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血药被人掉了包!
这一刻,桑岢的脑子瞬间乱成了一团浆糊,眼眶突然撑大,眼白渗出血丝。
怎么可能?!
明明昨天他还在给韩立他们演示,那时候分明还是真的。今天早上他还检查过!
他用巫符给血药防止腐烂的手段独一无二,那种特有的味道根本没有任何一株药材能够模仿,怎么可能会被人掉包?
“桑大师,您这是怎么了?”
陆云卿轻柔姣好的声音像催命符一样响起,桑岢额头立刻就冒出一层冷汗,脸色惨白。
他根本无法想象,武王为他冒险铺开这么大的摊子,要是他在这里失败,那后果……
桑岢这么一想,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是痴迷研究没错,可也怕死啊!
这么明显的异常,陆云卿看到了,武王自然也有所发觉。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微微扭曲。
桑岢破解药人的手法,他根本就不关心真假。
自始至终他只需要一个能压过止云阁的理由,桑岢能骗过他的眼睛,自然也就能骗过绝大多数人!
即便桑岢真没本事,陆阁主一个人看出来又如何?那时候舆论会站在他这边,胜算很大。
所以,他不顾一切地赌上自己的位格,桑岢只需要在所有人面前表演一个不会露马脚的戏法,就能达到目的。
可往日从未失手的桑岢居然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
武王眼里的黑气几乎满溢而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从牙齿锋利挤出一句话:“桑大师,您在等什么?你的手段前两日本王都亲眼见过了,绝对能让众侠士大吃一惊!”
桑岢身躯猛地一颤,硬着头皮将完成埋入血药的最后一步。
进退两难下,他不得不强行安慰自己,放大心中带着一点渺茫的希望。
说不定,是他的感觉错了。
血药是真的,只是放置这么多天后的发生了某种他不知道的变化。
陆九的心脏,发生再怎么奇怪的异变都不奇怪。
一定是这样!
桑岢仓惶的双眼中恢复些许生机,死死盯着面前的新鲜尸体。
一盏茶时间过去,尸体没有动静。
两盏茶时间过去,尸体依然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后,武王一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等待的宾客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心思,高声质问道:“怎么回事?武王大人,您把这位桑岢大师夸得天花乱坠,怎么在下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有人起了头,立刻有不少宾客都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
“武王大人,您该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
这话像是刺激到桑岢某一处神经,令他一个激灵回过神,立刻言辞激烈的反驳道:“胡说八道!老夫乃是巫道正统传人,此番…此番是有人暗中做鬼,将老夫的血药掉包了!”
桑岢这话也算有理,唬住了一部分,连武王的神色也略有缓和。
可其心头的怒火却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如火山喷发一般,几乎要燃尽他的理智。
不管桑岢的话是不是真的,这场子被他搞砸了,乃是事实!此日过后,武城中各个势力会怎么看他?!
不过即便心中几乎要气炸了,武王也没有表现在脸上,今日的事情不能在恶化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着桑岢这个台阶下去止损。
只可惜,这么好落井下石的机会,怎么会有人肯放弃呢?
“桑大师,您既然说自己糟了暗算,本堂主也说两句公道话。”
血破天大剌剌的声音响彻宴场每一个角落,“这血药是您配的?既然被人掉了包,您再配一点不就行了?”
陆云卿见有人比她先开了口,暂时熄了发言的心思。
武王今天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她不愿意看到他达成,五仙教和血刀堂也不愿。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相比起武王当年统御南疆的时候,止云阁作为南疆无冕之王,对南疆的管辖放得极其松散,五仙教和血刀堂自然感觉自在地多。
今天武王一旦重新拿回南疆的统治权,止云阁先不谈,五仙教和血刀堂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
所以至少在阻止武王统御南疆这一点上,止云阁、五仙教和血刀堂站在同一个战线上。
这是陆云卿的阳谋,可止云阁和武王军的性质摆在这里,武王即便明白,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血破天这句话问得很有水平,既是试探桑岢手段虚实,亦是在堵武王的后路。
桑岢是什么反应,陆云卿不想知道,但武王应该气得不轻吧?
如此也好,武王军的火力不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有人来分担一下也是好事。
陆云卿唇角微勾,作为始作俑者的她,此刻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兴致勃勃地看戏。
桑岢是彻底慌了,他此生凭着手里的真本事一路顺风顺水惯了,哪里翻过如此严重的船,此刻急于撇清责任的他,听到血破天的问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辩解道:
“血药若是那么容易制作,药人军又怎会难住在座诸位数年之久?制作血药的原材料极其珍贵,老夫一时半会根本找不齐!”
武王听着这番话没有发言,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水。
别人随便挖了个坑,这个桑岢居然直接跳下去,简直愚不可及!
“桑大师这话说得真有意思。”
内宴场中传出一声笑,依然不是陆云卿。
曹得志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桑岢,“那依照桑大师说法,岂不是原料一天没能找全,你就半点用处都没有?南疆这边的局势可拖不了太长时间啊,武王大人。”
话到最后,曹得志不轻不重地点了一句武王,武王差点气出内伤,维持良好的神情瞬间龟裂,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桑岢!”
桑岢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来,“王爷,老夫所言句句属实!定是昨日,定是昨天去的那个地方有问题!再给老夫一次机会,老夫一定……”
“够了。”
武王冷声打断桑岢,抬眸扫过寂寂无声的宴场,那一张张脸上虽然都没有表情显露,可他却感觉他们每一个都在笑话他,每一个!
武王军的声望,一落千丈!
即便桑岢重新来一次能够成功,到时愿意赴宴的人又有多少?
想到这里,武王始终勇猛精进的老脸竟浮现出一丝疲惫。
或许,这个天下,当真是年轻人的。
若是宣儿还在世……
心脏颤了颤,武王不愿意再多想,脸色恢复淡漠,挥手道:“来人,给我将这个不学无术的假巫师,赶出武王府!
今日之后,再让本王看到你,杀无赦!”
这一句就像是晴空霹雳,一下子劈在桑岢头顶,令他瘫软在地。
完了。
全都完了。
本以为投靠武王必是万无一失,他根本没有想过改头换面。
此宴后,桑岢这个名字必然会传回暗锦。
魏国,他回不去了,南疆也不能呆,他还能去哪?大夏吗?
一想到大夏满地的药人,桑岢身子一个哆嗦,被两名将士夹着胳膊拖走。
武王没脸继续留下来,转身径直回了后院,其间竟没撂下一句狠话。
“看来武王这次,是真的气得不轻啊。”
“谁说不是呢?落了这么大的面子,到明天后,南疆还不知道会怎么传呢。”
“人一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糊涂,我看对付药人军,这武王军也靠不住。”
“……”
外宴场众人肆意谈论着,逐渐有人离场。
内宴场中,血破天兀自还想多试探两回陆云卿,却见陆云卿也站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笑意绵绵,“一场好戏,今日看过瘾了,也该回去歇歇了。二位,小女子这便告辞了。”
言罢,也不等血破天与曹得志是何反应,径直从正门离去。
外宴场的人看到止云阁主都带头走了,立刻也跟着离开,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走了大半,热闹非凡的宴场转眼就变得清冷寂静,所剩之人寥寥无几。
血破天倒是不急着走,占着地儿不动声色地和曹得志掰扯两句,企图从这位新副教主口中套出一点有用的消息。
却不知,曹得志早就和他血刀堂有了地下交易,关系密切得很。
……
而与此同时,桑岢被人一路拖行至城门外,直至偏僻无人的荒郊野外,忽然被放下一只手。
另一人立刻默不作声地将他猛地压倒,以头抢地。
桑岢忍不住闷哼一声,面露惨笑,疯狂大叫:“武王!你会后悔的!哈哈哈哈……我知道叛徒是谁了!哈哈哈……”
疯叫声伴随着风声传出老远,却无法动摇将士的决心。
身为武王军的一员,他们只知道服从武王的命令,可不管桑岢说什么。
唰!
刀面反射出的光令桑岢下意识闭眼。
噗嗤!
噗嗤!
两道声音几乎不分先后的响起,随后是两具尸体倒塌的声音。
桑岢没有感受到疼痛,空白的脑子渐渐回过神来,缓缓睁开眼,便见到一双眼熟的步履停在他的眼前,提声轻笑。
“桑大师,在下可是在此,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