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慢慢地流淌,它的流速,变得愈来愈慢,愈来愈慢......
望着墨蓝色的天幕,寥寥星辰,微弱的光,打落在瞳仁里,像是石块落入幽深的水塘,随着石块沉底,耳畔在传来一声声叮叮咚咚。
于尊揉了揉瞳子,难掩情绪中的落寞,他闷哼着,“师傅,徒儿等你!”
渐渐地,青年消失在世界的尽头,恍似再看一眼青年,也已是一种奢侈。于尊一脸苦涩,笑了笑,喃喃自语道:“师傅,在徒儿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此刻的模样!”
冰冷的林地里,野火在黑暗中,发出一阵阵爆燃声,数十面石碑,静静地屹立在这里,而唯有一座,上面没有碑文。
碑身上,清浅的文字,闪烁出一道道玉光,玉光在黑暗中,静静流淌,像是一片沧海,溅起的一道道浪花。
而此时,那面无字碑上,渐渐地多了几片遒劲的文字,于尊心底一颤,那些遒劲的文字,竟如苍龙般,在无字碑身上,印刻出一片片细微的光影。
光阴骤变,时光静如流水,坦若厚尘。是时间的钢铁机器,倾轧过黑暗世界,溅起的一缕缕薄光,在天幕即将破晓时,全世界已是那般绚烂。
他盘膝而坐,方才的一切,将画面化为了文字,静静地刻写在那座无字石碑上,浅望一眼,与师傅的相聚与分离,在那面石碑上,刻绘的简单又形象。
师傅他老人家,已经离开我了......
他用袖袍,轻轻地擦拭着那面石碑,青石碑面,倾泻着丹青,恍似有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在上面敲敲打打。
那些深刻直抵心间的文字,尾随着意识,慢慢地烙印在无字石碑上,而此时,那石碑上,却多了一分异样,于尊心底一滞,这才发现,那石碑上的文字,是刻绘着师傅他老人家,一生所学的道法。
七十二面石碑,诠释着“七十二陵”的深层奥义,于尊端坐在石碑的中央,被七十二面石碑环绕着,一股股精纯的气流,从各个碑面上,狂扫而过。
那是故人的余荫罢,是前辈们所修道法,慢慢地灌输进他的心底。
这一刻,难说心底究竟是一种什么感受,可能有些难受,可能有些兴奋。
消极的情绪与积极的情绪,相互纠缠着,像是过夜的酒水,与入秋薄凉的秋意,相互撕扯着,可酒若入了喉中,那定是十分的辛辣,热烈罢!
但这是立秋以后了,那铜制的酒盅,也渐有些寒意了。只是,酒水入喉后,那丝熟悉的辛辣感,似乎又将他引向了一片未知地。
那是梦里时光。又恍似就驻留在现实,现实与梦境模糊不清,是梦着醒来,还是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又深深地沉入到梦境之中。
青石墓碑,就竖立在于尊眼前,古老的文字,笔力遒劲,在他的脑海里,静静地书写着,那本紫金色封皮的古籍——《混元道》,释放着灿烂的光华,尘埃也在空气中乱舞。
这是一本沉寂了千年岁月的古籍,如今再次重现人间,大放异彩。
或许天空依旧会阴霾,但内心的大千世界,却已是朝阳初醒,混沌中,模糊的光盛极一时!
心底的小世界,依旧在向四方开辟,而一座大陆,则悬浮在高天上,那是日晷形成的世界,有时候这片壮阔的大陆也会与小世界里的原生世界接壤,会在轰轰烈烈的巨响中,连接到一起。
一面日晷,一方世界。谁又能够说得清这世间的各种奥妙呢?
自那片大陆出现伊始,于尊的小世界已经能够与现实世界接壤,再也不是那方贫瘠的土地了,世间的灵气,也会随着大陆的形成,而渐渐地流淌到于尊的小世界。
如今,混元之气流淌到他的小世界,浩瀚的气流,恍似沧海般,覆盖了整片陆地,于是,大陆上,也生长出各式各样的植物,同时随着岁月的足迹渐渐延伸,那些灵动的生命,也出现在那片日晷所成的大陆上。
这一幕,任是谁,也会啧啧称奇罢!而这一切的形成,竟是因为一片气海所成,这片气海统称为“混元之气!”
古老的青石墓碑,围绕着于尊静静地旋转着,那些矮小的坟冢,被荒草掩盖,石碑撑着一股清气,像是小舟撑着一根竹竿,有了灵性,似乎也将会演绎出一分未来。
古老的文字,自碑面上流淌了下来,起初,那些文字是难以理解的,可慢慢地,于尊心底渐有了生动的形象,他看到了一片片模糊的光影,那些光影是如此的动人,就恍似繁衍出了生机。
生命浩瀚似海,那些青石墓碑,不过是古老灵体的载具罢了,如今,倒不如说乃是那些古文字的载具!
醒不来了,死去了就是死去了,死得其所,死得慷慨!浩瀚的云巅间,万缕朝华,慢慢地映红了整片大地,初起的阳光,有一层淡淡的暖意,这不像秋后的日光,这片浩瀚的土地上,仍有一股股氤氲的水汽,是连日以来的雨水缘故,因此,暖意中亦蕴含着一分潮湿!
无数的文字,流淌到他的心间,那时的他,一脸惊骇,喃喃自语道:“这些人,比自己更加的疯狂,他们十之八九,皆是以生死来论道,而剩下的十之一二,则是用灵魂来赌博!”
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可无人在忏悔,无人在意生死。生死之间,是古老的时光罅隙,流淌出一道道模糊光晕,更似是狭隘的石壁中,流淌出一缕缕清甜的泉水。这是希望,是赌博的筹码!
自他们心底孕育出的武道,大多都是大开大合,可随着于尊领悟力的提升,他也渐渐读懂了这些古老的文字里蕴含的奥义!
风划过他的面颊,这风强势的很,像一柄刀子,划过自己的面颊,生疼生疼的!
随着悟道渐深,围绕在他的周围,是一片片呼啸而过的狂风,而这些狂风,只是轻轻地擦边而已,实际上,狂风汇聚到一起,已经形成了一道道龙卷风!
龙卷风似是苍龙一般,将于尊卷在其中,或许,这一刻,于尊仍不明白,这些龙卷风乃是因混元之气而起!
于尊慢慢地阖上瞳孔,他的心底没有一丝波澜,而此时,围绕在他身畔的石碑,忽的炸裂了。
一股股精纯的混元之气,呼啸着涌向于尊,那一刻,他的心底一怔,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阳光,泪痕固执的停留在他的脸上。
他想要呐喊,却只发出几声哽咽,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流着鲜血的伤疤,搁浅在阳光下,大抵会慢慢地结疤,可他却一遍又一遍的舔舐着伤疤,直至流出脓血也不肯作罢!
为什么......为什么......
即使让他们善终,也如此难吗?
我不需要你们施舍我!我于尊不需要......
可那股厚重的混元之气,依旧涌向了他,朦朦胧胧,似乎看到了诸多老者脸上模糊的笑意。
你们希望如此吗?
倒是不知在反问那些前辈,还是内心在苦苦忏悔。
这一刻,于尊哈哈大笑着,脸上的泪痕未干,却又多了几行,耸立在大地间的他,看似就像一杆欲要破风而去的长矛,可那柄利矛,却深深地陷进泥土中。似乎要被那片淤泥掩盖其锋芒!
“前辈们!你们又是何苦呢?”他似是明白了他们的执着,偶有一刻,他也会深陷进迷惘的沼泽,他不知道该不该顺应天命!
或许,这一切皆是老天刻意安排的罢!
如此,在内心宽慰着自己,却又一次又一次的推翻着心底的执念,当他望向深空时,那些已逝的老者,身影浅淡,却是真实出现在他的眼前的!
身披青袍的老者,像是一片青色的云层,顺着风的旨意,从于尊的眼前慢慢地划过。
恰恰是七十二人,是七十二面石碑,是七十二陵!
恍惚间,于尊看到大地上,突兀间,出现的七十二座行宫。只是,于尊不知晓的是,那七十二座行宫,是何时出现的!
古老的钟声在耳畔响起,撞钟声厚重且恢弘。随着钟声的响起,十二座行宫中,渐有了人息!
他心神一怔,当他望向深空时,那些灿烂的烟华,乃是来自大地的深处。
这片世界,一半被蒙在了黑暗中,一半却又曝光在明亮的白光下。而那片行宫,却恰巧在一片黑暗中。
所以,大殿中,点燃的烛火,在那片黑暗中,自是清晰可闻的!是火光慢慢地摇曳,发出的一声声爆燃声......
滋啦!
滋啦!
滋啦!
他渐渐明白,或许,行宫中的人息,亦是鬼神所化罢!此时的他,心底不再持有幻想,所以,他只是留在了原地,静静地望着苍穹。
这一刻,他忽然想离开了。所以,眼前的画面,也似一片笔墨,浸了水后,变得氤氲模糊。而那灿烂的高天,亦变得氤氲模糊。
大千世界,皆被埋于浮土之中,埋于雨水之中,更埋在了云里雾里!
当眼下的世界,慢慢融化后,他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清晰。
离开时,他模糊的意念里,还有师傅生前嘱托他的,“徒儿,师傅的名号,你不必知道,在后世人的言传中,你只记得一个“明”字便可!”
恍恍惚惚,再次回到了黑暗悬崖间,此时,被称作源的老者,就在于尊的面前。
“尊儿,你明白了罢!”源笑道。
于尊愣了愣,眼底渐渐地多了一分苦涩,“我见到师傅了!”
源笑着点了点头,道:“但愿你不会辜负了明!”
那时的于尊神情滞了滞,喃喃自语道:“师傅他只留给了我一个背影,师傅他也仅仅留给我一个明字而已,我的心底还有很多话要跟师傅说的,我还有很多疑惑,要让师傅解答的,可师傅他却已经离开了,他甚至没有回头再望我一眼......“
慢慢地,自言自语的他,更似是一个失去了亲人的小孩儿,他静静地立在白花花的阳光下,内心却充斥着黑暗与悔恨!
源叹了口气,他远望苍天道:“其实,你的师傅,还有另一层身份,在世人的眼底,他也名为天恩!”
“他的前世,与他的今生,皆留存在世间,也难得,一个人的命运,竟会落得如此奇异!”源笑着,轻轻地拭了拭眼角流下的热泪。那时的源,大抵也颇为想念他的师兄罢......
于尊心思一滞,“原来,天肃没有骗我!”
他开了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说出自己的心底所想,而此时,源倒是猜到了他心底的言语,遂道:“明已经沦入幽罗界,他不会再出现在这方世界了!”
源的话如晴天霹雳,震的于尊的心底一阵麻木,他不禁问道:“师傅,他定是还有下一世罢!”
源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明,他不会再有下一世了!或者说,更直观的表述罢!明的下一世,只能追溯到幽罗界!”
“所以,你若是想见到他,定要去幽罗界才可!”源笑望着于尊。
这一刻,于尊或是不知晓,源在他的面前说谎了。
他怔怔地望着天幕,喃喃自语道:“师傅,于尊定会再次与你相见的!”
而此刻的这番决议,或许也正是他的命运转角罢!
黑暗的山崖间,穿梭着幽暗冰冷的风,静立在石窟里的中年书生负手而立,敏锐的眼神里,似是苍鹰欲要捕捉猎物时,一心一意,容不得半点差池!
可片刻后,中年书生却叹了口气,拂袖而去的他,心底或有遗憾!
“师兄!师弟便成全了你罢!”空冥中,是中年书生的哀叹。
而立在崖底,那群身披墨色长袍的青年男女,眼神中也再次多了一分希望。
这次,隐在暗处的高人,竟派出了三路人马,这三路人马,却皆与于尊汇聚于此!但,黑暗中,却无人知晓,中年书生和源的存在。
而身在明处,身披墨色长袍的男男女女,似乎并不知晓他们的命运,即将会终结在这一刻。
所以,当刀锋如风雪般涌向他们时,他们的眼神里,也依旧是那片充满希冀的白光,而白光泛滥成海,却是引他们离去的讯息。是离开俗世的他们......
可血液并没有四溅,沉闷的声音,也蒙在了黑魆魆的空气中,是头颅滚落在地的声息,甚至没有发出半分的哀嚎,就死去了......
黑暗中,那些掠夺生命的镰刀,似是死神来临前的最后一道懿旨,风干的灵魂,只为隐瞒今夜发生的奇迹。
至此,管不住嘴的,也终随着穿透悬崖的冷风,而消失殆尽了......
他们的离去,无法给人留下印象,他们的生命,亦是如此的卑微,而立在天幕深处的源,一脸冷漠,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同情这些俊逸的青年。
尽管,他们的未来,亦是无法让人猜测的。可当他们的命运终结时,他们的未来,也变成了可以选择的选项。仅仅是因为生命的卑微,甚至比不上一只蝼蚁。
上天有意设下一座祭台,山壁上,几个青铜大字,也于此时,慢慢变得模糊了。而围绕在一座绝巅上的烛火,也在那一瞬间熄灭了。
那群身披墨色长袍的青年男女,便是祭坛上的供物,他们死去了,甚至来不及再次喘息......
眼神愈来愈迷惘了,于尊立在源的身侧,他的眼前,是一片混沌的雾气,此时的这方天地,更似是生命初起,宇宙方要演变时的模样。
冷风呼啸,拂过凌的瞳仁,在这方世界,她的武道,不见得比源和中年书生低!她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她静立在黑暗中,竟无人发现她的存在!
她的目光留在了天幕上,那片浅浅的云霞,却在她的瞳仁里,勾勒出一幅异世大陆!
没错!世界又在转变了,在凌的意识里,藏海或许离她依旧很遥远罢!但此时,自己的行程搁浅在了这方世界,心底也自是不悦的!
方才,那些青年死前的惨状,尽入了她的眼底,那时的她,不知心底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慨,很模糊,不太具象。
总之,唯一了解的是,这些青年的惨死,定于那隐在云间之人有关。可此时的凌,却找不到于尊了。
她的掌心间,溢出了一片汗渍,她握了握手中的剑,喃喃自语道:“难道,眼前的一切皆是幻象?”
这一刻,在凌的意识里,这方世界更似是沧海桑田的转变,模模糊糊,自己所处之地,业已发生变化。
也或是源并未发现凌罢!因此,才会如此得意的将这片虚实不定的世界展现在凌的眼前!
模模糊糊,凌的心底,是震撼的!因为,在她的眼前,竟再次出现了无数身披墨色长袍的青年男女。
这些人,出现在一方平坦的荒原间,而荒原的深处,却是一片片行宫与庙宇。是一条条纵深的路,穿越了残阳,也穿越了浮云,那片大陆与天海相接,竟令人傻傻分不清,何为天,何为地!
溪流纵深在黄叶森林间,灵动的鸟兽,静立在枝繁叶茂的树干上,发出阵阵鸣声,简简单单的一方世界,却是群雄隐藏之地!
浩瀚的云巅上,脚踩着仙剑的青年男女,敞开了歌喉,他们如此的活跃......
令凌不解的是,隐在暗处的源,为何要杀掉那些青年,可此时的凌,似乎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这是一方古老的大陆,这是一方鲜血与权力并存的世界,那些死去的青年,在源的眼底,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多罢了。
所以,这一切构成了死亡的原罪!
他们该死吗?
不!他们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