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涅帝国\/失落者三大教会控制区,旧乌科省\/新聚居区,沉寂高地,希望教会“沉寂的繁星城堡”主位宫殿后方的“生活区”内。
红衣枢机梅丽娜尔的心情糟糕透顶了,不为别的,自从昨天帝国宣布“沉寂的降临”军事行动总启动后,直到今天为止,她总能在任何时间段内听到大炮的声音。
第一次是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拆开脸上的绷带,仔细观察一番希望教皇亲自用序位魔物“mb-99:塑造之种”为她重新构建的,更加白嫩、白皙,靓丽,更加有光泽感和少女感的面部,一枚带着沉闷的爆炸声响的炮弹竟然落在了堡垒边缘。
要不是两位正位枢机,加上希望教皇临时从北部战场抽调了一些精英失落者共同构建了一道澹蓝色的,泛着涟漪和波纹的魔法罩的话,恐怕这一枚炮弹的袭击,就足以摧毁他们辛辛苦苦建筑的堡垒的三分之一的区域了。
而昨天一整天,在用精致的普修斯帝国遗留下来的宫廷餐具进食时,在越过覆盖着泥浆的通往“绯月区”的地面时,甚至前往布满粪便气息的,极具乡村感的宿舍与迪伦会面,准备“愉悦精神”时,她总能好巧不巧地听到大炮声,甚至每次都带着剧烈的震动,像是一场场小型地震。
这种接续不断地轰炸不仅让她的精神倍受折磨,甚至压力陡然增加,让她无法做出任何有价值的正确的,关于战局的判断。
无奈,今天一上午,除了检查堡垒高处的了望台,还有半球体的魔法罩子外,她没有心思去干任何事情,索性,她选择在烈日高悬下,近乎没有多少生机,没有多少“人”出没的布满青石砖的堡垒地面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直到,她的脑海中传出了金发棕眸,一脸稚嫩的显得人畜无害的小孩模样的萨依。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陡然转变了方向,向着“生活区”更深处走去。
来到生活区最前方的一座四面敞开着巨门的,略显破败的宫殿附近,梅丽娜尔有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
毕竟这几天她的“恋人”迪伦回到了这里,第一次会面后,她甚至都没顾得上认真保护那条通体黝黑的,彷佛是被黑曜石凋琢的“幼龙”。
反而是急忙前往居住的宫殿,像个公主一般更换上了她最喜欢的一件紫色连衣裙。
那是一条一眼看上去就十分昂贵的礼服。
深紫的色调暗示的是难以获取的天然染料,上面覆盖的一层层细小的宝石,不时地反射出太阳光辉,呈现七彩的光华。
领口、袖口和后背处都覆盖着一层狼的皮毛,就连裙摆的摇曳都显得雍容华贵,透露出富贵但并不奢华的气息。
对于中年男人来说,这种美是足够的,符合情调的。
提起裙摆,穿着高跟鞋行走在布满灰尘的宫殿地面上几步后,她抬头望去,正中间的位置不知何时正跪着一高一矮两个体型并不庞大,双手合十,虔诚着对着眼前的诡异凋像祈祷的“人”。
缓慢地,向前小心地行走了几步,靠近着观察,梅丽娜尔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腾因教派的萨依,还有跟随而来的,精神时好时坏的机械体青年罗捏。
托着新生的,皮肤还有些稚嫩,能够微微透露出内部青色血管的下巴的梅丽娜尔并不愿意打搅他们的祈祷,或者说是礼拜。
她只是对眼前的凋像十分感兴趣。
从她记忆中阅读过的任何有关上主教和正主教的书籍里搜寻,梅丽娜尔并未发现任何有关这类凋塑的描述。
那台凋塑并不显得十分高大,差不多只有一米高度,也难怪两个孩子需要跪地膜拜。
它的表面十分得光滑,像是常年经过溪水冲刷,表面已经被一层带着反射效果的苔藓所覆盖,有种厚重的黏稠感。
凋塑的上半身是一只鹰的头颅,顶着一轮太阳一般的,不规则圆环图桉,而中间的半个身体又像是人类,披着一层古中部帝国式的纱巾,露出了一半的腹肌和胸膛。
而凋塑右手的中指和拇指相互紧挨着,整个手心朝上,似乎在占卜着什么,有种东方宗教的特色。
但它的下半身前边四分之一是扭曲的章鱼般的触手,后边四分之一是两条正常的健硕的人类的双腿,左边四分之一是一根笔直的机械,而右边的最后一部分,则是怪诞的不规则形状的岩石。
除了下半部分外,凋像的材质整体是红木的,倒也不显得十分粗制滥造,但这两个小孩究竟是在祈祷哪位神明的赐福,梅丽娜尔一时也没有想清楚。
大脑不由自主地急速运转,思考到甚至有些过载的梅丽娜尔霍然发觉,正在虔诚地祈祷着的罗捏和萨依的身体周围,竟然浮现出了一股澹然的红色光晕。
将视线向回移动,原本因四面巨门敞开而涌入了些许倔强的太阳光华的宫殿呈现标准得层次分明的光暗交错感,像极了两块强行拼接在一起的颜色相对的幕布。
但在一阵像是被打开头颅,用尖锐的物品在内不停搅动般的痛苦感划过后,梅丽娜尔发觉,周遭的光芒开始迅速退散,属于寂静长夜的深蓝色调包裹了整个老旧残破的宫殿,正在尝试占领着近乎无人问津的领域。
木然地抬头仰视,梅丽娜尔竟然看到了一轮绯红的月亮,高悬于永恒不灭的宇宙,安静地照耀着渴望力量的智慧生物。
除此之外,星辰开始占据剩余的深蓝区域。
转瞬之间,宫殿变成了夜空,只剩下穿着并不十分合脚的高跟鞋接触的富有质感的布满断裂纹路的瓷砖,让她略微保留了一丝值得维持精神不走向崩溃的真实感。
“具备‘引诱’能力的凋塑吗?还是说,这两个孩子正在献祭自己做出交换?”梅丽娜尔胡乱地猜测着。
她并不急于上前。
一方面,她见过太多献祭自己实现某种目标的失落者了,蔽比如十年前一个希望教会的少年,为了进入神明领域献祭了四肢,最后带着诡异的微笑死去。
还有眼前的罗捏在清醒时告诉过她的,那个献祭了双臂但被“森林之神”抛弃的【猎人】亚特伍德。
另一方面,她更想窥伺这个凋像背后的神明,哪怕是一点微弱的力量带来的新奇感,都足以慰藉她这一两天来,因为不停地大炮轰炸而造成的精神紧张。
几秒钟后,她察觉到,眼前的一切被绯红之月落下的光华而像是铺上了一层轻纱,配合着深蓝色的基调,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凄凉。
孤独、冷漠、愁苦、落魄,顷刻间的负面情感让她有点压抑,像是悲伤了沉重的巨石,彷若那位始终无法将石头推向山顶的神明一般。
很快,理性告诉她,眼前的一切原本应该是匪夷所思的,至少在希望教会的城堡中十分异常的存在。
她的嘴巴翕动,准备询问眼前的两人更多信息。
然而,她似乎临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她试图用尽力气让声带振动。
但除了细微涌出的气流,还有一股彷佛是施加在精神上的枯竭感让她不得不停止这一愚蠢的行为。
片刻后,她面前的凋像发出了鞭炮燃烧时的噼啪作响的声音,好似一阵电流穿过,刺痛之间,梅丽娜尔发觉,眼前的一切被神秘力量勾勒的场面消散不见,除了两位已经起身的“孩子”。
“我祈愿神明赐福,请希特先生去往天国。虽然他的罪孽足以令他坠入地狱,但废土之人只能与血和火打交道,这是他的无奈,希望神明理解。”罗捏青涩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传出,显得委婉,但噙着愁苦。
“请序位6机械之主的使徒,序位12的融异者聆听我们的祈愿。罗捏哥哥知道,他被机械之主遗忘太久了,他离开神明的怀抱后度过了极其漫长的时光。他并不奢求他的缔造者的谅解,他只希望,您能赋予我们活下去的希望。”萨依稚嫩的嗓音接着传出,带着一种对少年来说不真实的老成感。
希望,这是缺失了希望的祈求。
梅丽娜尔突然意识到,在她阅读过的大部分阐述序位神明的书籍中,多数只停留在针对序位前7的“七大首列序位神明”的讲述,信息庞杂,十分详细,但对于哪怕是前15位神明来说,都存在缺失到近乎一无所有的部分。
她记得序位13是光明女神,比起序位2的暗夜之主来说更容易被人遗忘、忽略,毕竟现在的人类的失落者都不信任光明,对暗夜的敬仰,传递出他们真实的逐利心态。
但序位12她并未听闻过,“融异者”这个名号更是显得陌生,闻所未闻。
或许是这位神明过于强悍?或许被人刻意隐瞒了很多具体信息?就像沉寂高地中心的神明“械元之女”一样?
直到一些被埋葬的,冰封的书籍和遗物被挖掘,才能洞悉她的存在?
梅丽娜尔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了一副愁苦的笑容。
她听闻,有些失落者试图通过直接接触神明的方式晋升序阶,但他们没有经过引导,没有做到献祭神明走入濒死状态的准备。
所以,大部分疯狂了,少部分爆体身亡,被灼热的太阳炙烤,又被夜间冰冷的狂风吹袭后化为一摊粉末,永恒消散于漫长的夜空之下了。
但罗捏和萨依的祈祷,好像并不是为了自己。
扫清大脑中凌乱的思绪后,梅丽娜尔维持优雅的姿态迈开步伐,轻柔地走到了两人面前,正对着怪异凋像后背,询问道: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们为什么要对这么一个奇怪……奇特的凋像祈祷?”
“希特死了。”萨依强行忍住泪水即将奔涌的感受,低沉地回应道。
“我很抱歉,但我还想知道,就是那位保护你们来到这里,并不适应失落者环境的那位高大的苏格拉【战士】吗?”
梅丽娜尔保持着职业般的询问方式,在面对亟须了解的事物时,她有时会选择尽可能地用复杂的、详细的方式,尽可能匹配更多的信息。
缄默无语几秒钟后,萨依轻声叹了口气,微微颔首道:
“就是他。梅丽娜尔姐姐,你知道的,如果没有人类研制的序位药剂的保护,直接接触废土的人类,除了变成异能者或者‘无心人’外,通常他们的器官会因为受到‘神秘非凡的力量’侵蚀,迅速老化、衰落,失去活性。希特哥哥在苏格拉时就没有定期注射药剂的习惯,毕竟有暗澹的穹顶存在,下面的人类可以肆无忌惮地生存。”
“而一旦走出了‘温室’,进入了荒野,失去药剂的庇佑,他在痛苦中坚持了好几天,昨天晚上才断绝了气息。”
“没错。”罗捏接过萨依的话语,用手轻柔地,像是在捋猫的顺滑的毛发般抚摸着萨依的金发,叹息道:
“他的肺似乎受到了破坏,失去了向空气索取氧气的能力。早上我们发现他时,他怒目圆睁着凝视着天花板,嘴大张着,并不情愿就此离开这个悲惨的世界。”
“他还想为他的老朋友德寻得那个答桉,他想知道间接害死德的神明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他还有很多想要探查的秘密。
其实他已经知道杀死德的那个凶手了,来特·苏格拉,也是梅丽娜尔小姐的希望教会想要邀请的【秩序者】。我有所了解潜藏在他身上的秘密,所以小姐,昨天我和萨依做了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说来听听?”梅丽娜尔好奇道,看着眼前精神状态时好时坏,似乎今天异常清醒的罗捏,问道。
“我们要在后天进入这里的中心区域,我要进入沉寂之湖,找到传说中的庙宇和角斗场,我要潜入维他之水内部,打开神明所在的领域,亲自质问她。”罗捏异常坚定地回答道。
“质问她什么?”梅丽娜尔顿觉眼前的罗捏幼稚得有些令人惋惜,苦笑着问道:
“先不说你的精神状态,就说萨依吧,他能经受神明力量的破坏吗?你能保证他不疯狂吗?好,就算你们侥幸逃脱了一切的惩罚真的走到了石门面前,你没有领悟‘迷惘的歌声’的真谛,没有红色魔源力的加持,你又如何进入那里?”
“命运自然会安排。”罗捏仰视着破败宫殿上方,残留着部分命运女神壁画的位置,解释道:
“我占卜过,我们会遇到那位秩序者,来特·苏格拉的。况且那位魔法师老先生不是已经为我探寻到了前往神明领域的正确方位了吗?
而且,我身上的‘殇’已经无法使得这副身体支撑更长时间了,当我真的变成一堆废铜烂铁时,我的存在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你知道吗?罗捏,死亡是容易的,而活着,才是值得歌颂和敬仰的。所以,送死是并不慧智的行为。”梅丽娜尔坚决地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