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的家产都被抄没了,连宅子都被贴了封条,姚季白除了一身衣裳,什么都没了。
韩牧总觉得姚季白有些疯癫,私心是不太喜欢他的,却又忍不住同情,所以大方的表示不和他计较。
对于他一些明知有问题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放过,没有寻根究底。
让韩牧意外的是,薛瑄也没深问。
问就是他答应了姚伯清,只要他招供就放姚季白一条生路。
因此,韩牧也愿意给姚季白一些帮助,于是他对一无所有的姚季白道:“你现在无家无业无田,是三无人员,算流民吧?”
姚季白一怔,想了想点头,他的确是三无人员。
“本县曾有令,凡返回故土的灾民,来依靠的流民,都可以分得耕种的田地,故乡在此的流民优先安排故土,来依靠的外来流民则要听从县衙安排,你的田地,你是想分回故土,还是想去何处?”
姚季白家就在义县县城,族地大多在西郊一带。
如果选择在故土分田地,那就是在西郊,姚家刚抄没的田地里选择了。
姚季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不想要姚家曾经的田地,既然大人要分我田地耕种,就在东郊随便选块地方给我吧。”
韩牧看他细胳膊细腿,白白嫩嫩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会种地吗?”
“不会。”
韩牧:“……不会就学,不然岂不浪费我的地?”
姚季白顿了顿后道:“大人,我想去投靠我舅舅家。”
“那不行,至少朝廷的判决下来前你不能走,你舅舅家又不是我们义县的,这样吧,你让你舅舅家从临县搬来好了,你家那些商铺我可以便宜卖给你舅舅一家。”
姚季白:“……不必了,小的还是去种地吧。”
韩牧的算盘珠子都快蹦到脸上来了。
姚季白决定他还是先种地吧,虽然他不会种,但把种子撒下去,收获的粮食够自己吃就行,总饿不死的。
姚季白拿了衙门分他的田地,正要去东郊结庐而居,就被曾和轩拦住了去路。
姚季白抬头看向曾和轩。
曾和轩往旁边让了一步,他身后的马车就掀开帘子。
曾蕙娘看到姚季白,眼泪刷的落下来,哽咽道:“小叔……”
姚季白面无表情,动也不动道:“曾娘子叫错了,你与长兄已和离,姚曾两家已无关系。”
曾蕙娘擦了擦眼泪,从车里拿出两个包袱来递给他,“小叔,这是我给相公准备的包袱,还请你替我送给他;这个是给你的……”
曾蕙娘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曾和轩眉头紧皱,直接从姐姐手上接过第二个包袱塞进姚季白怀里道:“拿着吧,买个宅子,或是买个商铺安顿下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从此过去。”
姚季白看向曾蕙娘怀里的另一个包裹,曾和轩道:“这个不必你为难,我亲自去送。”
姚季白顿了顿,将他怀里的包袱还回去,扯过曾蕙娘怀里的包袱,转身就走,“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和姚家没有关系了,你们更没有。”
曾蕙娘哭得更厉害了。
曾和轩静静地看着他离开,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曾蕙娘哭完了,擦干眼泪叫曾和轩,“和轩,我们回家吧。”
曾和轩将包袱塞给她,对马夫道:“送小姐回去。”
曾蕙娘一愣,问道:“你不回家吗?”
曾和轩:“我去会个朋友,姐姐先回去吧。”
说完就离开。
曾蕙娘想要叫住他,但见他走得迅速,便只能把话压下去。
曾和轩快步走着,待走进巷子才猛地醒过神来,他家也在这个巷子里啊。
他不由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刷的一下落下来,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能扶着墙往前走。
摸到岳家侧门,他抬手才要敲门,侧门猛地朝内一开,一人快步走出来,差点撞在曾和轩身上。
曾和轩抬头看去,就见岳景和脸上还有未散去的怒容。
彼此一见,岳景和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面无表情起来,他皱眉看着曾和轩:“曾公子走错门了?”
曾和轩擦干脸上的泪,冷淡的道:“没有,我特意来找岳公子的。”
曾和轩扫过他脸上的泪水,冷笑,“找我?曾公子有何贵干?”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嘲笑道:“曾公子不至于说您脸上的泪水是被我们家少爷惹出来的吧?”
岳景和回头瞪了一眼小厮,厉声道:“滚下去!”
小厮脸色一变,低下头去不敢说话,连连后退。
曾和轩并没有因为小厮的话生气,脸上还是一片清冷,他对岳景和道:“我来与你解释当年的科举之事,还有道歉。”
岳景和一愣,皱眉看向他。
曾和轩冲他笑了笑,脸上的冷淡消融不少,倒是恢复了些早些年的朝气,他道:“当年的事我不知情,是我父亲嘱咐我身边的小厮做的,但子不言父过,我既不能向你揭发我父亲的罪行,还你公道;又不能与家父同流合污,反过来再害你,而是忍不住怨恨父亲的无德,常有不孝的想法,。
我不义不孝,实在没脸出现在你面前,所以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逃避,也没与你说一声抱拳。”
岳景和震惊的看着他。
曾和轩退后一步,撩起袍子跪下,磕下头道:“对不住,当年因我之故害你前程。”
岳景和惊得后退两步,想要躲开,却撞在了目瞪口呆的小厮身上,他这才回过神,咬咬牙,上前去拉曾和轩,“你起来。”
曾和轩没动,强硬的跪着,“我也不要你原谅,但这些年来外面谣言颇多,是时候给此事下一个定论了,我会去县衙找韩县令自首。”
岳景和咬牙切齿,“你自什么首,给我下药的又不是你,有本事你让你爹去自首!”
曾和轩沉默片刻后应道:“好。”
他又要磕一个,被岳景和拉住,皱眉,“你说什么?你,你不会想去告发你爹吧?”
他可不觉得曾时是会去自首的人。
见曾和轩不说话,而是站起来转身就要走,岳景和咬咬牙,想要拽住他,却又不想拽住。
子告父,除非是谋逆等一类大案,不然都是大逆之罪。
即便父亲有罪,告发的孩子也有罪,且会更重。
不然,姚季白又怎会等传出姚航被烧死的传言后才把证据拿出来,以为姚航姚伯清报仇的名义递交证据?
义县不少人都知道,姚季白就是故意的,他交上去的东西,足以砍姚航十次了。
那哪是给姚航报仇,简直是赶着他去投胎呢。
姚家的事情发生之后,大家虽然嘴上都说姚季白可怜,阴差阳错,好心害死了亲爹,但心里都认定了,姚季白是大不孝。
现在全义县除了韩牧几个人外,没人愿意和姚季白接触。
即便是街上卖东西的小贩,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不懂的,嫌弃姚家是通敌卖国贼,懂的,又嫌弃姚季白是大不孝,不敢,不屑与之接触。
这段时间虽然大家都没明说,但义县各个家庭都加强了对孩子孝心的培养。
为了不再出一个姚季白,最近义县打架的夫妻都变少了,家庭矛盾事例直线下降。
曾和轩要是这个时候跑去揭发曾老爷,那简直是往义县这个烧开的油锅里泼一勺水啊。
曾时会不会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他不知道,但曾和轩这一生算是彻底毁了。
可是……这是多年来,当年的案子唯一有可能解开的机会。
所以岳景和既想拽他,又不想拽他。
他内心正煎熬着,巷子外面探头探脑的人群散开,一个中年男子一只脚光着,一只脚拖着鞋子跑过来,眼睛赤红,“那逆子在哪儿?”
两方一对上,都停顿了一下,不知何时到达的曾蕙娘着急的从马车上下来。
曾时颤抖着手指向曾和轩,问道:“你刚才给岳家跪下了?”
曾和轩:“我不仅跪下了,还磕头了。”
曾蕙娘着急的拉住父亲的胳膊,冲曾和轩道:“大弟,你不要再气父亲了,快先离开。”
曾和轩动也不动,对暴怒的曾时道:“您要亲眼见证吗?”
话音才落,他转身面对岳景和又跪下了。
岳景和越过曾和轩看向曾时,嘴角轻挑,此时不避不让的站着。
人群震动,刚才就有人悄声说曾公子冲岳公子跪下了,他们还不信呢,现在看竟是真的。
岳泰和管家冲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岳泰眼睛都亮了,甩开管家拦住他的手就冲上去,一脸和蔼的假意去扶曾和轩,“哎呀,世侄这是做什么,作甚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岳景和看见他爹出现,眉头一皱,也不想着气曾时了,伸手去拽曾和轩,“你起来吧。”
岳泰也伸手去扶,却是按住岳景和的手,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反着往下压了压曾和轩。
好在曾和轩也没想起来,对岳泰的虚情假意也不在意,抬头就回答他的话,“岳伯父,小子是为当年与景和入京赶考的事致歉,当年景和吃了一碗汤……”
“逆子——”曾时暴怒,再顾不得什么,脱下脚上仅剩下的一只鞋子就冲上去,“不忠不孝的东西,我揍死你,让你在外面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