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辰自然是看不见方瑶面具下想要刀了他的目光。
车内光线昏暗,两人相顾无言了片刻,外面传来杨高的声音。
“军爷,小的车里是京城来的大人,这是通行牌……”
紧接着,车帘被人掀开,但很快又被放下。
“开门开门。”
守城的士兵朝自己兄弟摆摆手,
偌大的城门缓缓开启。
杨高轻轻甩了甩缰绳,吆喝了一句,马蹄声响,木质的轮轴也随着滚动起来。
终于出了城。
方瑶掀起车窗帘,外面皓月当空,不远处就是熟悉的马车和牛车,以及熟悉的守夜人和火炉。
她紧张疲惫煎熬了一整天的身心,
逐渐放松下来。
守夜的几个村民,察觉到城门开启,有人出来,也立刻站了起来,朝这边张望,脸上尽是焦色。
方瑶立刻意识到,他们是在等自己,一股异样的暖流涌上心头。
明明不是家,却让她有了归心似箭的感觉。
方瑶心情微微雀跃道:“谢谢樊大人,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你就不用再送了。”
然而身后毫无回应,她不由皱眉转身,看到樊辰依然不言不语地盯着自己。
刚刚放松的心情,又瞬间紧绷起来,方瑶警惕道:“你……”
“你就没甚么要问的吗?”樊辰突然开口,“难道你对楚家的事情一点都不好奇?”
方瑶眉毛拧成了个疙瘩,“这还用问吗?楚依依的母亲就是那个让楚西侯养田祖的高人吧。”
樊辰挑眉:“你还挺机灵。”
“嘁。”
方瑶不屑地从鼻孔哼了一声。
这也太明显了,刚才她在南房院子里时,
看到楚西侯那表情就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了。
楚依依是在召南找到的,会下蛊。
楚西侯在府里最南方的地方建了个院子,
里面精心种植了各种植物,还有藤萝树。
那楚依依的娘肯定就是几十年前忽悠楚西侯养田祖的人了!
“不过,二十年前的高人,是个男人。”
“……”
方瑶嘴角一抽,正怀疑樊辰是不是在忽悠自己,后者却继续淡淡道:“楚依依的母亲,是那个男人的徒弟,也是他唯一的女儿。”
“啊……”
方瑶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侯爷的巫医小娇妾带球跑》的狗血剧情了。
她连忙甩甩脑袋,又问:“召南的巫蛊之术都那么厉害的吗?”
地下巨大的地妖,还有能冒充人的蚂蚱怪,这也太逆天了!
樊辰冷笑:“当然不是,若要这样,大祥便不会叫大祥,而是改名叫大召或者大南了。”
“……”
“召南不是人人都会巫蛊之术,只有处于深山里,靠近南蛮的村寨才会那些,而且一般人只会施展低级蛊毒。像西河村这种的,整个大祥,能做到这样的,不会超过三个。”
方瑶仍然很担忧:“三个也很多啊!”
若不是被她碰上,谁知道那些蚂蚱怪会不会变成楚西侯的模样,揭刀而起。
到时候还真是“灵兵出,天下乱”。
光是这样想一想,别说三个,一个都令人头皮发麻。
樊辰幽幽瞥她一眼:“这种大型巫蛊之术蛊师一生只能施展一次,而且不是想成功就能成功的。”
原来只能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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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瑶心下稍安,还想再问些什么,外面忽然响起熟悉的口音。
“啊呀,这不是那个、那个……”
“那个杨大师!杨大师,你怎的变成了这副猪头样子?”
原来是两个李氏族人靠近,看清了坐在外面赶车的杨高。
杨高半捂着脸,没好气地嚷嚷:“不是不是,老子不认识劳什子杨大师。”
下一秒,一个李氏族人便冲着后面嚷嚷:“族长!那个杨大师出来了!说不定他知道咱们大师怎么样了!”
杨高:“……”
几乎一瞬间,马车里的方瑶便听到立刻嘈杂起来,甚至还有大宝和小妹喊哭着姨姨的声音。
她再也等不及,一把掀开车帘,跳了出去。
“真的是大师!”
站在最近处的二丫爹激动地喊了一声。
“姨姨!”
穿着小背子的大宝站都没站稳就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下子摔倒。
“大宝!”
“嘚嘚……”
姜氏抱着小妹急忙出来,可大宝一股脑儿地爬起来,又冲急急赶来的方瑶跑了过去。
一股不小的力道将才下马车的方瑶撞得往后趔趄半步才站稳。
她揉了揉大宝有些蓬乱的头发,想要拉开他,可这孩子却抱得死紧。
姜氏也急急跟了过来,怀里的小妹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瘪着小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委屈地问:“姨姨,你怎么一直不回来,嘚嘚都哭了。”
“我才没有哭!”大宝知道方瑶不喜欢爱哭的孩子,听到小妹的话,终于肯扬起小脑袋反驳。
可惜他眼圈红红,鼻头红红,以前清脆的小奶音,也变成了沙哑的小烟嗓,完全没有说服力。
方瑶更是明显地感受到衣服都有些濡湿了。原来在这个陌生世界,也有人真心地在为她担心流泪。
她心里又酸又甜又暖,将大宝也搂得更紧。
姜氏朝方瑶身后鼻青脸肿的杨高看了眼,随即将方瑶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没发现什么明显伤痕,才满脸担忧道:“你没事吧?”
方瑶摇摇头:“没事呢,我很好,没人欺负我。”
杨高和刚掀开帘子钻出来的樊辰互看一眼,两人脑海里同时冒出了方瑶在楚府痛殴楚依依的彪悍身影……
很快,李富贵、阿武娘、还有大头媳妇儿、狗蛋二丫他们,几乎所有人都从车里钻了出来。
方瑶将大宝抱起来,往自家马车走,“你们不睡觉,都起来做甚么?”
李富贵揉了揉眼睛,“大师,真的是你?”
方瑶取下面具,无奈道:“是我,你们快去歇息吧。”
然而,哪里有人肯休息!
李富贵连忙招呼几个人起来架锅烧洗澡水,再在旁边搭个小灶烧火做饭。
姜氏也忙给她找了干净的换洗衣裳,还备好了皂荚跟梳子。
二丫和狗蛋又点燃了两个煤油灯,挂在马车的棚檐下。
一时间,夜晚镇扬县城外清冷的小树林附近,变得热闹起来。
看着被大伙儿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方瑶,马车里的樊辰颇有些酸溜溜道:“这真是无家胜有家啊。”
外面的杨高翘起二郎腿,“只要能和家人在一起,四海皆可为家,可惜大爷不待见我,要不我今晚也能回家了。”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响起了驴叫。
“呃啊呃啊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