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怔然,继而眉头蹙成一团。
小姑娘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伸手将小人儿转过来面向他,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忽然低笑:“脏便脏了。”
陆云卿怔住,继而便看到沈澈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对着她掌心不知何时被指甲刺破的伤口,轻轻吻了上去。
陆云卿身子瞬间僵住,震惊地看着他,声音再也维持不住平静,颤抖着问道:“你…你在干什么?!”
沈澈喉咙滚动,轻轻吮吸,带着一丝幽香的血腥味顺着口腔氤氲,他漆黑眼底的温柔随之晕染开。
“如此,我便与你一同脏了,我可没资格嫌弃你。”
陆云卿呆呆地看着面前温柔如水的少年,忽然泪流满面。
沈澈见安慰不成,居然还惹哭了她,顿时慌忙伸出袖子要去擦她的泪水,谁知陆云卿竟上前一步,狠狠埋入他的胸口。
沈澈双手抬了片刻,缓缓抱住陆云卿的后背,轻轻拍打,耳边传来压抑的哭泣声,他嘴唇微抿,眼神幽暗。
小姑娘的直觉很敏锐,也很有主见,因为尊重,他除了派人在暗中保护,没有让任何人去调查她的一切。
可现在,小姑娘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他如何忍得住?!
陆云卿终究是两世为人,情绪宣泄开来后,便迅速恢复冷静,只是却有些不好意思从沈澈怀里抬起头来。
她重生回来分明决心要默默守护沈澈,如今却沦落到被沈澈安慰……丢人。
沈澈听到怀里的哭声停了,唇角微勾了勾,低声道:“天快黑了。”
陆云卿听到这句话,也不好再赖着,慢吞吞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闷闷地说道:“把你的衣服弄湿了,真是抱歉。”
沈澈低头看到胸口湿了一大片的,抬头眸子里含着笑意,轻声说道:“它的荣幸。”
陆云卿最是受不得他这般撩拨,耳朵当即红了一片,偏过头撇嘴道:“这些花言巧语,都是谁教你的?”
“看到你,便无师自通了。”
沈澈笑了笑,捧起小姑娘的小脸,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做本王的王妃,本就不需要善良,善良只会害了自己。你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陆云卿听得小脸爆红,从沈澈手里挣脱开来,微微拉开一些距离,“突然说这些做甚,我…我什么时候答应做王妃了?”
看着小姑娘口是心非的模样,沈澈也不点破,沉沉地笑道:“我送你回去。”
陆云卿轻吸了口气,按住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脏,连忙回绝,“不了,我回云氏商会。”
沈澈微微挑眉,“那也顺路,我回梦真楼。”
陆云卿点点头,躲着沈澈的视线快步离开。
她着实被他方才那番大胆的动作刺激得不轻,心乱得很,不过心里那团阴霾,确实散了不少。
沈澈看着她一路小跑的羞涩模样,唇角忍不住向上牵了牵。
忽地,他神色一冷,看向身侧。
看到来人是忘尘,他的神情这才微微缓和,目中不乏戒备之色。
自云卿入京,此人就一直跟在其身边保护她,平素神出鬼没,行踪不定。
这次去梦真楼寻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出现在顶层,武功之高,深不可测。
看其年纪,是陆云卿的某个长辈?
可潜阳镇陆家那种小家族,能出这般非凡?
沈澈念头未去,一向沉默寡言的忘尘忽然出声,“若是负了她,我不会放过你。”
沈澈面色沉了沉,没说话。
他不是一个喜欢允诺的人,更何况……这个人不是陆云卿。
沈澈一路将陆云卿送到云氏商会门口,才趁着夜色离去。
刚在梦真楼坐稳,便看到一脸焦急的阿一匆匆忙忙地进屋来,迅速说道:“公子,您方才都去哪了?李公公在王府等了许久了!”
沈澈眉头顿蹙,拿起衣服就往外走,“李贺全,还是李秋来?”
阿一面色凝重,“李贺全,带圣旨而来。”
沈澈狭长的双眸瞬间眯起,大步迈出门槛。
片刻之后,镇王府。
站在前厅的李贺全看到沈澈趁着夜色回来,立刻笑眯眯地迎上去,说道:“哎哟!小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让咱家一阵好等。”
“今日正好来了雅兴去喝酒,对不住了,李公公。”
沈澈嘴上道歉,脸色却是淡漠得很。
对于这位小王爷,李贺全接触的不算少,早就知道其脾性,也不恼,接着笑着:“幸亏这圣旨多,咱家东奔西走的,也能在圣上面前替您找个由头圆过去,话不说多,小王爷,接旨吧?”
圣旨多?!
沈澈眼神变幻了一下,旋即退后一步,低头半跪在地,李贺全立刻展开圣旨急急念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令镇王长子沈澈为征蛮副将,随征蛮大元帅定北侯出征蛮国!驻其平定内乱,以显大夏仁善!
自令下三日内出征,不得有误!钦此!”
李贺全念头,沈澈便直接站了起来,脸色冷然一片,“李公公,陛下还给谁下了圣旨?”
话说着,阿一已经将钱袋递了过去。
李贺全接过钱财袋掂了掂,顿时不急着回去了,一脸无奈地摇头道:
“陛下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了,躲在东宫里不出来,刚出来……就一连颁了十几道圣旨,整个京城内凡是能带兵打仗的,都接到了。”
沈澈闻言,捏紧手中圣旨。
夏寂这是真的疯了?
难道是上次那个神秘人袭击皇宫,做了什么刺激了夏寂?!
“小王爷,咱家也是猜测。”
李贺全看在银子的份上,靠过来低声道:“兴许是陛下清醒了,想要重立太子,这蛮国内乱啊,便是皇子们的一项考核,谁能拿下……谁就是下一任太子!”
话音落下,沈澈嘴角一扯,“李公公,话可不能乱说,是要掉脑袋的。”
李公公闻言丝毫不怵,反是笑道:“这不是看在小王爷困惑的份上,咱家才冒险多嘴两句,时候不早了,咱家真该走了,再不回去,圣上怪罪下来,咱家可担待不起。”
沈澈当即抱拳,淡淡道:“公公慢走。”
李公公最后打量一眼沈澈,转身带着两个小太监匆匆离去。
送走了李贺全,阿一面色凝重地走回来,“公子,回梦真楼?”
“不了,今日就歇在府里。”
沈澈看了一眼门口,卷起圣旨负手回院。
李贺全是夏寂身边的大太监。伴君如伴虎,他怎会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方才那番话,即便是给再多的银子,李贺全也不敢说,现在却说了,只能是夏寂特地吩咐。
夏寂,居然试探他,是知道了些什么?怕他起兵造反?
权势和皇位,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从小到大走到这一步,不过是为了自保,为了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庸人自扰。”
沈澈坐在书桌前低声轻笑,话中不乏讥讽,“阿一,以最快速度搜集消息传过来,走暗道,外面定有皇帝的人盯着。”
阿一心神微凛,立刻应声转身离开。
盏茶时间后,朱雀大街,止云烟酒楼。
陆云卿从云氏商会回来不久,便看到林鹤手里拿着传信急匆匆走来,“小姐,发生大事了!这是梦真楼刚送来的。”
陆云卿立刻接过,打开扫过一眼后,俏脸霎时生寒。
夏寂一天发了二十八圣旨!全都是三天内令人去蛮国平顶内乱,沈澈竟也在其中。
前世半年后,沈澈才会因为身中隐毒而私自离京,前往蛮国寻找那解毒圣物。
今生他的毒已被自己解了,按理来说无需再去边境,可没想到皇帝竟突然发疯。
为何早不疯,晚不疯,偏偏是现在?
陆云卿脑海中电光一闪,立刻联想到了什么,习惯性地抬头望向四周的窗户。
“我并未做什么。”
声音忽然出现,陆云卿循声向门口看去,便看到忘尘一脸平静地走进来,“在这里,我可以走门。”
陆云卿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顿时又气又无奈,“若是没有做什么,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将他刺激成这样?”
“只是让他别活在梦里。”
忘尘神色微沉,蹙眉道:“既然选择当一辈子的傀儡皇帝,就别再那般假惺惺。”
夏寂记着他,只会让他感到膈应,恶心。
陆云卿闻言,立刻明白忘尘做了什么,心中愈发气闷。
这事还真是舅舅惹出来的,站在舅舅的立场上,他没有错。
正是因为没有错吗,她也没有理由指责他。
“我也没想到他会发疯。”
忘尘蹙眉片刻,面现复杂之色,喃喃道:“到现在才挣扎,不嫌太迟了么……”
陆云卿沉默,看着面前书桌上铺开的情报传信,眼中思索之意渐浓。
若大夏真的掺和进蛮国内乱,边疆势必会成为绞肉场,比前世更加凶险残酷!
提前半年介入蛮国内乱,罗尔太子还未死,变数太多了,若要保证沈澈立于不败之地,她原先准备的东西不一定够,还得继续想办法增加胜算。
在陆云卿的思索中,夜渐渐深了。
这一夜,许多人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