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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鱼,说了是鱼!”

方瑶压低声音,她悄悄去看过好几次小丫鬟倒的渣滓。

都是些鱼骨、鱼刺,偶尔还有虾子的断腿儿,虽隐隐散发着恶臭,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樊辰自然也见过,满脸嫌恶之色,“她口中的恶疮怕不是吃这些臭鱼烂虾吃出来的。”

方瑶其实也觉得奇怪,那漳小姐请得起丫鬟,坐得上马车,还出得起银子,不可能吃不起饭。

却每天悄悄在马车里煮些腥浓恶臭无比的腐鱼来吃,实在令人费解。

“她一副病秧秧的身子,天天在马车上颠簸不说,还吃这些东西,没能垮掉也是稀奇……”

方瑶不由感慨,那漳小姐的身子骨,不知道到底是算好,还是不好。

凛冽的寒风刮来,外面随意披了一件羊毛长袄的她不由打个冷颤,连忙将长袄裹紧。

樊辰斜眤她,随口问道:“你很冷吗?”

方瑶还未说话,杨高便找了过来,“大师。”

“怎么了,杨大哥。”

杨高皱着脸:“虽然还有六十多里地就能出山了,可这雪越来越大,我和李族长都担心会大雪封山。”

方瑶仰头看了看天,自打进入漳湘县的地界,天上的雪愈发大了起来。

他们现在还未出山,四周全是高耸陡峭的崇山峻岭,又下雪刮风,到时还真有可能被困在山中。

“那今晚辛苦些,吃过饭就赶夜路吧。”

“成,我去和大伙儿交代一声,顺带将牲畜们都喂饱。”

杨高说着转身去找李富贵,这几日都是他们两个一起领队,老头儿的活轻省了不少。

方瑶和杨高聊完,再转身时,樊辰已经进了马车,帘子也拉上了。

“姨姨,娘喊你。”

“来了。”

因着外面地上泥泞,山里又不安全,孩子们除了上厕所,大多时候都不再下车。

方瑶将脚上的油靴脱下,又拿小铲刮掉脚底的稀泥,放在外面板子两侧的柜子里。

她掀开帘子,车里也点了火盆儿,盆子外面隔着一层铁丝网,放在前面靠赶车的地儿。

才钻进去,车里一股暖流便将方瑶周身萦裹,她舒服地坐到床上,问道:“姐,怎么了?”

姜氏从身旁拿出一双超大的长筒靴,递给方瑶,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双马皮靴你拿给杨高吧。”

方瑶接过来,两只马皮靴提起来还有些沉甸甸的。

“姐,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杨高嘛,怎么突然愿意帮他做鞋啦?”

“你这丫头,莫贫嘴,他可是跟着你的,我自然也得给你帮衬一下。”

方瑶这才明白,原来姜氏担心杨高跟着她觉得路上辛苦委屈了,才费心费力地想帮忙做些什么。

于是一路上,除了吃饭睡觉,她几乎手上几乎都没停过。

不是做帽子,就是做鞋子。

不仅给她做,还给所有人做。

就是为了大伙儿能心甘情愿地跟着她方瑶。

“姐,你别每天都忙了,狗娃娘他们也都会做,你带孩子呢,歇歇。”方瑶都替姜氏心疼眼睛。

“知道了,你快拿过去吧,待会儿他路上还得穿呢。”

被赶出来的方瑶默默重新穿上鞋子,跳下车去。

她一抬头,便看到樊辰不知何时又掀开了帘子,手臂上挽着披风,似乎准备出来的模样。

秉着既然合作,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总不能那么僵硬,方瑶对他点点头,就算主动打了个招呼。

然而樊辰却盯着她手中的靴子,没有回应。

被无视了的方瑶默默咬牙,下次再主动搭理他,她就是傻狗!

正逢杨高和阿武他们才从附近河里提了水回来,天太黑,二丫还在一旁举着火把,帮大伙儿一路照明。

几人面带喜色,叽叽喳喳地在说些什么。

方瑶连忙迎了上去,“杨高,这是我……”

她刚要说是姜氏特意给他准备的,看到一旁的阿武,话到嘴边儿又急忙转了个圈儿。

“这是给你的新靴子,你快些把这些东西放下,来试试。”

杨高被肉挤得细长的两只眼睛瞪大了,将装满水的木桶放到大炉灶旁,接过方瑶手中的马皮靴,激动地嚷道:“甚么?这是给老……给我的?”

方瑶但笑不语。

杨高急吼吼地找地方试穿。

这次,方瑶笑不出来了。

杨高脚上的黑布鞋已经被泥巴糊得不成样子,里面袜子都没穿,两只脚被渗透进鞋子里的水泡得发红发皱……

“你这没鞋穿就说啊,下次再冻下去,把脚冻烂了怎么办?”

方瑶脸上是少有的怒色,若是再冻下去,怕是截肢都有可能!

一向粗枝大条的杨高竟莫名有些害怕方瑶,耷眉臊面地低头认错,压低声音问:“这鞋是姜婶子做的吗?”

方瑶见其他人都在忙,平复了下怒气,板着脸地点了点头。

杨高随即喜笑颜开。

不远处的樊辰盯着方瑶的背影和杨高的笑脸,面无表情地退回了马车。

“哟,今晚咱们要喝鱼汤啊!”

阿武娘的尖嗓门儿嚷嚷得大伙儿都探出了头,得知要喝鱼汤,都面露喜色。

可方瑶听到“鱼”这个字,却条件反射般地犯恶心。

“你们不是去打水了吗?还捉了鱼?”

“是呐,还不少呢。”

杨高穿上新鞋,有些舍不得下地,踮着脚怪模怪样地走到刚才他们提水的桶旁,掀开外面搭的桐油布。

方瑶过去低头一瞧,木桶里满满一桶鱼。

她眉头紧锁:“这些鱼从哪儿来的?”

方瑶记得杨高他们去打水也没花多长时间,更没带什么打渔的工具,不可能一下子就抓到这么多鱼。

而且这些鱼虽然嘴巴还在无声地一张一合,可全都肚皮朝前,看上去似乎都快要死了。

阿武一把捞出一条,丢在木盆里准备清理,闻言回答道:“这些鱼都是从上游下来的,一条条跟晕了似的漂在水面上,咱们在岸边儿用桶捞了不少。”

“还有这好事儿?!赶紧再多弄些做咸鱼,又香又下饭。”阿武娘恨不得亲自过去再看看。

方瑶凑近了些,隐约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却熟悉的臭味,心里一动,忙道:“别碰那些鱼!”

她话音刚落,忽然,黑色马车的帘子再次掀开。

那位病弱的“漳公子”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出来,她四处望了望后,急急走到方瑶他们这边。

“请问,你们看到我的丫鬟冬儿了吗?她出去倒个东西,现在还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