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4点50分。
奥默.林顿睁开了双眼,开始联系十驾、沉、貉,以及被卢扎斯安排去管垃圾场的鬼蛇。
5点10分。
他又联系维什戴尔,通知其工作内容上的变动,同时也不忘告知会同步转告于特雷西斯兄妹的事实——这很重要,决定了那位性情阴晴不定,关系也谈不上亲密的女性能否用心对待自己的委托。
5点30分。
他先后迎来手下马娘们那风格各异的‘关心’问候。
之所以要给关心打引号,是因为其中混迹了爱丽速子、天狼星象征那样比起关怀更像挑衅的内容。
还有爱慕织姬与成田白仁那类,像是顺带关心一下你的‘还有地虎侠’式动机牵强讯息。
不过在奥默的印象里,爱织发这种消息自是司空见惯,反倒是白仁……
这位是这性格么?
这位倔强硬派的饿狼本该是直来直往,对人要么直球关注,要么漠不关心的类型,当下整这样的拐弯抹角还真是难为她了,也不知是旁人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的想法,总之,值得注意。
无须笔记,他将自己那时的想法刻入记忆文件,静候之后的翻取。
6点17分。
从那一系列问候中脱离,也已是回到事务所的奥默,迎来了两位女友。
通常会晚点下班的切列尼娜能与茜同在门口迎接自己,而本该和零食一起稳定刷新在侧沙发的貉却不见踪影,这浓浓的设计感自是难以忽视,但奥默却不动声色地接受了两位女友的关心与体谅,就连当晚的晚餐也是由她俩…准确来说是茜给切娜打下手地完成。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那发生的一切都与预测相同。
【·安排怪兽操控者们准备明日的行动
·联系维什戴尔关于后路的谋划
·耐心处理马娘们的信息,尤其注意白仁的异常和鲁道夫的安静
·不确定、待验证,若茶座主动提到令,那对她的警戒值应当提升至40%
·当茜与切娜冷不丁地特别准备了一通关怀——别拒绝,别抗拒,包容她们的不安,就像平日那样,然后等她们问昨晚的话题
正面回答(标粗),你知道怎么应对。
·重要节点1:如无意外,人格波动期结束,联系令
·重要节点2:出了意外,人格波动期还未结束,去联系亚历克西斯和拉普兰德,之后不用我赘述
·接节点1的后续,她是否发出邀请,是则安心进行明日工作,否则分出半小时来谈话,必要时,黍、夕都能联络
虽然只有5%的可能出现这种发展,联系重岳
·接节点2的后续,你的状态仍然很差,先从静心诀从头练起,并用黑羊对谈确认当下心态偏差度。
低于5%则按无意外行动,高于5%则联系黍、夕,以对方的情报来弥补自身劣势。
不要迟疑(粗写),也不要多想(粗写)!
低于5%无须联系两者,以彰显从容尊重。
·出错超过两道,你就去将所有公开渠道申明绝不调并不管所有消息,直接去睡觉
·接节点1全顺利走向……
……】
——
下午4点16分,借着那梦与现实的差异,也借着令那能力对梦境的加成,小奥默写了一纸长达万字的超长指示,内容却仅仅是囊括了两天半的时区。
因为那指示是巨细无遗地推断,并预测出了两天半的时间中将会发生的的种种可能。
每一种变量都有简短的,能让当事人自个儿一点就通的应对指导。
不论事情的发展还是应对指导,都是不仅居于客观,更数次在回忆中铆定侧写着每一个人的可能,并将其过往曾被奥默记住的反常点也纳入考虑,亦可谓是穷极主观的结论。
考虑了每一个人,更考虑到了自己。
这本该是平日的奥默.林顿自己就能做到的事,但可惜,最近几日的奥默在公事与私事的双重重压下乱了分寸,短暂失却了那份最为重要的——总览全局的俯瞰视野。
反观小奥默,虽是唯独不缺那份视野,但他偏偏最不擅于大量的、高强度地侧写。
那对他那漠视一切,方能客观映照一切的人格负担过重,以至于小奥默在书写的时候,须得时不时就得钻进雨里。
甚至干脆没入水池之中,犹若某些硬件品质不够高级,每次上工都得睡在冰水的赛博黑客。
原理确实是一样的。
心理需要冷却,思想也需要冷却。
尽管梦中的一切大抵也不能称作物理层面,但那鲜明的感触确实是能加速思维的冷却进程。
也让那旁观了全程,尝试过提供撑住梦境以外的帮助:譬如代笔,譬如能力达成的状态刷新,也譬如拥抱这类原始的温暖帮助——但却被统统否决的令,望着这一幕,望得颇为复杂。
一定要以这样疲惫,这样刻骨,这样极限的方式来造就,才能给自己一个教训什么的……
她并非无法理解。
她曾听闻,更亦见过些进京赶考的书生、天师们悬梁刺股,也曾在营帐外,见过些兵卒迫切追逐着极端的强大之法。
更别说,她还有那么一位曾将自己分作181枚棋子的二哥,以及那切分自身方才解放兄弟姐妹们的大哥。
这世上就是不乏一些对自己狠的奇人异士,但在评判他们极端之前,不妨先瞧瞧他们同时所处的境地。
生物的本能是趋利避害,所谓狠人常是些迫不得已的处境造就,与其说是天性残酷,不如说是那所见所感,那经行的一切逼得他们要出此下策。
那么,那个孩子是在被什么逼迫?
看那孩子反复书写的一幕,即便是令也有受过些许的冲击。
因为这孩子即便是拥有一个大体完整的成年人记忆,那副人格也仍是令她陌生的模样,是毋庸置疑的奥默小时候。
可这样的孩童,却能这样坚定不移地作出这番苦行般的挑战,只为他口中那句‘让今后的自己走得像样一点’。
她并不质疑这话的真假,也并不觉得小奥默在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自己,倒不如说正是这句话冲淡了她本来的陌生感,有一种‘他的确是奥默’的感触。
这在某方面格外较真、倔强的模样,的确是能在这荒诞可怖的世界中撑起这片城市。
撑起这片摇摇欲坠,却又格外坚韧的光景。
也总能让她想起那还未得助此方世界时的过去,想起在那包括自己在内,曾在浑噩混沌中挣扎的兄弟姐妹们。
人活在世,大多浑噩,大多随波逐流,大多泯然众人。
却也有那么极少一部分,或雄心壮志,或得意自在,或逍遥不羁,总是能找出不被旁人动摇,属于自己的路。
这过程或许并不纯粹。
也曾偏移,也曾迷惘,也曾踌躇,甚至本是走在另一条随波逐流的道路,以至于需要旁人指点、牵引。
但他们最终都会踏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那条路以最鲜明的自我铸就,回溯望去仿佛能归纳出一条道来。
挹罢河汉共伶仃、千秋种我一粟青、拙山枯水大江行、权倾浊酒澄吾心什么的,不外如是。
尽管在那司岁台前都被划上一份岁的种族,在此方世界却会被先划以人,再作括号。
令很喜欢联邦的这种身份处理,因为大家都有一颗人心,活得或许比不少人类都要来得纯粹。
而在很早之前,早到那时间该在梦里被模糊尺度,早到现实中的友人们决然想不到的时间。
那始终喜于游于大梦、醉于行间,为那无数的奇绝之景流连杯盏的令,便在倒浊颠清的酒盏之下,望见那片醒目的光景。
不知是谁梦见了谁,只知那光景瑰丽,意境璀璨,就连那般披星戴月的得意,也都消弭于梦境的虚幻不可追。
可梦醒了,人还在。
令已瞧过那人追逐得意的倔强,也瞧过那人始终着眼于当下的坚持,他那过分认真地对待每一日,试图以自己都做不到的方式来践行自己闲来无事间提及的逍遥概念之举,实在是让她每每看去都既无奈,却也说不出怎样的话来。
他是那样真实又鲜明,仿佛单单只是瞧见,就能让那由杯中物带来的氤氲消散。
可他也是那样深刻而疲惫,总能让令想起那段岁月,想起那好像是常常不愿走出的自己。
在那人生的战场上,他就像是全无战友。
哪怕身边有着友人家人,乃至爱人,他也仍是未曾对其袒露当下。
那或许是他最深的心防,有些人的确是会有些埋藏至深,连爱人挚友都不曾触及的东西,令对此非常理解,理解得就像是理解那不同但却仍是相似的自己。
但令又觉得,他没必要如此。
因为在那长河千嶂,大荒孤城,大家曾是那般地直抒胸臆,尽诉一切悲喜。
又曾那样地舞影凌乱,歌月徘徊,显尽红豆春来。
那在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抵足而眠间,一切事都还没有那般复杂,常让令思来想去,想到问题不止在他,也在自己。
但在如今,不论是自己还是他,大家都求一份干脆完美的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