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古修道彻底恍然大悟,旋即面露落寞之色,苦笑不已,“的确,当时的梦真楼被沈明搅得乌烟瘴气,是我们令主母失望了。”
“说起来,我也有些责任。”
夏无辛面色讪讪,当时他还让沈澈小心止云阁来着,没想到所谓的别有目的,竟是陆云卿对沈澈用情至深,错怪了陆云卿这么多年,他心中自然有愧的。
“不管如何,主母只要平安归来,什么都好。”
阿一吐了口气,眼神恢复清明,抬头问道:“主母她有没有说,止云阁会搬去什么地方?”
古修道摇了摇头,“当时王爷还想用身份压主母,强行令止云阁融入梦真楼,谈判不欢而散,主母还当着王爷的面落了山谷巨石,彻底绝了后路。我派人前去凿了三天,山路才重新开通,那时主母早就不知所综了。”
“不知所踪……”
阿一咬了咬牙,“那公子的下落,王爷有没有问?”
“自然是问了。”
古修道连连点头,一脸苦恼:“可主母说她也不知道,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骗王爷的。”
“在这种事上,主母不会说谎。”
阿一言辞凿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大是大非之前,主母若真的找到了公子,即便再讨厌王爷,也不会隐瞒不报。”
“既然如此,先将眼前之事料理了,再谈其他罢。”
萧寒出声提议,一年之后的今日,在听得这一席话,他联想起当日在大理寺时,陆云卿的种种大胆表现,在当时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可在他现在得知其真实身份后,便领会过来,陆云卿没有大放厥词。
那个时候,若是她想,真是可以轻易杀了李秋来。
不,是先皇。
他双眸微眯,当初皇宫惊变他也在场,谁能想到在太后身边侍奉多年的太监,居然对外早已“仙逝”的先皇呢?
念及此,他忽然记起了一事,出声问道:“修道,陆云卿身边的那冷面护卫忘尘,可还在?”
古修道愣了一下,细细回想后,顿时摇头道:“不曾,跟在主母身边的护卫虽还是冷冷的,却不是之前那冷面护卫忘尘了,而是一个叫于海的。”
萧寒暗道一声“果然”,没有再细细相询。
阿一早已失了继续谈论的念头,失神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清明,沉声低喝:“血影!”
唰!唰!唰!
一道黑影从暗中窜出,在阿一面前单膝跪地,“属下在!”
“公子不在,我便代公子传令。”
阿一眼神渐寒,“今夜突袭梦真楼,肃清奸细!”
“遵命!”
有古修道的里应外合,风暴比阿一想象中结束得要早了不少,仅是一夜刮过,一切便焕然一新。
翌日清晨,镇王在家奴的服侍下洗漱完毕,推开房门,顿时怔住。
只见等在门外的阿一单膝跪地,语调深沉,“阿一,参见老爷!”
在其身侧的萧寒亦是拱手抱拳,淡淡说了一句:“萧寒,见过镇王”。
若是没有之前发生的事,这一句称呼中怎么也该带着点恭敬的。
“阿一,你总算回来了!快快起来。”
沈镇见到从小跟在儿子身边的忠仆,原先心头被陆云卿算计的阴霾暂时一扫而空,连忙命家奴推着轮椅来到外屋。
这一出来,他才看到屋外整整齐齐站着一列列身着黑红色武服的精悍将士,杀伐之气透体而出,凝而不散,分明是一支身经百战的铁师!
“王爷,这是公子暗中培养的精锐,名为血影。”
阿一见镇王露出疑色,不由解释道:“当初公子下令血影各自护送己方重要人物离开京城,属下这次出去,就是为了重新将失散的血影整合在一起,所以花了些时间。”
“好!”
沈镇面露欣慰,忍不住赞叹出声:“能培育出这么一队钢铁之师,着实难得,澈儿总归没有将全部心思都挂在那个女人身上。”
此话道出,阿一面色微沉,只是碍于主仆之念,没法反驳。
萧寒眼里亦是闪过一道古怪之意,这镇王怎么会对陆云卿有如此大的偏见,这段时间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们二人不说,场中却还有第三个人早就忍不住了,一听到镇王这夹枪带棒的讽刺,立刻笑出了声。
“哈哈!我读书那么多年,总是浮于表面,一知半解,而今总算明白什么叫做脸大如磐,自以为是了。”
夏无辛摇着折扇站起来,走到阿一身边,“啪”地一声合上纸扇,“阿一,我怎么说也是这梦真城的二楼主,说你家老爷两句,总不至于被赶出梦真城吧?”
阿一闻言眼里掠过一抹笑意,连忙道:“无辛公子说得哪里话,您现在就是梦真楼的半个主人,谁能赶您离开?”
夏无辛而今年过十三,沈镇自然不识,不由蹙起眉头。
阿一见状顿时善解人意地介绍道:“老爷,您昏迷多年不知朝廷之事,这位是九皇子殿下,亦是当年资助公子开设梦真楼的幕后之人,若没有殿下的帮助,以当初公子的处境,断是难以白手起家的。”
沈镇闻言微惊,固有的君臣思维令他下意识露出恭敬之色,称了一声“殿下。”
“诶,镇王慎言,我现在可当不得一声殿下。”
夏无辛笑得有些没心没肺:“先皇和父皇都死在墨宫手里,皇室名存实亡,我这个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小虾米,还是悠着点好。”
“殿……无辛公子说的极是。”
沈镇迟疑了一下,改口沿用了阿一的称呼,面露不解道:“老臣是哪里得罪无辛公子了?怎么见面便冷嘲热讽?”
夏无辛撇了撇嘴,懒得解释,看向阿一。
阿一顿时心领神会,当即冷喝一声:“将人带上来!”
砰!
一道浑身是血的人影被扔了进来,狠狠砸落地面,生死不知。
“沈明?!”
沈镇面色微变,抬头盯向阿一,目光发冷,“阿一,你这是何意?沈明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即便他之前做错了事,也不能如此待他!”
“老爷稍安勿躁。”
阿一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水桶,狠狠抛向沈明的脸。
一桶冷水泼下去,沈明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而后便听到阿一不急不缓的声音传入耳中:“老爷您昏睡多年,公子曾广寻天下名医,为您治伤,这一点萧大人也能作证,当初在京城,老爷您和景王是被安置在一起的。”
话到此处,阿一冷哼一声,上前狠狠一脚踢得沈明闷哼一声,“您当年的病症,公子、我还有萧大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您既然认定是沈明救了您,不如让他来详细说说您当年的病症,他又是怎么治好的。”
沈镇听到这里,顿时心神微震,看向地上的沈明。
沈明本来还想故技重施,向镇王求救,可听到阿一这般质问,顿时慌了神,他不过是听令行事,正好抓住了咸鱼翻身的机会,哪里知道镇王有什么病症。
可现在若是不说,他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说不定,阿一是在诓他。
对!一定是在诓他!只要他能说得煞有其事,就一定能蒙混过关!
这一刻,沈明想法前所有为地清晰,他立刻大喊起来:“王爷!我知道您的病症,您是早年被奸人所伤,后脑重创,以至于神魂错乱,昏迷不醒,老奴施以安神方……”
沈明将毕生所学的那点医术搬了出来,镇王不通医术,若只有他一人在场,还真有可能被他骗了。而现在,他抬头看向阿一和萧寒,望见两人面上不约而同出现讥讽之意,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如此说来,沈明不仅骗了他,还利用他感恩戴德的心意图染指梦真楼?
甚至还因为他,自己连景王都弄丢了。
而今景王义子当面,内心涌出的羞愧几乎要淹没了他。
“阿一,让他住口吧。”
他满眼疲惫,仿佛在这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坐在轮椅上的身形都变得佝偻,“我不想再看到他。”
“是。”
阿一见目的达到,即刻命人将沈明拖了下去。
“王爷,王爷!救救老奴啊!”
“老奴说的都是真的!!”
“……”
“老奴知错了!”
求饶声渐行渐远,等待他的将是严刑拷打,永不见天日。
“唉……”
静默良久,沈镇重重叹息一声,“想不到本王英明一世,威名竟毁在这等恶奴手中。”
阿一闻言没有说话,虽然老爷被一时蒙蔽了双眼,可所做之事的确过分,一想到被迫远走的主母,他完全没办法出声安慰。
英明一世?
萧寒想起当年义父对镇王的评价,微微摇头。
恐怕不见得吧。
“你们都先下去吧。”
镇王挥手,视线落到萧寒身上,“萧大人可否留下,与本王单独一叙?”
萧寒目光一闪,微微点头。
阿一带人下去后,镇王面上的愧意终于掩饰不住,哭叹道:“萧寒,本王……对不住你啊。”
“镇王所说的对不住,若是陆云卿带走景王一事,那便不用道歉了,您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萧寒神情淡淡,语气却极度认真:“您真正对不住的,只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