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陆老太爷,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小女子这便回去了。”
徐婉儿起身告辞,这里离绣坊太近了,她也怕待得久了,会被人抓住把柄。
杨氏回过神连忙起身相送,一边说道:“徐坊主,陆云卿的事情可就拜托了。”
“夫人放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点信誉我还是有的。”
徐婉儿说完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而后直接下楼而去,消失在两人视野当中。
老太爷看着杨氏的背影,苍老的双眼眯成一条线。
他很想问杨氏贿赂贺棠之和徐婉儿,到底用了多少钱?这些钱又是从何而来?是不是这些年她从陆家生意当中私吞的?
可一想到现在他和杨氏之间的关系,他神色变幻片刻,终究什么也没问,直接打道回宅。
“恭送父亲。”
杨氏福了福身子,送走了老太爷,脸上泛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老东西,还算有点脑子。
即便是问了又能如何呢?她又怎么可能说实话。
……
翌日天色微亮,陆云卿起身穿上这几日准备好的衣服,打开窗子,正巧看到对面的陆冬儿出得房门。
陆冬儿瞥见陆云卿,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一礼,便径直去堂屋用早膳。
陆云卿眸子微闪,也不多言,在屋里等候定春去外面买早膳回来。
老太爷对老管家有了戒心,天天都派他去学府门前候着,这所宅院的下人都是老太爷的人。谨慎起见,她没有吃过这个宅院里准备的任何食物,甚至连喝的茶水都是定春从外面买来拿到屋中偷偷换掉的。
解决完早膳,陆云卿带上面纱,在定春的陪同下坐轿前往学府。
与此同时,老太爷的屋中,老仆过来禀报:“轿夫是定春丫头喊的,似乎给了不少银钱,老奴使唤不动。那丫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处处都防着您呢!前几日在茶水里下泻药,也没有奏效。”
老太爷闻言不由冷笑。
“好一个三丫头,可你防得住这些小手段又能怎么样?我倒要看看,已经注定落选的你要如何翻身!”
……
“当!当!……”
学府内响起辰时的钟声,不多时,便有一位管事走出来,像往日般出来高喊:“考生进场!”
站在考生当中蒙着面纱的陆云卿抬头看了眼寒梅学府的门匾,深吸一口气,顺着人流踏入大门。
众考生落座后,学府府主揭晓了今日考题,是与前几日风格极为一致的单字题。
“命!”
“请考生以命为题,各自创作,时限三个时辰,可提前交卷。”
命?
陆云卿坐在考桌前,望着主考台后墙面上那个硕大的“命”字,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前世今生的经历,令她对这个字的感受极为深刻。
命,或可解读成命运,它既可指一个人,也可说世间芸芸众生之云。人与人之间的命运相连,只消其中出现一点变化,就会绽放出完全不同的命运之花。
灵感,从未如此多过。
不需要思考太久,陆云卿直接拿起画笔落画,神情专注地完全沉入了自己的世界。
齐先生早就注意到了陆云卿,见她只思考片刻就迅速落笔,眼中不由掠过一抹失望。
前面七天的复试,让他掌握到一个规律,越是早动笔的考生,越是头脑简单,画出来的画作也就越是不堪。
“这陆云卿初选送来名作的时候,我就早该想到这丫头是靠作弊通过初选的,我居然还在期待什么?”
齐先生苦笑着摇头,副考官见他那般模样不由奇怪,齐先生是看到了什么,怎地心情波动如此之大?前面七天都没见他这样过。
不多时,贺棠之来到画作考场巡察,见陆云卿已经动笔,暗暗记下她的位置后,装模作样逛了一圈又转身离开。
盏茶时间的功夫,书法考场上已陆续有人离场。
书法不比其他才艺,作考时间极短,往往不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完成。
约莫又过去半个时辰,陆冬儿停下了手中毛笔,坐在位置上安静等待贺棠之的到来。
她虽然对自己的书法很有信心,但娘亲既然说有捷径可保证她通过复试,为何不用呢?如此双管齐下,能让她将这条路走得更稳。
不多时,陆冬儿看到贺棠之走进考场,收到后者眼神示意,陆冬儿直接起身上前交卷。
贺棠之接过墨宝扫过一眼,不禁暗自诧异。
这位陆冬儿倒是有些真才实学,比起那陆银凤强多了,这幅墨宝写得极是漂亮,而且选文也符合“命”字题,比他刚刚去准备的还要好一点。
想到这里,贺棠之索性也不换了,直接将陆冬儿的墨宝呈上,顺带说了一句“不错”。
王先生不愿拂了贺棠之的意思,再加上这幅墨宝本身质量亦是上乘,便顺水推舟给陆冬儿画了红圈。
陆冬儿心神立时振奋,却未喜形于色,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离开了考场。
如此表现,倒是让王先生另眼相看,一下子就记住了她。
时间点滴流过,眨眼间上半日三个时辰的时限已经过去大半,画作考场中都没多少人了,陆云卿却依然没有离开的一丝,贺棠之不得不故意多来画作考场转悠,防止错过陆云卿的交卷时间。
齐先生望了一眼只剩寥寥几人的考场,看到贺棠之站在主考台前,不禁心生古怪。
这考场都不剩几个人了,贺棠之不去人多的考场巡考,非要待在他这一亩三分地作甚?
却在这时,陆云卿终于画完最后一笔,从无比专注的状态中脱离,看了一眼滴漏暗暗松了口气,放下画笔,等待画墨风干少许后,起身交卷。
早就等得有些心焦的贺棠之连忙接过陆云卿的画作,扫过一眼后,登时瞳孔骤缩,心跳加快!
光是粗略扫一眼,他都能看出此画的数种解读。
惊世之作!
这是惊世之作啊!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小丫头,居然能画出如此含义深刻的惊世之作!
若是埋没了,似乎有些可惜啊!
不对,这幅画到了他手中又怎么会埋没呢?若是成了他的……
无数念头瞬间从他脑海中闪过,贺棠之呼吸都变得微微粗重,旋即飞快地瞄了一眼此画落款,转身间以同样的计俩快速换掉了画作,呈上主考台。
齐先生看到的是一副无比拙劣的画作,线条粗鄙不堪,如孩童随手涂鸦,毫无美感,更和“命”字题毫无关联。
本来因为陆云卿作画时间长,升起一点期盼的齐先生不禁大失所望,气得直接将画纸揉成一团,扔在陆云卿脚下。
“岂有此理!你偷名作参加初选也就罢了,在复试上居然如此作弄老夫,真是不知廉耻、枉为读书人!快给老夫滚,老夫一眼都不想看到你!”
陆云卿闻言瞳孔骤缩,也不离开,直接跪地将纸团铺开的,看到画纸上面随手涂鸦的稀巴烂,脸色瞬间煞白。
有人掉包了她的画,就在刚刚!
陆云卿猛地抬头,正巧看到贺棠之嘴角淡去的那一丝得意。
是他!
是贺棠之!
“愣着作甚?”
贺棠之看到陆云卿锋利的眼神,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呵斥道:“齐先生让你滚,你是听不到还是怎的?”
陆云卿目光含煞,死死盯着贺棠之,捡起皱巴巴的画纸站起了身子,嘴唇都因为极度的恨意咬出一滩血红。
最终,她还是压下了心底爆窜的怒意,在这里撒泼,挑战寒梅学府尊严的下场只有一个——直接被扔出考场外,连下午的绣考都无法参加!那是她最后能翻盘的地方,所以,即便她现在恨不得想要立刻杀了贺棠之,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表露。
深吸一口气,陆云卿强行将视线转回齐先生身上,直接撕了手里的画纸,低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讥讽:“座师先生,如此抽了拙劣之物,如何能是学生两个时辰的心血?!这般复试……呵,不来也罢。”
说完,陆云卿看也不看两人的表情,径直转身离去。
齐先生满脸愕然,眼前闪过陆云卿唇间触目惊心的血红,那股滔天的委屈与怒火,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
如此激烈的情感,不该是假。
难道,有人换了这丫头的画作,强行让她落选?!
齐先生下意识就将视线转到贺棠之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是了。
这考场分明没什么人,贺棠之为什么非要呆在这里,刚才陆云卿的画也由他经手之后才看到。
若说现场中唯一一个能做到偷梁换柱的,只能是他,贺棠之!
齐先生脸色微微难看,他的怀疑十分合理,可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而且这几天贺棠之的表现也没有出过差错,还跟不少先生和副考官都打好了关系,他的话说出去都没人信,只会引人笑话。
想到这里,齐先生心头一惊。
难道这贺棠之……早就在布局了?!
“齐先生在想什么,脸色这般难看?”
贺棠之笑眯眯地问出声,吓得齐先生一个哆嗦,继而强笑道:“没什么,兴许是监考时间长了,有些疲惫。”
“那先生可要好好休息,别坏了身子。”
贺棠之显然心情极好,说完后径直离开,看也不看考场中那最后一个还未完成的考生。
齐先生见状,眼中怀疑之色更重,唯独在一旁的副考官面色茫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因为二品考生一天要进行两场复试,不仅时限缩短,通过标准也更高,消耗自然比三品考生大多了。
为了防止考生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寒梅学府专门为二品考生准备了午食点心。
陆云卿从管事手中接过一小盘点心,便在距离画作考场不远的凉亭坐下,小口小口地吃着。
此时此刻,她已然恢复平静下来。
愤怒无法解决眼前的麻烦。
是她大意了,若是没有沉浸入作画中,她一定会发现贺棠之的异样,继而避开圈套。
贺棠之这样做,必定是有人出手了,这个人不是杨氏,就是老太爷。
下午的绣考,估计同样不会太平,但她已经有了防备,决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想到此处,陆云卿将最后一个点心塞入口中,就要起身,抬头却看到齐先生站在凉亭外,步子踌躇着,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