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皇帝说了很久自己对新学的学习体会,仿佛像一个在老师面前背完课文求表扬的学生一般。就差把那句“朕能懂你的新学,这天下也只有朕能懂你的新学。”喊出声来了。
也不知隆庆帝说了多久,反正高翰文那一个馒头快消化完了,肚子有点空了。隆庆帝在停了下来。
“好了,该说的朕已经说了。你该是能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下面该你说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如此提携那位法国公主,甚至把新学治国的核心都告诉了对方?你知道吗?仅凭这一条,就可以判通敌卖国了。”
隆庆帝终于一转先前的殷切表情,面色严肃地正色问道,问完赶紧口干舌燥地想喝一口杯子里的凉茶,却发现杯子里的水早已喝干,又自己拿起茶壶倒满了茶水,一饮而尽。
“显示原理,这是新学的新课程博弈论里的内容。如果皇上有看到今年新学教材的最新部分就会发现这一点。”
看着隆庆帝一脸懵的表情,高翰文知道自己得进一步解释了。
“证明这个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但道理却很简单。讲的就是任何交易,都可以通过机制设计转换为一个激励相容或者说实话实话的直接机制。”
“臣在里面举了三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两人分饼。怎么确保公平呢?那一个负责切饼,一个负责先选切好的饼,自然就能让切饼人尽可能公平。”
“第二个例子是甲胄制造。商鞅在秦朝主持军备,甲胄一直是秦兵的弱项,质量参差不齐,合格率不到三成。直到后面,商鞅招来负责甲胄的少监,定期随机从府库中选择各批新制造的甲胄,让少监及其家人穿上,直接拿标准的制式兵器劈砍直刺。这样,秦兵甲胄的质量直接堪比魏武卒、韩国精锐夜幕军的甲胄。”
“第三个例子要复杂一点,就是第二价格竞拍。拍卖自古以来就有。但往往以最高价格成交。但必须要价格小于买家心中的价值买家才会出价。因此这样的游戏,买方有必要隐藏自己的真实价值评估,当买家集体隐藏真实估价,并纷纷降低价格时,以最高价成交的交易机制往往并不能以最大买家评估值成交。买家必然有所隐藏,否则他无利可图。因此,正因为卖家也知道这个情况,多数拍卖,特别是朝廷抄家物资的拍卖,基本会索要回扣,甚至干脆成了官员私相授受的交易。反正有一个人要赚一笔,为什么不交给自己的关系人。由于这个隐藏的价差不可控,难以检验,拍卖往往成了被操纵的交易。”
“但第二价成交则不同。皇上可以想想,如果是第二价成交,皇上会怎么出价。为了最大化拍卖成交的可能,买家都会按自己的真实估价成交。而最终成交那位,其真实估价必然高于成交价,是有利可图的。说实话是有利可图的。而卖家也知道自己的拍品的真实价值。不至于觉得自己卖亏了。”
“所以这跟你如此出卖新学核心给法兰西有什么关系?”听到最后,隆庆帝还是有些着急了。高翰文绕弯绕太远了。还好没有从三清创世讲起,否则隆庆帝早炸毛了。
“如果臣将这个只告诉皇上,便是激励不相容。但如果臣将这个同时告诉皇上与大明的未来竞争对手,那便是一个激励相容的直接机制。”
“皇上肯定从岳百户那里看到了,新学的内容,可以正用,也可以逆用。正用艰难万险,逆用省时省力。”
“比如,朝廷完全可以用说一套做一套的语言操弄来安稳统治天下。谁来抨击朝廷做的,我们就用朝廷宣扬的来回击,表示都是个别朝臣的问题。谁来抨击朝廷说的,我们就拿朝廷做的来回击,表示实际朝廷是宽仁的,没那么严厉。”
“这套无法被证伪的体系是可以锁死任何内部对朝廷的挑战的。但正因为统治变得简单,可以仅用言辞裱糊住任何问题。整个社会也注定停滞不前。这也是为什么王朝后期一定出现党争,而多数人对王朝的弊病缄默不言。因为既然朝廷名义和实际上总能对一个,那么提出弊病的大臣在名义与实际上,总得错一个。朝廷靠历史惯性滑行。但有一个前提,不要遇见外敌。随着时间越久,习惯了简单治国的朝臣越来越懒惰,甚至连这套简单的治国体系都难以维持,比如都懒得用语言玩弄百姓。朝廷自然也越来越衰弱。一旦有外患自然立刻土崩瓦解。”
“但如果一开始朝廷就知道有一个知道同样方法且同样在应用新学,且千里之外难以勾兑的泰西大国时。逆用就变得很难了。朝廷就必须老老实实地正用新学,减少自以为是的文字操弄。”
“杭州天涯知道阁最近有个词汇“儒皮法骨”就是对秦以后千年的总结。这便是300年魔咒的根源。根本不是什么魔咒,而是靠着历史惯性,不改错的朝廷能持续的最长时间,也百姓承受的极限时间。驭民如此简单,傻子都能当官当皇上,一旦王朝衰微,自然有人跃跃欲试。事实上也只有把驭民变成一件众所周知辛苦艰难的事情,朝廷的统治才长久。任何语言的操弄,在对手消息袭来形成对比戳破谎言的那一天,终将被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