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伦城里,多尔济郡王已经能起来走动了。
起身的头一件事就是携世子一起视察了库伦城的军备和防御工事。
而远道赶来的恪靖公主这一回似乎是被丈夫遇刺的事吓到了,到了库伦城后就一直没有离开。
一来是帮着丈夫处理一些政务上的事,二来她又查出怀了身孕。
府医也认为她如今三十有四的年纪重又怀胎,暂时不宜奔波,不如就地休整一段时间再启程回归化城。
多尔济郡王一听府医的话都愣住了,等人都退下去,又惊又喜地看妻子:“这……这么会这么巧?”
恪靖白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想要?”
“当然要!”多尔济赶紧讨好:“我是说,咱们老三都十岁了,没想到还能再添个孩子。”
恪靖也有点为难:“来得确实不是时候。”
早些年他们夫妻俩都盼着想要个小女儿,一直也没能如愿。
如今喀尔喀部跟俄国的局势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边上还有个局势不明,随时可能起内乱的准噶尔。
多尔济想了想:“按照会盟时说的,朝廷跟俄国若是能达成何谈,应当会在贝加尔湖到库伦城这一带。”
他原意是想让恪靖坐镇库伦城,他再去北边巡视一圈的,但如今就不太合适了。
“再休整几日,我送你回归化城吧。”
恪靖放心不下:“我还是留下吧。这两天我在城里转了转,有不少口音很别扭的牧民,跟俄国人脱不了干系。”
“嗯,咱们这边有大片的地界跟俄国连着,要溜进来几个细作太容易了。”
多尔济也早有所觉:“半个月前,额尔奇带着人试火炮,试战马,他也发现了马场外面有行迹鬼祟的人。”
恪靖想事情时习惯性地剪灯花,手一抖,差点把烛火弄熄:“你们怎么没和我说?怎么处理的?”
“按照皇上的吩咐,力争不战而屈人之兵。抓了两个“跑了”一个。”
多尔济拉住了她的手:“他十五了,年纪不小了,你得对他放心一些。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跟着父亲在各个部族中周旋了。”
恪靖眉头舒展了一些:“他确实长大了。”
额尔奇从五岁开始就跟着多尔济在漠北住着,十岁不到就进王帐议事了。
夫妻俩人聚少离多,难得能坐在一起说说家常事。
多尔济看她眉间还有忧色,欲言又止。
恪靖敏锐地一挑眉:“你是不是又想说穆娜仁的事,想说我对孩子太过溺爱?”
多尔济举手比了个投降的姿势:“皇上的批复和私信你都看到了,我着实想不到,穆娜仁能说出这种话。”
说到这个,恪靖也是瞬间头大,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都觉得匪夷所思,她给穆娜仁的,从来都是最好的。甚至请了汉学的先生,比着皇子公主在教。
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皇帝是穆娜仁的舅舅啊,她怎么能怀着这种心思?
说得难听一点,这简直是毫无礼义廉耻。
穆娜仁不是亲生女儿,多尔济一贯避嫌不多插手过问她的事,也不想为这个惹恪靖不痛快,顺势转开了话题。
“皇上批复里说,特遣理藩院主官隆科多带一千精兵护送她回来。你不回去也好,让他们直接到库伦来。”
隆科多和这一千精兵,来了显然就是要留到和俄国的事了了才会走了。
归化城在漠南,到底是不如库伦城这么方便。恪靖即使回去,过一阵子恐怕还要赶来库伦迎接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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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科多一行人行进速度不慢。
但他得了雍正私下的密旨,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从进入蒙古地界后,速度就明显放缓了。
穆娜仁刚出京时哭闹、愤怒,甚至绝食威胁,还真是哭晕过去两三回,只是都被刘声芳扎针灌药弄醒了。
后来就不太敢用这种法子闹腾,一路倒是安静了许多,只和自己的侍女窝在马车里。
她的侍女生怕她出事,也千方百计劝她:“格格,您别这样糟践身体,等咱们回了归化城,公主自会为咱们做主的。”
穆娜仁自己能想到的法子都起不了作用,隆科多甚至根本就不怎么出现在她面前。
她连闹都找不到人闹。
也只能点头:“嗯,额娘能送我去一次,自然能再送我去两次、三次。咱们还有多久到公主府?”
侍女也没怎么离开过归化城,不很清楚,只看着一路上的景色,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偶尔有成群结队的牛羊。
便随口安慰:“应该快到了吧。诶,怎么又停下来扎寨了?”
这几天基本是到了傍晚就安营扎寨,侍女忍不住好奇心,跟车夫搭话:“这几天我们怎么不赶路了啊?是不是快到归化城了?”
车夫呵呵一笑:“姑娘宽心,快到了。”
侍女还要再攀谈两句,穆娜仁已经不耐烦了:“把帘子放下吧,扎帐篷弄得都是灰。”
车夫好脾气地笑笑,卸了马让马儿去吃草,自己也跳下了车辕。
隆科多虽然被贬职到理藩院,但他多年在步军统领衙门,治下是极严的。
这一队精兵不论是行进还是扎寨,都很有章法。
尤其是过了归化城,往漠北蒙古走时,即使是在安营休息时,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大人,前面还有三十里地就到库伦城了,咱们今晚不进城?”
赶一赶是来得及在天黑前进城的。
隆科多“嗯”一声,翻身下马:“时辰不早了,在城外休整一晚,明早进城。”
他在步军统领衙门时待手下人都不错,如今不是主官了,这些侍卫们也还挺买他的账,吆喝一声“好嘞”。
“大人,我听宫里侍卫都说这个格格难缠,还是您有先见之明,直接不告诉她到哪了,听说刚才她还问是不是快到归化城了。”
这侍卫忍不住笑:“咱这都过了归化城半个多月了。”
隆科多啐了他一口:“别多嘴,马上到地方了,可别给我惹是生非。”
“哎,那我哪儿能啊,”侍卫一指马车:“我挑的都是嘴巴严的车夫和厨子,不该说的保准一个字都不说。”
“行了,去吧。”隆科多笑骂一句:“我带人出去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猎个什么给你们加餐。”
侍卫立刻来了精神:“大人带我们一起去啊。我可是百步穿杨。”
隆科多看他个子小,取笑:“你?你几岁了?能拉几力的弓?”
“十八力!”侍卫一拍胸脯:“我叫卓泰,今年十六了,西林觉罗家的。”
“哦?那你跟昭贵妃是同族啊,”隆科多多看了他一眼:“行啊,拿上你的弓,跟我走吧。”
卓泰喜滋滋地应了一声,刚要去牵马,就被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一愣。
疑惑不解:“大冬天的打雷了?”
隆科多眉头一紧,凝神听了一会,按住了他:“是火炮。”
而且炮声的来源,不是别处,正是不远处的库伦城。
卓泰愣住了:“……啊?”
隆科多已经飞快地有了决断:“留两百人在这儿扎寨,点齐其他人,带上火枪,跟我走!”
他们日常行动时是不带火枪的,这些东西都在皇上给恪靖公主和多尔济郡王的“赏赐”中。
隆科多知道这些精锐都是受过火枪营训练的,点齐了八百人,直奔库伦城。
等他们到城外十几里地时,已经能看到城墙上火炮和城门处的浓浓黑烟了。
卓泰满脑子嗡嗡地,终于反应了过来,喃喃自语:“是打仗了……要打仗了?”
隆科多早年就跟着康熙上过前线,加上他知道如今俄国跟蒙古的弦已经绷到了最紧,倒是没有惊讶。
冷静地在三里地外停了下来。
他方才已经让人先去城外探虚实了。
这会几个瞧着不起眼的小子飞马赶了回来:“大人,是洋人!有一队洋人假装商人运货进来,进城门时被查获运的都是油和木柴。”
“他们就直接把这些东西在城门外烧着了,往城里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