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片荒芜的坟冢里,流出的溪水,烁着一片灿烂的华光,这颗偌大的星辰上,竟到处都是一些鼓起的坟茔。
难道这便是死之寂地?
苍老的星球,地表凹凸不平,不知是上古时期的哪位大能,诞化出的小世界,窥视着这颗苍白色的星球,内心的情感,飘摇而出,恍似那寒冬腊月时的一场雪。
难道这片星球上,亦有大能存在?看着那一片片坟茔,心底总有些不安,那片坟茔中埋葬的难道就是那些绝世之辈?
而在遥远的极地,却恍似有一座巨大的青铜山,他的身体,升至高空深处,他揉了揉双瞳,心底愈发的确信了,或许,那方极地,定有玄异存在。
土包在轻轻地颤动着,那些枯竭的生灵,在此刻似乎得到了生命原液的滋养。
轰!
一片土包破碎,一个瘦削的身影,立在那片尘屑之中,那矍铄的瞳子,在黑暗中,闪烁着清浅的银华,在他的眼前,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佝偻着背,手中拄着一根竹杖,他眯着眼望着于尊。
片刻后,忽的消失在原地,当他再次出现时,却已抵至于尊的背后,他持着那柄竹杖,抵着于尊的脖颈,道:“说!你是何人?”
于尊苦涩地摇了摇头,道:“我是个凡人!”
老者面露凶光,道:“你当我是傻瓜吗?”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老者倒竖双眉,道:“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于尊的面色,愈发的阴寒了,道:“哦?那你为何不杀了我?”
老者幽幽道:“你可是第一个来此境的活人,我又怎会便宜了你?”
于尊心底一怔,倒来了兴致,笑道:“既无活人来此境,这么说的话,尔等皆是死物?”
老者道:“我等是何物,不需要你知晓!你既来了此境,便将他们复活罢!”
于尊笑了笑,道:“这通天之能,我可不具!”
老者道:“你只需在他们的坟茔前,拜上一拜,他们便会醒来!”
于尊轻轻地揉了揉额头,面无惧色,道:“这倒可行,只是,我会得到甚么呢?”
老者用竹杖指着那片遥远的极地,道:“那里应该有你想要的答案!”
“你会帮我吗?”于尊笑吟吟地望着老者,道。
可回头望向老者时,老者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即便我等去了,等待我等的也唯有死路一条!”
于尊笑吟吟地望着老者,指了指自己,道:“你的意思是,若是我去了那方世界,便不会死了?”
没想到老者却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没错!你......不会死!”
“哦?你有何凭据?”于尊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了。
老者道:“传说中的破天之人,偶有一日,会莅临此境,会唤醒沉睡中的魔主,将这片世界再次还原成为史前的一幕!”
“魔王......史前的魔王?”于尊的心底怔了怔,一脸忧悒地望着极北之地。
“是谁将尔等埋葬在此境的?”他的心底,始终难安。
而此刻,老者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竹杖,幽幽道:“历史业已成为那至为荒谬的一页,既过去了,就勿要询问了!”
老者叹息着,心底的愁郁,从瞳子里静静地蔓延了出来,他拄着竹杖,可他的背影,却愈发苍老了。
时间,是一杆毛颖,将你的鬓角染上一片苍白,将你的容颜,勾勒成一片沟壑,将你的身形塑造成一棵佝偻的老柳,将你余下的光阴,书写成一片荒芜的莽原......
然后会有一片野火,点燃那片莽原,余留下的种子,会在另一个初夏,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可我想知道,过去的一切!”于尊笑道。
老者叹了口气,道:“过去的时光,犹如流荫,早已不作数了,时光会在下一个转角处,迸溅出更灿烂的水花!”
于尊无奈地笑了笑,心道:“这个枯老儿,可真是顽固!”
站在深空之间,遥望着那片极北之地,一种渴望,在心底慢慢地膨胀着,那座青铜山里关押的魔王,定非凡俗之辈,跃跃欲试,手指蜷缩着,握紧手中的刀,而手臂上,则虬结着一道道青筋,鼓胀的肌肉,内里是一片澎湃的力量。
他随时可战,而摆在他面前绝非死亡与生存那般简单!
眼前是她的笑靥,每一次失落时,他总会想起她,每一次彷徨无助时,他也会想起她。
他搐了搐鼻子,揉了揉红通通的双眼,仰望着苍穹,而这时,遥远的天穹上,划过一颗流星,他笑了,苦涩的笑了。
还有多远?才会抵达内心的尽头?还要多久,才会让你知道我心底的不甘?绵长的岁月,浸湿了身上的黑袍,感叹着光阴不复,心底却依旧在倔强的呐喊着。
嗨!
回来!
回来罢!
纵然时光不复,眼中的那丝祈求,依旧不忍岁月的卒读,“琪儿,你......在吗?”
黑暗中,少年如刀削般的面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是忧伤的浸透,是痛苦的淬炼,是时光将昔年剖析在自己的面前,挣扎着,瞳子里便多了一片晶莹的泪光。
他搐了搐鼻子,苦苦地笑着,他回头看向老者,道:“若不惧死,定会从此境离去,这世间的懦夫,永无机会可言!”
老者轻轻地叹息,道:“上古时期的老鬼,又有几人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又道:“我等既要离开这里,只不过是为了行使上天的使命罢了!”
“上天?是神灵吗?”于尊嗤笑着,眼中露出一丝鄙夷的颜色,道。
老者仰望着星幕,幽幽道:“上天......只在传说中存在,而传说却仅仅在古稀的老者间流传!纵然时光犹如流簇,却依旧难得世间的恩宠!而那些古稀的老者,言中的上苍,或许是久历时光的蹉跎,在心念中,起的一种想法!”
于尊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可我暂时不会放他们出来!”
老者皱了皱眉,手中的竹杖,在那一刻,闪烁出一道碧银色的光华,道:“可有理由?”
于尊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枉死罢了,若是将极北之地的魔王唤醒,这世间便再也不会安平了!”
老者明亮的瞳子里,那一刻渐多了一丝黯然的光,道:“走罢!尽早离开这里!”
“哦?你为何转变想法了?”于尊道。
老者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那座青铜山,乃是死地!你可明白?”
于尊道:“无论是不是死地,这一次,我都要去行走一遭!”
佝偻的老者,重重地咳了几声,他指着那片凸起的坟茔,道:“你若将他们唤醒,倒是会助你一臂之力!”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老人家,多谢你的好意了,我于尊心底业已有了答案!”
“且过!且过!就让一切随风随缘罢!”老者苦笑了一声,向着那片黑暗的寂地走去。
黑暗会湮没掉所有的生命,会将丰盈亦或贫瘠的生命,归其所有。
黑暗就像一头巨兽,在午夜时分磨着尖利的牙齿,在贫瘠的土地上反复摩擦着粗糙的爪子。
天地之间,偶有一刻清明,那宛如柳湾的天幕上,有一轮明亮的雪月,挂在半空中,当一阵风吹起来,那轮雪月,便会隐在云层里,而那片云层,就如一片泼墨下的柳湾。
老者佝偻的身影,静静地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空无一物的大地上,唯有一片土包,鼓起的土包,像被莫名的生物,拱起来的,而站在天幕上方,向下遥望,那片土包却犹如皮肤上,鼓起的一个个被蚊虫叮咬的疙瘩。
难道,这些皆是死魂灵?他们在沉睡吗?
向高处望去,是一条云线,但此刻再望去,那却并非是一条云线,而是一条刺银锁链。
这颗星球,仿似一颗钉子,深深地插入到这片玄奥的宇宙中,而这颗钉子却牵绕着一鼎巨大的黑晶巨棺。
只是此刻再望向那鼎巨棺,缥缈的云层间,却鲜少了光明的存在,那鼎透亮的黑晶巨棺,恍似将所有的光,皆吸引了过去。
觑之,愈发的神妙,也愈发的灵动了。
“极北之地,便是破天之所罢!”他在心底静静地念着,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片纯真的笑意。
“死地?我倒不觉!”冷酷的瞳子里,是不惧死,是理所应当,是一次又一次的突破自我后得到的那丝傲然之气。
是啊!有何可惧?无非是拼死一程!
“上天老儿,待我于尊去会会你罢!”一脸桀骜的笑意,声音绵长,穿梭在静寂的黑暗中,那狂妄的笑声,甚至比厉鬼还要厉绝。
身体犹如一只猎鸟,仓促的从半空划过!洁白的月光,落在长袍上,黑色的长袍在夜里,随着风静静地鼓动着,刺耳的猎响,令于尊想起了冬日里的那扇枯朽的木门,在耳畔,翻覆的开合着。
温度骤降,这已然不是八九月份时的盛夏,却仿似寒冬腊月时的气息,就差一片厚重的雪花。
光,漫如流水,清浅如渊,他揉了揉双眼,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望着那片古铜色的极地,那里似乎不止一座青铜山,如今,面临此境,他也再次想起了他的琪儿,将死一刻,或许会想起曾经的种种罢!
他无奈地笑了笑,一脸忧伤道:“琪儿,说不定,我就要死了!”
他苦笑着,苦笑着......瞳子里的伤,蔓延出来,犹如一片沧浪,随着鼓噪的风,在寂静的海平面上,肆意的翻腾着。
是啊!当聒噪打败寂静时,唯有一声声感慨与叹息,还依旧挂在嘴边罢。
风暴将至,他的身体,垂悬至深空之央,他飞速的掠过那一片片幽暗的云层,皎洁的月华,轻轻地打落在他的心底,愈来愈刺目的光,在静静地铺展着一片未来。
他的心底,隐有一丝不安,而此刻,那份不安,却愈来愈剧烈了。
不知行进了多久,恍似很久很久了罢!时间在此境,渐渐地失去了意义,疯狂的疾风,将鬓角的发丝撩起,他的身影,犹如鬼魅般,在深暗的夜色下,静静地飞舞着。
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在清浅的月光下,只有一片片流动的暗影,而那片最为肆意的流光,是从他的眼角处流淌出来的!
疯狂的飓风,扫过荒芜的莽原,那些坟茔上的土坯,不知何时,已生出了些许草植,偶有些花儿,亦静静地生长在那片土坯上,倒没有太过清新的香气,只是一片平常的花儿,平素、泛泛无奇!
这......难道真的是上古时期魔物的坟茔?
他难以遏制内心的惊骇,他望着脚下的那一片片土坯,愈往前走,心底的感念,便愈发的深刻,这里面埋葬的人,不止万千啊!
“难道,此境亦有帝君的存在?”突兀间,他的心底,多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或者说,只是空做嫁衣?”他想起了那鼎黑晶巨棺,亦想起了斩天,若是这颗星球存在目的,乃是因为斩天,那么,可以说,此时的这些魔界之人,只是空做嫁衣了罢!
“魔界之人?”在他的心底,几乎是毫不怀疑,便迸出了这个词汇!
回头想想,斩天背后的那尊巨大的魔神,他忽的觉悟了,或许,他们真的是魔裔罢!
此刻的他,亦在怀疑自己,因为之前,在他的身后,亦曾经出现过如此的一幕,那么,他究竟是不是魔裔的后代?
或许,只是在某一刻,继承了魔裔的血脉?
他想起了苍帝,也想起了聂生和乾昆,或许,是命中的缘分罢!当再次聚首时,彼此之间,该有甚么样的感触......
可转而,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道:“我还会离开此境吗?”
他垂着双肩,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于尊!有的时候,你也会怕罢!”
可转念间,他的心间,又变得如初般坚定,“不!我不怕!无论何时......”
心涧,是一片激荡的热血,在冲刷着砾石,在冲刷着荒草,在冲刷着彼岸的那道光,在冲刷着心底的那份肃重与安宁。
嗨!
于尊,继续前进罢!
他心底一怔,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呆子!冲吧!勿要分神......
不觉间,眼角亦是一片朦胧,他嗫嚅道:“是你吗?琪儿,真的是你吗?”
然后,世界再次变得黯淡无声,甚至连喘息声,也变得微弱了。
猩红的瞳子里,还剩下一片卑微的光,变得愈来愈清浅,也愈来愈黯淡。
琪儿?真的......是你吗......
双手捂着脸,如此,便不会让你看到我的泪水了罢!轻轻地啜泣着,这一次是真的崩溃了罢!
琪儿啊!琪儿!我好想你,好想你......你在哪里?你可以告诉我吗?
悲伤静静的从眼前流过,迸溅着阳光和温暖,迸溅着思念和感动。偶有一刻,眼前的世界,也会变得阴云密布罢!
会不开心,会心疼,会想要放弃!可当想到她的时候,又轻轻的释怀了,是啊!若是放弃了,那么我就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仰头望着那片清明的月华,鼻腔闷闷的,黝黑的脸上,挂着几行清泪,只是不久后,便被风吹得干了,红通通的瞳子里,依旧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悲伤。
他最想要寻找的人,却从未出现过......是心底至为思念的那个人啊!
作罢!扬起高傲的头颅,瞳子里,再无那份悲郁,倔强的伫立在深空之间,遥望着那片疯狂的极地。
他笑了,脸上再次挂上了一片冷冽的笑意,讽刺而又凌厉的笑意,恍似一把刀子,割开了黑夜的命脉。
冲吧!于尊!冲吧......
是他们......是他们......
心底点燃一片烈焰,从瞳子里迸发出的火光,静静地流淌出来,随着火势越燃越烈,渐渐地,心变得不再空旷,是激情,也是感动。
原来你们一直都在啊......
实则是,瀚海中他的那些亲人,此刻当心底传出那一声声呐喊时,或许,那一刻,他真的苏醒了罢!
他手中握着一柄黑铁弯刀,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那柄凌厉的黑铁弯刀,在他的手中,折射着空冥上那一道道璀璨的流光,他的黑袍,则随着风,如一面风筝罢,疯狂肆意的翻涌着。
嗨!
明天!你还在罢!
嗯!
我一直都在啊!
那么,明天请慢慢地听我的讲述罢!
你想要说些甚么?
我想要赢,想要一直赢下去!
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在未来等你!直至等到你触手可及的那一刻。
嗯,我是时光的流荫,我会等着你,于尊!
风掠过耳畔,渐渐地,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变得通透,不止一座青铜山,而是连成一片的山脉。
他及近时,那丝荒陈之感,变得愈来愈沉重,也愈来愈肃重了。
那片青铜山,内有幽谷,外有长河,长河有落日,落日有余晖,此间,已不是一片月黑之夜,细碎的光线,静静地打落在这片奇异的世界里,那片昏黄色的长河,不时地翻涌着浪花,而那轮落日,则紧紧地镶嵌在天幕正央,久久不落。
幽谷中,清澈的流水,与穿梭其间的风,风扫过流水,流水随风远去,一切和谐而又自然。
令人无法想象,这乃是一片埋葬魔魂的寂地,他的脚踝,没入到那片河水中,冰凉刺骨,伫立在那片流水间,他渐渐地阖上了双眼。
天幕上昏黄色的光,静静地打落在他的身上,一刻后,他猛地提起双拳,砸向那片流水,迸溅的水花,折射着一片细碎的光,慢慢地消逝在眼前。
只觉,大地在那一刻,略微的颤栗了一番。
而远处的那片青铜山,亦在颤栗着。
于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声音冷漠且寒冽,道:“出来罢!老头子!”
那一刻,天幕上,昏黄色的光,突的变得明亮了些许,徐徐吹动的风,慢悠悠的扫过他的身畔,而这时,突兀间,那苍郁的群山间,却多了一片冷笑,道:“你终于来了!孩子!”
那冰冷而生硬的声音,回荡在幽谷间,而那片清浅的河水中,却渐渐地凸显出了一面石碑。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那座石碑......
石碑破碎,一片魔气,却从那片幽谷间飘了出来,想来,这面石碑也定是禁制罢了。
孩子?于尊笑了,他遥指着苍穹,道:“你要帮我离开这里!”
幽谷间,那放肆的厉笑声久久不散,“帮你离开这里?那谁帮我离开此境?”
“我!”他笑吟吟地望着那片幽谷,他的脸上,是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
“你是那个人罢!”
“哪个人?”
“破天之人!”声音仿似凝固在了那里,在于尊的耳畔,久久不散。
他曾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名字,而此刻,当魔神再次提起这个名号时,他的心底不免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