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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凌峰有点意外。

他原本以为,皇后这样一个从小到大就是官家千金,养尊处优的人,一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船上,就算不疯,估计也要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没想到她竟这么平静,甚至还比他们先开口。

郑凌汐见她靠坐在床上,神色如常,仿佛就是在等下属回话,不由怒上心头:“呵,轮得到你问我们话?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还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吧?”

池夏:……

这话说的,那总不能大眼瞪小眼地在这相对无言吧。

她摊了摊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人在屋檐下,她不打算给自己自讨苦吃。

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两个刚会这里踢一脚那里撞一下的小生命。

郑凌汐看她一脸淡定便想起为了把她劫出来陷进去的那些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呼哧粗喘了两声,一时竟真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郑凌峰挥了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

郑凌汐总算找回了理智,冷哼道:“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这前前后后几条船上,都是我们郑家人,你有再大的本事,也别想逃脱。”

郑家人。

池夏微微蹙眉。

这两人看起来很为自己“郑家人”的身份而骄傲。想来这个“郑家”是有些历史的。

那据她所知,就只有郑成功这一家了。

清朝入关之初,郑成功不肯降清,占据了台湾岛拥立了南明的小朝廷,近三十多年都在反反复复地跟清军拉扯,时不时有小规模的战斗。

但康熙年间,郑成功去世,康熙二十二年的时候,他的孙子郑克塽一家就归顺了清朝,至此郑家嫡系一脉,郑成功十个儿子中,除了早卒的几个,其余都受了朝廷三品、四品的官位。

旁支的多数也跟着有了封荫,如郑元宁的父亲家中,就是有散职的。

剩下的当然也有一些誓死不降的,但在施琅攻克台湾,整顿台湾上下后,都逐渐销声匿迹了。

没想到居然还能死灰复燃。

郑凌汐又道:“我劝你不要枉费心思想着逃跑,早点认命,把我们想要的东西说出来。”

池夏没有跟他争口舌,反倒很“配合”:“那你们想要什么?想要我教你们造军舰、造枪炮来反清复明?”

郑凌汐一愣。

池夏失笑:“你觉得可能吗?”

他万万没想到,清朝人的皇后不但汉话说得极好,还能毫无忌讳地说出“反清复明”来。

这几年他们的处境着实是艰难。

雍正继位以来,满汉进一步融合,反清复明的声音已经几乎听不到了。

尤其是这女人弄的新种子、新工厂、新轮船、新学堂的发展,人人都像是被打了鸡血,各个都只想多收些粮食多赚些钱,把孩子送去念书。

甚至他们原本的大本营闽南沿海一代,也没什么人有心思听他们讲“反清复明”。

郑凌峰一直站在一边,见池夏从方才就一直虚扶着肚子,便拍了拍弟弟的肩:“你先去把大夫叫来给她看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郑凌汐不痛快:“她要是不肯配合,咱们迟早要杀了她,还看个屁。”

但他显然很听郑凌峰的话,虽然嘴上一阵嘀咕,人还是顺从地出去了。

郑凌峰对池夏拱了拱手:“只要你答应,我们不会为难你,也不会伤害你肚子里的孩子,事成之后,你们可以在远离战火的岛上安静地过日子。”

池夏未置可否:“所以跟英国人勾结,一直隐在幕后走私矿石,走私鸦片,用要来控制别人的,也是你们吧。”

“我以为你们这些郑家人不降清,是有自己的气节和追求,没想到你们不愿降清,却愿意给外国人卖命,这是什么道理?”

郑凌峰脸色有些不好看:“郑家有郑家的道理,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权宜之计?”池夏冷下了脸:“你们郑家人在福建经营多年,想必很清楚我们当时在福州禁烟的来龙去脉。却因为一己私利为虎作伥帮英国人走私鸦片,荼毒自己的同胞,这便是郑家的道理,是你郑家的良心?”

郑凌峰一时无言,只觉面皮发热。

实际上,他当时也是反对这件事的,只是最后小公子还是采用了林丞相的意见。

池夏反倒笑了:“罢了。你们兄弟能深入险境来劫我,想必也不是这小朝廷的主事人。既然如此,还是等到了地方,让做得了主的人来和我谈条件吧。”

她把郑凌峰的神色收在眼底,便不再多说,理了理衣服起了身,甚至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喝了。

郑凌峰不由庆幸已经先把郑凌汐支出去了,不然她这气定神闲的模样让郑凌汐看到,怕是更得火冒三丈。

偏偏池夏一针见血,说的还真没错。

他和郑凌汐虽然是郑家人,也是当年护着流落在外的小公子朱灵乡重新建朝的人。但这两年在小朝廷中确实越发没有话语权了,若不是还有一些死忠于郑家的水师力量,恐怕更没有立足之地。

如今真正做得了主的是“小内阁”。

郑凌峰捏紧了拳:“好那便请您好好休息吧。需要大夫吗?”

“暂时不需要,”池夏笑笑:“你尽可以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一点郑凌峰并不怀疑。

先前总在各种传闻里听到这位皇后娘娘的传奇故事,说她如何聪明如何厉害,不但能造机器、战舰,还能治国理天下,跟皇帝平起平坐。

百闻不如一见。

今天和池夏的这个照面,他非常确信,这些传闻并没有夸大。

这样的人,但凡有一线生机,也是不可能放弃的。

更何况,她看得清形势,也非常了解自己的价值。

打发了郑凌峰,池夏又打了一次“电话”。

近海风平浪缓,但离陆地越远,风浪也逐渐大了起来,这艘船不算大,被浪花重重一拍,便急晃了几下。

池夏眼明手快地扶住舱壁稳住身形,忽然便听到了脑中的回音。

“皇后娘娘,臣想知道,你可知班禅当年对你说的此消彼长,也指四哥和你的气运?或者说,寿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