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午与众多马帮成员俱扭头朝铃铛声传来之地看去——
一支长长的马队走近了遮蔽墩旺山的黑天下。
那马队中央有驾被两匹马拉着的大车。
大车上,钉着副木框架。
木框架四周,烧着柏木,挂着种种护持法器。
框架里,坐落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布兜子。
苏午看到那车队里于他而言,极其惹眼的黑布兜子,眼皮勐地跳了跳!
这个黑布兜子,他见过不止一次了。
乃康则当初带着自家的车队,载着装着‘仁钦赞巴’尸首的黑布兜子,走到了墩旺山上。
其墩旺山的一天世界里,两侧山壁上,看到了数半褪脱或完全褪脱的黑布兜子,数女尸被葬两山山壁之上;
借助自己一念演化的‘道士’,苏午以看到了老笃师背着明显装有尸首的黑布兜子,从一天世界走出;
哪怕是马帮几个探路人陷入的集体回忆中,都有那‘黑布兜子’的踪影!
——难道一天世界中,两山山壁搭建的数木排上,那一具具端坐木排上的女尸,尽是外界人送进来的?
是谁孜孜不倦地将一具具尸首,送入一天世界里?
缘何每具尸首,皆是女性?
好似每具尸身的长相,都和‘仁钦赞巴少女尸’差不多?!
苏午脑海中念头飞转,他撤了坛号,推倒了临时法坛,转而走向那徐徐而来的马队。
周博领着几个马帮成员跟了苏午身后,随苏午匆匆走向那逐渐接近的马队。
许是担心苏午不了解状况,周博还苏午身后小声解释着:“苏先生,这支马队该是密藏域贵族的马队。
他们举着的旗幡上写有那贵族的领地。
叫‘没巴雄领主’。
您看那马队中间,有驾两匹马拉着的大车上,钉着副木框框,木框框里的那个黑布兜子,应当是这个‘没巴雄领主’至亲之人的尸体。
密藏域有天葬传统。
他们相信将至亲之人的尸体葬高处,至亲之人的灵魂就能借此攀上天界,天界中受享尽喜乐荣华。
自密缚佛门密葬域传开以后,各大僧院皆设天葬台。
可供家世清洁的有德老人死后于台上天葬。
但也有人并不崇信佛法,仍会依古老传统,将亲人尸首葬高山顶,并不将之送往天葬台……”
苏午听得周博所言,面上未作表示,只是微微颔首。
沿路走来的马队渐渐停住。
马队中,两个披甲的骑士扈从一个身着丝绸袍子的青年男人身后,跟着那青年男人驱马走近了苏午一行人。
“吁——”
壮马被青年男人喝止住,立苏午一步外。
青年男人骑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午一众人,他微有些发黑的面孔双腮上,两团红润色泽非常明显。
他低下眉眼,俯视着苏午,出声问话:“汉地马帮?”
苏午未有出声言语。
他身后,精通密藏语言的‘常春’连忙走了出来,向青年男人躬身道:“是,是,我们是汉地马帮的!”
马帮外讨生活,行事最为谨慎,能不与本地势力结下梁子,便绝不会贸然与人结仇。
“退到墩旺山三十里外去。
我家要山上安葬家人!”青年男人一扬马鞭,一边向躬身行礼的常春说话,一边侧目看向最前头神色平澹的苏午。
常春闻听那青年男人所言,顿时面露难色。
他躬身欲与那男人解释几句,对方已经勒转过马头,身后着甲骑士簇拥下,缓缓归于马队中。
“怕是退不了。”
这时,苏午出声道了一句。
调转马头、缓行出数步的青年男人闻言,又转回来,怒气冲冲地看着苏午,其身侧扈从的两个骑士俱都按住了腰间刀柄。
“今下的墩旺山,只能进不能出。
我们法从此地离开。
怕是退不出去了。”苏午看也不看对面几人示威似的动作,向对方如实相当下情形。
“什么只能进不能出?!
我让你退,你就赶紧退,退出三十里外!
你要是不听,你们整个马帮就都别活着离开墩旺山了!”青年男人一夹马腹,领着两个骑士气势汹汹地驱马朝苏午直冲而来!
唰!唰!唰!
眼见对面三人驱马直冲而来,周博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他直接抽出了腰间的钢刀,见得马锅头的动作,周围众马帮成员纷纷抽刀,身形以苏午、周博为中心,星散而开。
位于队伍两侧的马帮成员前出数步,隐成牛角之势,正将骑马的三人包围牛角中!
苏午站原地,身形一动不动,看着驰奔而来的三个骑士,仍是开口解释道:“墩旺山周围正闹诡,我们走进这里,便再出不去了。
纵然我们想退出三十里外,却也是绝做不到。”
“正、正、正闹诡——”骑马直奔而来的青年贵人闻听苏午所言,一边磕磕巴巴地重复着苏午话语中的关键信息,一边拉扯马缰绳,总算临近苏午一步范围内,勒停了战马。
青年贵人神色严肃又紧张,看着苏午问道:“你说墩旺山周围正闹诡,是真的吗?”
“是真的。”苏午点了点头。
青年贵人看着苏午的眼神,他神色纠结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道:“那我要去和阿爸说,阿妈不能葬这里,不能葬这里。”
说着话,他便欲勒马转身——
他忽然停住动作,又转头看着苏午:“你们得退到三十里外,不能墩旺山周围!”
周围马帮众人,闻听这青年贵人所言,顿时面面相觑,眉头暗皱。
对方片刻前才说要去与其父商议,不将其母安葬闹诡的墩旺山之事,怎么片刻过后,又跟换了个人似的,强要自己一班人退到墩旺山三十里外?
怕不是个傻子?
马帮众兄弟脑海里不转动着相似念头。
苏午看着那青年贵人,却神色如常,向对方问道:“为什么?”
“我家要墩旺山上安葬家人!”那青年贵人回道。
一班马帮兄弟暗下里眼神交流起来。
——他们已然确认,这‘没巴雄领主’家的贵人,真的是个傻子!
“你家要山上安葬的家人,是不是姓‘赞巴’?”苏午耐心地向那青年询问了一句。
那青年贵人微微点头。
“死去的、姓赞巴的人,是你的阿妈?”
“是。
你怎么知道的?”
“你跟我说的。
你既是‘赞巴’诞育下来的后嗣,今下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吧?”苏午向那青年贵人再次问了一个颇为‘冒犯’的问题——
他问话出声的同时,一手朝虚空中勐然一抓——苏午头顶,皇天真雷大诏乍然显现,赤金雷霆攒聚于他抓向虚空的掌中,骤然间化作一道雷霆之矛!
苏午直将那柄雷霆之矛贯刺出去!
一矛分化出三道矛刃,三刃瞬息间贯穿了马上的青年贵人,以及他的两个扈从!
场众马帮成员眼见如此变故,俱是目瞪口呆,不知为何苏先生会突然暴起,以如此酷烈手段杀人!
周博反应得快,持刀跟进苏午身形——
苏午背后生出一道手臂,攥起一柄雷霆之矛,勐然周博一步外划下一道沟壑,拦住了周博的脚步!
“留原地,不要跟来!
你们应付不来这些‘东西’!”
苏先生严肃的声音随之响起。
周博停下脚步,隔着地上还有雷光电丝绞缠的沟壑,看着苏午手中雷霆之矛化作了长长的鞭索,将三个雷霆贯刺噼炸下,竟未当场化作焦炭的‘人’提拽而起,直甩向了静默不动的马队!
轰隆!
那三个被灿金雷霆缭绕贯穿的人影周身漫溢出莫名气息。
伴随着那般莫名气息漫溢,荧荧绿眼从他们周身生长了出来,竟抗御住了皇天真雷对他们的杀伤!
‘他们’从遍身雷霆中伸出双臂,遍布荧绿鬼眼的双手攥住一道道雷光电丝,勐烈撕扯起来——
这时,一缕缕赤白二色流转的薪火沿着雷电鞭索,瞬息间蔓延至那三个类人却非人的‘东西’身上,熊熊薪火点燃了他们周身荧荧绿眼,将他们尽都烧成了灰尽!
——苏午未成‘阴喜脉中兴祖师’以前,他的薪火并没有如此威能,可以直接烧尽疑似‘仁钦赞巴尸’的鲁的气息。
他完全立起‘阴喜脉中兴祖师’尊位后,自身薪火转为赤白二色,才真正具备了此般威能!
三具焦尸砸入那静默不动的马队中!
整支马队中,不论是拉车的奴隶、守护主家的骑士,还是车驾中安坐的‘没巴雄领主’这刹那间都星散而开,向着四面八方奔逃去!
他们根本不与苏午作任何纠缠!
那木框架中安坐的黑布兜子,也被没巴雄领主的马队遗弃原地,车驾上静止不动。
轰隆!
苏午扯出一道雷霆之矛,一矛投掷向木框架中的黑布兜子。
紧跟着,他召出一道道赤红符咒,将之投入天顶、地下、四面八方——封绝诸道门户!
黑布兜子被雷电贯穿,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金红的大火中,身段曼妙的女子身形时隐时现。
那婀娜身段,犹如被烈火煅烧的金铜一般,渐渐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