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用肥皂再怎么擦洗,你也没办法把黑人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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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猎王的遗产]
风雪越来越大,为了节省体力,流星干脆变回了人形。
他解除灵体武装,使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小心谨慎的按压着脖颈处动脉窦,让这副授血之身回到智人的代谢水平。
对这个青金小宝宝来说,他还不能很好的控制兽化变身——
——偶尔和老婆吵架拌嘴,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旅行计划而争个面红耳赤的时候,三三零一也会控制不住情绪,从人形突然变成两米多高的巨狼。
厚实的雪白狼毫渐渐从背脊脱落,这些毛发组织像是泥块,从坍缩的皮肤滑去地板,他的身形渐渐回到一百九十二公分,脚边留了一地白毛,上翘的耳朵与畸变前凸的颅骨也渐渐归位。
流星变成人身之后,浑身上下只剩半条裤子,他马上找到茶楼牌馆麻将桌,抽走几张防尘绒毯来避寒,有了闲暇功夫,便躲在二楼茶水间的曲尺柜台下,拿起贝洛伯格矫正剑刃。
灵体武装将这支宝剑重新打磨成形,把受伤的刃口再次塑造成笔直的刃姿,也让它整体变轻,需要使用者重新去适应大剑的平衡。
“贝洛伯格...”
流星呼唤着剑灵,在清澈的镜面锋刃中,看见自己金灿灿的眼睛。
“虽然不如崭新出厂那时候漂亮,明哥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应该不会怪我吧?”
[你问我?要我说的话,他更希望看见一个完完整整的你。]
[毕竟断剑有重铸的时候,死人就再也没有复活的机会了。]
得到剑灵的肯定,流星松了一口气,把玫瑰红石吊坠重新系在脖子上。
“我真的很害怕...”
“好像离死不远了,以前从来没这种感觉。”
“得到青金的狼血以后,我的胆子也变小了吗?”
[自从人类成为霸主级生物以后,有许多个体丧失了危机意识,这很常见。]
[可是对于动物来说,往往一场雨就能让它们受冻而病死。]
[青金的血只是唤醒了你的危机意识,你的求生意志变得更强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步流星偏转剑刃,镜子里映出一片雪白的头发,它几乎要垂到肩膀。
[它可以救你一命,当然是好事。]
[勇者的剑从来都不在他们手上,在他们心里。]
[你的心智接受狗绳的帮助时,已经从你自己嘴里讲出这个道理了。]
[真正的勇敢不是什么都不怕,而是面对惶悚不安的事物时,依然一往无前的决心。]
流星沉默了一会儿,这很少见,他以前是个喇叭小子,嘴巴从来都不会消停。
“我好像被化身蝶控制住...”
这一路仓皇逃窜,击败化身蝶以后,他又和光之翼斗了几十分钟,根本就没功夫思考。
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时间,终于想起自己在幻象法球中经历的种种变故——
——那是由东马港的百姓众生拼凑出来的混沌意识,还有一部分杰森·梅根的灵体。
他只记得有一个十分熟悉的灵压特征,把这强横霸道的幻觉给撕碎了,那是老骨头在帮他。
“老骨头怎么样了?他帮了我一把——他还好吗?歌莉娅...”
[猎王已经魂飞魄散,永远消失了。]
流星惊讶道:“怎么会?”
[我是生命元祖的衍生物,是自然精灵,对猎王这种邪灵体有天然的抵触之心,能够敏锐的侦查到环境中的邪祟灵魂。]
[在我的眼里,猎王者一直都在监视你,他既不坑害你,也不想帮助你。]
[就和他自己讲的那样——他只是这场游戏的仲裁者,并不想帮助任何一方。]
[在酒神教堂里,他也跟了杰森·梅根一路,眼看杰森被化身蝶击伤,变成不人不鬼的提灯,这副老骨头依然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
步流星只觉得怄气:“为什么?我还想把他带回九界去!”
[所以他彻底死去了,在选择帮助你的那一刻,歌莉娅就毁掉了他的魂棺命匣。]
[至于为什么突然想开了,突然要临阵倒戈拉你一把——应该是来自于杰森·梅根的决心,使猎王者又羞又愧无地自容。]
[这位青金卫士很好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的灵压抗性几乎为零,带着灵云小组去面对犹大制造的血肉魔像——他知道有些敌人你不好处理,于是拿起了我。]
[丧失勇气的战士是无法使用我的,但是我在杰森手中光芒四射。]
[他战斗至力量竭尽,把学生们送走,最后要独自面对仙胎这颗灵能炸弹,只能狼狈落败变成俘虏。]
[猎王者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一直跟随在化身蝶身后——]
[——直到杰森·梅根前后两次用狗绳来救你,哪怕精神力量完全耗尽彻底脑死,只要不变成化身蝶的帮凶,他也愿意。]
[我能感觉到这邪灵的意志与你们一样,同样在接受考验,他的灵魂备受煎熬。]
[他与杰森·梅根处在同一种困境中,只剩下一颗水晶颅骨,为歌莉娅所用。]
[如果[the power·力量]的神力依然奏效,对于歌莉娅来说,以她的元质丰度绝对可以抢到先攻的机会,永远都快你一步进攻,永远都能潇洒自如的撤离。]
[每一个回合,她都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如何运用骰子的力量,如何管理自己的优势骰资源,如何应对下一轮次的变局——受到魂棺命匣的制约,老骨头只能嘴上说着[公平]的幌子,继续为歌莉娅服务。]
[她假惺惺的告诉你破解优势骰的方法,在第二颗骰子落地之前,好像你有那么一点机会——可是只要[the power]依然奏效,你和你的战友永远都等不到合击时刻。]
[杰森·梅根可以舍身取义,老骨头的魂棺命匣也早该砸碎了。]
[猎王帮你推开幻象法球,只是希望自己死得更有价值一些,这是迟来的牺牲,牺牲往往能抵达捷径。]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流星呢喃着。
贝洛伯格却打断道——
[——我有许多人类伙伴,哭将军。]
[人都会老,会虚弱,会糊涂。]
[傲狠明德如此迫切焦急,在枪匠最理智的年龄,要抛出长寿的橄榄枝,希望这位勇士能以授血的方式活上几百年。]
[因为boSS也见过许许多多的人类伙伴,在时间的折磨下渐渐变得偏执,变回灵智未开的猿猴,从温柔善良悲悯世人的贤王变成残忍嗜杀昏庸无道的暴君。]
[对于猎王来说,自己的一生又怎么能用简简单单的“早知道”来解释呢?]
[如果一切都能“早知道”,又怎么会有混沌人世那么多的无知无助,那么多的鬼迷心窍。]
[如果你在此地战死,歌莉娅又一次获胜。]
[或许这丧失“人心人形”的邪灵,到了冥界泉下有知,会拍着大腿悔不当初——因为“早知道”你会输,不如接着做奴隶。]
[用肥皂再怎么擦洗,你也没办法把黑人变白。]
[猎王者已经死了,死在几十年前,你见到的只是一个胆小懦弱,被永生者用邪法禁锢的幻影。]
[他为你们留下了宝贵的遗产,是走遍九界险峻地带,在香巴拉航路旅途中呕心沥血写下的《万物大裂》——你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你和枪匠,还有无名氏的战士们,以及无数的后来者会继续把这个故事写下去。而且不知不觉早就完成了它的卷首语——]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流星没答话,手指擦拭着携行包里的固态黄油,将油脂抹上贝洛伯格的剑刃。
他往冻得开裂的皮肤上同样涂抹这些油脂,不知不觉就开始流泪——
“——贝洛伯格...”
“你讲的这些事...”
“我真的好沮丧!好抓狂呀!”
“我还想把老骨头带给boSS!要是boSS见到这颗水晶头骨,肯定会很开心的!”
“它一定会试着把这颗头盖骨从迎宾厅丢到理事柜台去!然后再喊人捡回来...”
[你一边哭一边讲这个地狱笑话真的太离谱了,哭将军。]
“又有一个孤独的人,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阿星脸上的眼泪越来越多,腰带上的传唤铃发来消息,斥候六组的领袖死在集市东北侧。离流星的直线距离只有一千三百米,发信内容也包括歌莉娅的实时位置,以及提醒附近的斥候组别远离这个高价值目标——她的生命力极强,用爆炸物也难以杀死。
此时此刻,其他五位光之翼也找到了同伴的尸体。
在一片焦烂发臭的菜园里,冰灾带来的霜冻几乎要将这副尸身完全毁坏,他受到灵云小队的枪弹合击——丹尼尔和豪哥足足给这具尸体喂了八颗爆炸物和三颗燃烧弹来防止复活。
他死得不能再死,龙骑兵的斥候们仔细检查了灵灾浓度和维塔烙印的活性,然后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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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保护歌莉娅大人。”光之翼中为首的老者是东马港本地人,也是支持酒神教堂的乡绅士族,为了得到歌莉娅·塞巴斯蒂安的圣血——这位族长出钱也出力,供养着教会百分之八十的日常开销。
得到族长的命令,一位宗族小辈跟着阿雪,头也不回的往集市北侧走。
等到外人离开,这胡子花白的授血怪物躲在茶楼屋檐下,看着菜园篱笆架里的焦黑尸首。
“吾儿...”
老者泪如雨下,两眼通红,扶住门框想把儿子的尸体拉回来,可是这焦黑烂肉与寒霜酷雪一起冻在地里,和菜园的绿植根茎黏在一处——根本就拉不动。
老父亲一用力,不小心掰下儿子的一条胳膊,先是吓了他一跳,马上眼泪变得更多。
“何以至此...”
“何以至此呀...”
“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吾儿...”
“好不容易才找到长生大药修仙法门——闭眼睁眼一刹那,你就撒手人寰啦。”
“老爷。”跟在族长身侧的女眷低声说:“茶楼上还有一个歹人,没有机会跑走。依歌莉娅大牧首说,要困死他,只要雪不停,他就出不去。还有几个小的,偷袭少爷的——他们肯定都会回来,一定能报仇。”
“混账!还等什么呢?要等多久呢?”族长一伸手,耳光抽在这女眷脸上,打出血淋淋的印子。
老头儿不管不顾,一门心思要为儿子报仇,身上黑气缭绕,照出与子孙同源同形的魂威,都是草鸮鸟首人身,也是歌莉娅魂威本体的模样,
“我现在就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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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找死]
几乎是同一时间,流星的携行装备传来急促的铃声。
“两个高价值目标进了茶楼,最快八秒到达二层,准备迎敌。”
龙骑兵的斥候一直守在哭将军身侧,通过临时指挥部的调度,为流星作预警。
正在整理装备的哭将军第一时间起身站定,青金狼血察觉到环境里多出来的邪祟灵压,肢体不由自主的发抖,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憋着满肚子火,就等着敌人找上来。
“你这生非作歹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
族长一边骂一边爬上楼梯,到了二层看到持剑警戒的哭将军。
授血怪物去细品哭将军和贝洛伯格的灵压,非但不畏惧,因为丧子之痛反倒变本加厉的呵斥辱骂道——
“——打杀吾儿!欺良害善!做尽残虐暴戾之事!”
“小贼!”
乡绅读过书,喘了几句,似乎觉着骂不到要害,骂不到根底,骂不到心里去。
流星进入临战状态以后就没别的想法——
——他要保留体力,维持良好的精神状态,野狼AcE啃不开这两头光之翼的皮囊,要想办法速战速决。
可是这老头儿究竟在说什么?每个字都认得,连在一起却听不懂了,好像是在骂人。
等族长喘完气——
——流星就应了一句。
“反弹!”
[你认真的?!]
贝洛伯格的剑锋上映出这四个字。
流星语速极快小声念叨着枪匠圣经。
“处变不惊,沉着冷静。”
“心态放平,等他发病。”
族长被这“反弹”二字震慑,过了老半天都没缓过气来。
一旁跟随在族长身边的女眷倒是争了点气,开口喝骂道。
“小贼!你这条狗命!定断在我手中哩!”
如此说道,这一老一少就催动灵体步步紧逼。
流星的眼睛跟着两处凝实黑气不断游移——
——这也是歌莉娅的魂威,拥有[Sing For me·为我唱]的账面数据。
草鸮鸟人一左一右,两对羽翅挥拳振臂泼洒出清冽剑光,攻势凌乱没有章法,哭将军倒退的速度极快,就看见二楼廊道往茶室的走廊切出一道道两寸有余的剑痕。
流星再往后退,赤膊胸膛中了一剑,伤口见到白骨,不断往外流出鲜血——
——他吃痛时内心清明,没有惊惶,改换潘克拉辛战技架势,单手持贝洛伯格迎敌,暂缓撤退的步子。也减少了受创面。
在这狭窄走道,两个敌人不能同时进近,族长老头报仇心切咿呀怪叫着,见到仇敌受伤更是兴奋异常,一脚蹬开女眷霸了走廊入口,驱策灵体咄咄逼人,魂威好似阴神索命。
“吁...”
流星往剑刃上吹出一口滚烫热气,胸口玫瑰红石突然迸发出烈火。
那虚握在剑首配重锤的掌指猛的发力,从以一敌二的状态中解脱的那个瞬间,这白发凶神猛然暴起,好似饿狼扑食飞跃了整整六米!
他几乎扑进草鸮灵体的羽毛刀阵之中,身上立刻遍布伤口,到处都是放射形血迹,躯干三角肌群和背阔肌伤痕累累,前臂肱骨砍出一道半尺长的割伤,左手尾指也断了!
只是简单估算了灵体的杀伤效率,流星毫无保留的执行斩杀程序!
飞速扑来的贝洛伯格照亮了族长的眼睛,那剑刃在半空迅速调整动态,由侧身虚掩的单手持握迅速转换为大跳劈砍——
——就像是飞过来的。
“噗嗤!——”
女眷刚刚受了老爷一脚,再抬起头,那金刚不坏的授血肉身居然变成了两瓣冒出粉红蒸汽的肉块!被一刀两断!
“嗬!——”
她倒抽一口凉气,再看持剑之人恰好踢开尸首,拔出贝洛伯格抬头锁定下一个目标的凶恶眼神,一瞬间她的战斗意志彻底崩溃,连魂威都难以维持。
流星没有急着进攻,迅速从携行包里取药打针,断掉的尾指再次长出,紧紧勾住剑柄,彻底握实了贝洛伯格才安心。
断裂的腰脊肌肉再次合拢,妨害视野的血迹也在几次眨眼之后叫睫毛清扫干净。他站定以后终于确信——青金授血之身带来的求生意志,使自己强得可怕。
眼看女眷要呼唤魂威,策动身外化身草鸮灵体牵带她的肉身,飘飞而起夺路而逃——
——贝洛伯格轻轻颠起,流星改了投矛手势。
没等这食人魔飞出去半米,叫投来的钉式大剑刺在墙上,拼死的挣扎着,哀嚎着。
她手忙脚乱要挣脱炙热剑锋,往窗外爬出几步。被那白发凶神逮住头发扯了回去,先是一拳打断脖子,又撕下一臂,把臂骨折断了捅进喉咙里,终于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软弱无力的瘫在原地。
“别动!”
流星从墙上取回贝洛伯格。
“对!别动!刃筋砍歪了伤我宝剑!”
光之翼哭得梨花带雨,上身腰脊叫这恐怖狼人反折断裂,膝盖也踢碎,像是一滩垒起来的肉泥,仰着脑袋暴露喉颈,无助的看着老爷裂成两半死而不僵的尸体。歌莉娅大人的骰子似乎拦不住这凶神。
不...好像有些作用,但是用处不大了。
这家伙招招致命,但凡有一次赌输,就彻底完蛋了!
剑光磅礴,好像烈日骄阳。
火焰焚尽了肚子里的白夫人幼虫,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是的——
——他们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