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黑影闪入场中挡在了陆云卿面前,正是洛姓少年的贴身侍卫。
众学府管事看到他,纷纷停下步子。
他们只是普通管事而已,可不敢惹官家的人。
管事被阻,徐婉儿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在看到来人着装华贵,贵气逼人,面色更是难看,冷哼一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我?官家的人难道就可以无视规矩,在考场上肆意非为了?”
洛姓少年面含淡笑,竟似是完全没听到徐婉儿的话,让侍卫捡起被扯烂的绣布,在他眼前展开。
“嗯,这幅绣画,的确一般。”
听得洛姓少年所言,徐婉儿虽然恼怒他的无礼,同时却也心气一缓,哼声道:“自然一般,小女子好歹也是坊主的亲传大弟子,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洛姓少年闻言,瞥了一眼面露讥讽的陆云卿,眼里划过一抹淡淡的惊艳。
“呵呵……”
他收回视线,唇间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笑声,对侍卫挥了挥手。侍卫顿时心领神会,立刻走上主考台伸手就要抓向所有绣画。
徐婉儿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地将桌上所有绣画都推到侍卫所能触及的范围之外,厉声呵斥道:“住手!!这可是绣考的作品,如何能给你们这些外人查阅?”
侍卫眉头微皱,就要强行越过徐婉儿,却被洛姓少年叫停。
“停下吧,这位坊主大弟子说的这番话还算有点道路,我们毕竟是外人。”
洛姓笑容依旧,语气渐冷,“那就让你们陆州城的自己人来处理,刘府主还没到吗?”
他话音刚落,管事当中立刻有一人站出来,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大人,您刚出面,老仆就派人去告知府主大人,应该……”
管事话未说完,府主便满头大汗地快步走进了考场,这位爷身份尊贵得紧啊,他可怠慢不起。
陆云卿看到府主,眸间掠过一抹诧然以及一丝疑惑,这位公子是何人?平白无故为何帮她?
徐婉儿看到这贵气公子一句话居然连府主都请得动,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怎么办?!
要是被府主大人发现端倪,她必定前途尽毁,不仅绣坊坊主的位置没有她的份,甚至还会因此坐穿牢底。
不行!
一定要想办法自救!
徐婉儿看了一眼正死死盯着她的侍卫,嘴唇都要咬出血来。陆云卿的绣画就在她眼皮底子下,要如何将之毁去?
她目光乱飘,忽然视线定格在桌台旁边用来照明的蜡烛上。
“府主来得正好……”
洛姓少年刚开口,便听到主考台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是一阵重物磕碰的声音。
少年猛地回头,便看到放在主考台上的烛台竟然倒在了绣画中,原本就带着一丝油性的一堆绣画立刻燃烧起来。
“不好……刺刀!”
少年寒着脸爆喝,冷面侍卫却比少年出声还要更快,一个箭步冲上主考台,见徐婉儿有意无意地挡在身前拖延时间,他直接一巴掌将其扇昏,伸手抢下一堆绣画放在地上踩去火焰。
“我的绣画……”
陆云卿嘴唇抿紧,顾不得火焰还未完全熄灭,她就立刻上前跪在绣画堆前寻找自己的作品,搀着白布的指尖立刻透出点点血迹。
洛姓少年皱了皱眉,旋即转头看向府主,意味深长地冷笑道:“刘府主刚才还说,这陆州城的寒梅学府清真廉洁,绝无包庇舞弊之事发生,眼下看来,不尽然呢。”
府主闻言额头顿时冒出冷汗,心中更是郁积着一团怒火。
徐婉儿的行迹太可疑了,若说没有猫腻,别说是眼前这位,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去!将本次复试所有监考全部喊来此处,我要当堂对质!”
吩咐完这句话,府主回身对洛姓少年深深躬了一礼,语气充满诚挚与感激:“多亏小侯爷及时发现异常,否则下官到现在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小侯爷放心,此事下官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府主的态度很是诚恳,洛姓少年却没有给一点好脸色,只淡淡说道:“这些话你对我说可没用,到时京城那位查下来,你头上那顶乌纱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小侯爷说的极是,此事过后下官会主动前去请罪。”
府主笑容苦涩地转过身,脸色止不住阴沉下来,“到底怎么回事?林副考,你来说!”
副考官早就心中一片惶然,被府主点名后,连忙跑到近前直接跪下,“府主大人明鉴,下官什么也不不知道啊!”
府主见他一上来就推卸责任,眼中怒火更甚,言语间都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让你说来龙去脉,你耳朵是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
副考官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结结巴巴愣是没说出完整的话。
“事情是这样的……”
站在一边的管事们顿时看不下去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之前所生之事描绘出来。
盏茶时间后,府主理清了思绪。
“如此说来,这位考生绣画很可能被徐婉儿强行换去?那原来的绣画长什么样,你们谁都不知道?”
府主一声质问,管事们面面相觑,旋即将目光投向副考官。
副考官此刻已然清醒不少,跪在地上连声说道:“那徐考官的脾气臭,又霸道得很,下官又对绣画一窍不通,便没有细看。”
“没有细看?”
洛姓少年突然插话,笑道:“我看是根本没看吧?副考官形同虚设,主考官还不是想怎么舞弊就怎么舞弊?我看复试漏掉的佳才,恐怕不止一位吧?”
府主脸色愈发难看,小侯爷的话很有道理,可若真是那样,这次的事情可就闹得太大了!
他晌午的时候,才刚刚接到齐先生的举报,说怀疑贺棠之舞弊,他还没太在意,毕竟这多天来没有一个人说考场上有麻烦,没想到转眼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就在这时,各个考场的先生们也陆续被邀请而来,其中齐先生看到考场中跪在一堆烧毁绣画面前的陆云卿,神情不惊反喜。反观贺棠之脸色微白,目光闪烁,内心已然生出一丝慌乱。
“明明都结束了,怎么偏偏在最后关头出幺蛾子!早就跟她说这个徐婉儿不可信,非要不可为而为之,这下好了……所有人都得完蛋!”
“这是……发生了何事?”
本在休息的绣坊坊主到来,看到所有人都在,顿时脸色微变,目光扫向主考台边上,才看到昏迷倒在一边的徐婉儿。
“婉儿!”
坊主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抱起徐婉儿掐她的人中。
看到这一幕,洛姓少年眉头轻挑,还未说话,便听到府主冷嘲热讽道:“袁雪,你还真是爱徒心切啊。”
坊主听出府主语气不对,立刻眉头皱起。
就在这时,徐婉儿嘤咛一声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师父的怀里,她迷糊了一会儿,立刻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到场中府主和一众主考全都在,她的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袁坊主,你这徒弟今日真是好大的威风。”
洛姓少年单手展开折扇,悠然道:“这位姑娘辛苦绣了三个时辰的画,你徒弟之瞄了一眼,就说是别人擦鞋都不要的东西,直接划去了她的名字。”
袁雪听得拉下脸色,沉声问道:“婉儿,可是如此?我早就说过,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学会与人为善?”
徐婉儿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洛姓少年又接过话头去,“你这徒弟做得可不仅仅与此,不仅拒绝这位姑娘的要回绣品的要求,还要将人强行赶出去。
在我出面发现事情不妙后,更是不小心打翻烛台,将她的绣品烧了。”
说到这里,洛姓少年拍上折扇,“袁坊主以为,你这位徒弟仅仅只是不与人为善吗?”
袁雪脸色瞬变,起身放开徐婉儿,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大徒弟。
这时,陆云卿起身,手中拿着只剩一角的绣画走来。
徐婉儿看到那烧得只剩下一角绣画没有题名,目光陡然亮起,立刻语调凄凄地叫屈道:“师父,徒儿没有舞弊…真的只是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听到徐婉儿的话,陆云卿唇间掠过一抹讥讽,将只剩一角的绣画呈在府主面前,声线平静又清冷:“座师,请为学生做主。”
府主皱着眉头接过绣画,他虽不懂绣艺,可光凭这一角画面的精细程度,便能看出此画相当惊艳。
但是,这幅画的题名已烧毁,如何才能证明此话就是面前这位学生的?
念及此,府主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座师,小女名陆云卿,是潜阳镇陆家嫡三女。”
府主闻言微微点头,没什么感觉,坊主袁雪却忍不住诧然出声:“你就是陆云卿?”
陆云卿怔了怔,不明白绣坊坊主居然会特意关注她,难道她也受了杨氏的好处?
这一丝荒唐的念头仅在脑海间停留了一瞬,就被她驱赶出去。堂堂官家绣坊坊主,什么也不缺,最是爱惜羽毛,又怎么会和杨氏那种人搅合在一起。
念及此,陆云卿轻轻点头:“学生正是。”
袁雪看向陆云卿的目光立刻变得不同,正色道:“你在初选时的作品相当优秀,我对你早有关注,可你的大姐陆金枝的作品与你风格相当一致,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同样风格的绣品?学生并不曾将绣品送予过大姐,难道……”
陆云卿眉头轻蹙,她想到了前两个月让定春卖出去维持生计的几件小玩意儿,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
“陆云卿。”
洛姓少年突然出声说道:“眼下虽有我替你做主,可绣画既已烧毁,两边说法各执一词,没有证据,刘府主便也无法判断,为今之计,只有让你再绣一副画,一切自可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