得晴朗明亮起来，“路明非……”
“答应我，以后要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地留在这份回忆里，谁走了……”她咬着牙说，“谁就是叛徒！”
“这是要我发誓吗？”路明非呆呆得。
诺诺点头，“没错！不遵守要天打五雷轰的！”
路明非没来由地想到了刚刚路上和苏晓樯闲聊的话。
他问苏晓樯‘你和杨闻念的关系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的’，素来口无遮拦说话不过脑子的苏女侠也哑口了，好半天才说‘我们对彼此许下过诺言’。
‘这是被称作末日的年代，我们许下彼此陪伴的诺言，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但这是杨闻念说出口的誓言，确实很符合他正儿八经的人设，但绝不是诺诺和路明非这种喜欢土嗨歌曲的俗人会说出的话。
于是路明非转过头，看向仿佛一剑劈开的山崖和山崖后起伏的林海，一字不落地复述，“以后要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地留在这份回忆里，谁走了……谁就是叛徒！”
“不遵守要天打五雷轰！”
天空圆月皎洁，并没有突然闪过一道惊雷来打路明非的脸，月光下疯子般的女孩站在崖边不要命地跳来跳去，神情欢脱。
男孩坐在她身边，静静的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