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已经在查了,有结果就马上告诉你,不过你那儿要是有什么结果也记得分享给我哦!”
“当然,施怀雅局长。”
“私人号码干嘛那么煞有介事啊,又不录音归档。”
“的确,那要随便一些的话,还得容我问一下,这个点是不是有些打扰了?”
“打扰啊…没有没有,倒不如说我正好问你一下,这两天要不要挑个时间吃顿饭?”
“这两天?”
“是哦,我觉得奥默你,是不是需要放松一下?”
“…有这么明显吗?”
“这么急匆匆地赶来递情报,而且只是一条情报,前所未有哦,你以前都是直接情报打包,就差自己行动把整件事解决来的。”
“不过就算是情报打包,也只是想让我们接手收尾吧~”
“还真是惭愧。”
“不是…我倒也不是要指责你啦,我只是想问问你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嗯,确实是发生了些事,不过不算什么坏事,只是经过几日的深思熟虑,让我下了一份决心。”
“…那……不会勉强自己么?”
“……还真是尖锐的问题啊。”
“不是不是不是!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啦,我只是觉得…问好坏不是很合适,还是当事人的想法,或者说感触,对,感触,感触更……”
“没关系,我理解的,我很谢谢你的问法,碧翠克斯,很纯粹的关心。”
——
但也正因如此,才成了难以回答的尖锐问题。
奥默.林顿深谙说话的艺术,懂得如何包装那纯粹好坏的定论,但碧翠克斯.施怀雅,只用了一个问题就让他哑口起来。
更让他在最终挂断电话后,显得有些呆愣。
他的确是在发呆,在非常罕见地,放空着大脑。
以舒缓当下的抵触。
不是第一次了。
不论他是否承认,自己今天的异常都表现得太过明显。
不论是彼时的拓海,还是后来的赛罗,乃至回家吃饭时,茜、切列尼娜,连同貉的慰问,都是在对他反馈着这份事实。
这便更别说——在那之后的工作中,博士与特雷西斯、特蕾西亚那并不言明却分外明显的关注。
以及霍尔海雅那长久凝视却并不言语,只是笑了笑的无言支持。
都是在对他心态进行追加攻击。
委实说,这些都理应不算攻击。
一切皆是源自善意,所有人都是在关心,尤其是最后那位羽蛇的做法,更是自有一份过来人的理解,给奥默带来的感触远超她以往那些得寸进尺,一有机会就试图动手动脚的轻浮调笑。
挺暖心的,他也很感激。
在与碧翠克斯通话时的感谢也是认真诚恳,只为那份不经意间陡然展露的‘不以客观好坏,只以你感触为主的’关心。
非常难得,太过真诚,让他着实难以忽视。
不只是碧翠克斯。
这从下午到晚上,一整段时间的高频率、高纯度关怀,让他稍一回首就会感受那份陌生至极,却又荣幸至极的反馈。
有些婆妈,但却难免去想。
去想自己已然结识了这么多的高质量朋友,而这还显然并非全部,还有那么多人没有在今天接触,那最早的兄弟也还不知道自己的事,一想到这些潜在的可能,再回想一年前那不认识毕泽,只有包括【凯利夫】在内的一干网友的自己。
他就会想,自己还是太迟钝了。
早就该做出改变了,但现在发觉倒也不晚。
奥默是这么认为的,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自动滚动着他准备发给市政厅的信。
这是他第三次遍览。
不是为了校正,而是有些少有的踌躇。
他有自信让这封邮件真正发到对方人工客服面前,而不是被一些机器人视作无用信件筛掉。
毕竟就在不久前,他还应过协会与市政府、乃至区政府发来的邀请。
尽管拒绝了见面后提出的那些前途无量的邀请,却也接受了那些基础的宣传与简单表彰。
光凭这一点,他就显然会在三方那边拥有一份独特的分级。
每一位公民在政府那儿都存在隐藏评级——这份在网络经久不衰的传说,委实谈不上传说。
甚至不只是在政府那儿,哪个企业,甚至哪个银行没给你搞分级呢?
信用分级也是分级,阶级是许多人深恶痛绝的东西,却也是绝大部分文明都难以摆脱的东西,奥默倒是无心为伊路德人发声,毕竟他此刻也算是阶级的既得利益者。
就像他之前与施怀雅通话时说过的那样,他在前几日的思考中下定了一个决心。
赛马娘与佣兵工作。
他曾认为能够完美错开,完美拼接,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大负担的职业组合。
如今正在将他逼上绝路。
可事到如今,放弃其中一边仍是他从未想过的选择,因为他就是那样贪婪的魔人,从无资格叱责他人的欲望,更不曾对那接连进犯他领地,将他逼迫至此的天狼星象征报以憎恶。
倒不如说,他反而很欣赏。
欣赏那副意气风发下的跋扈,欣赏那似有章法藏匿的尖锐,自有几分久违瞧见对方真性的触动。
这么些天以来,老是在给鲁道夫作传话筒,老是在给象征家跑腿,老是在自己面前吃瘪的天狼星象征。
与其说是狼,不如说是狗。
好似被打断了脊梁,好似失却了骄傲,以至于当她忽然展露獠牙、陡然显露心气时,他只觉得耀眼。
那女人的心底还有闪耀的东西留存,更是仍有渴望追逐之物的欲求蠢动。
是什么让这些沉寂的东西激活了?
还是说它们一直都在蠢蠢欲动,只是自己对她的关注太少?
不论前后,都不重要,因为两者皆能引起同样的反思。
反思自身的不纯粹,反思自己那蒙尘的欲望。
不应忽略的观察,不应缺乏的关注,不应沦落的窘迫——这是他需反思的三大点,亦是他当下最后的挣扎机会。
要如何处理好工作的冲突,要如何处理好七位赛马娘对一个新人训练员生涯一切的毁灭性打击……这样的问题,并非没有答案,只是他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么一个答案。
那答案就在他此刻所见的那一封邮件上。
“不打算发么?”
忽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转过椅面,看向后方那张用得越来越少的床。
清朗的蓝色鬃毛随长尾晃动,一如其发色般容易让人联想风平浪静的海面,一望无际,辽阔得让人静心。
显然,那是令。
久违地没有端着她那仿佛黏在手里的酒葫芦,甚至连那长杖也没拎,更是一副毛衣长裤的居家装扮,多少有些别开生面。
是能让奥默觉得‘忽然下定什么决心,给周围人带来各式关心’的人,大概不止一个的程度。
“你这是…看了多久了?”
他下意识地眯眼,只因那一贯的恍惚感也不曾体会。
这样接连的反常之处多少有些转移他的注意,甚至会有一瞬的怀疑,怀疑自己是否压力大出了幻觉。
但那不论有没有带酒,都多少会带上些许的酒香却不是假的。
五感敏锐,嗅觉也不例外的魔人,很少去提及女性身上的香气,因那既不绅士,也不利于人际。
但它们确实客观存在的同时,成为魔人用以归纳一个人信息的标准之一。
不论体香,还是香水,亦或是洗发精、洗衣香精一类的东西,都是如此。
气味不仅是一个人的标识,其选择本身也透露出对方内心的一种偏向,彰显一份可供侧写的实用性。
只是当下尚不是共情畅想的时候,他只觉得十九岁的心态正试图在体内复苏。
自己发呆的模样,自己犹豫不决的模样,好像都在被对方看在眼里。
多少有些尴尬。
“看了多久啊,emmm让我想想…”令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旋即竖起食指笑到,“好几天?”
真俏皮,真可爱,真特么过分啊——既然是好几天,你真有必要装成需要思考的样子吗?
你只是在笑话我吧?
“或许我该庆幸这几日没空接受枕席之邀。”奥默板着脸道。
“那倒也无所谓咯,我可以回避的。”
“我希望您能说我会回避的,而不是我可以回避的。”
“就这么不想让我看吗?”
“你确定要延伸这个话题吗?我不是很想与异性朋友聊这种话题。”
“诶?异性朋友啊,我还以为你一直把我当同性呢。”
“不论怎么说也不至于罔顾事实。”
自打王牌哥出现后,令小姐的爷们儿排位就下降了,咱们女兄弟的对决是很残酷的,能喊哥的有一个就可以了。
——虽然奥默当面也喊不出来。
只在粉丝群体里流传,没有得到当事人认可的爱称,还是让它留在粉丝群体就好。
“这样啊……”
“……你在思考什么?”在长达五秒的沉默中,奥默忍不住问。
或许是因为本就尴尬的心态,他无端地觉得这份对视很是不自在,这对一贯脸皮厚的他来说,亦是一种失衡的表现。
“思考啊……”那淡紫的眸子里似有如那色调般素淡的情感,让奥默也读不出明白,虽然他本也从来没有读明白过对方。
“思考你到底发不发那份邮件。”
“……”
没料到这话题还能突然扳正回来的奥默,顺着她抬起的食指看向屏幕,倒是非常干脆迅速的点击了发送。
“发了。”他干巴巴的说。
“对喽,你早该这样的嘛,”令拍了拍手,“明明都下定了决心不是?”
“全都不想放弃的话,就得舍弃原本避世保守的作风,只有最尽兴的人才能过那最得意的日子,洒脱无羁,纵情快意,你至少能做到后半句吧。”
“那你呢?”奥默转回椅子来看她。
“我?”
“怎么有闲心盯我好几天?你也有什么烦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