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傍晚。
晚霞将远方金黄的白桦树林映照在一片诗意的画中,赵桓坐在后院的树下,长衣在秋风中飘舞起来。
他正在阅读从前线送过来的多份情报。
完颜宗翰大军压境,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真定府和中山府战云密布,不过赵官家却依然气定神闲地待在赵州。
不多时,童贯快步走了过来。
“官家,经过臣等数天的审问,都审问出来了。”
童贯呈递上一份汇总。
赵桓颇有耐心地阅读起来。
他看得很仔细,夕阳落在他的手指尖,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光晕,平静如水的眼眸中似偶尔流露出一缕波动。
“这个邢州邮政主事严惠为何有如此大的能力去影响河北西路各地的官道关卡?”赵桓问道。
一个主事官,区区六品而已。
相当于一个局长。
一个局长能打通这么多关卡,使走私货物畅通无阻地北上?
你管这种人叫局长?
你要说是地方一二把手,他赵桓都相信。
“这个严惠,臣倒还真就认识,且见过。”
“你见过?”
“前年在东京见过,当时他从应天府刚调到开封府,还给臣送过一点小礼,说是西域过来的宝石。”童贯倒是直言不讳,“后来臣听说他担任了封丘县的知县,臣倒也没有在意。”
开封府有十六县,封丘是其一。
在封丘做知县,自然是地方上的知县比不上的。
“臣倒是也没想到,他今年已经到了邢州邮政来做主事官了。”
主事六品官,在品级上自然是比七品的知县大的。
但是,邢州毕竟是地方,而封丘则在京畿,离权力中心的距离不一样,未来的前途肯定就不一样。
“这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主事官,能够影响朕的河北各路关卡?”赵桓的语气有些冷。
“这自然不是一个主事官能办到的。”童贯说道,“这个人背后恐怕还有人,而且权职不小,并且这个人下面也一定还有人,帮助他在各地执行权力是,疏通要道。”
童贯继续说着:“能影响整个河北西路的,地方上只有河北西路的政官,京师里恐怕至少是侍郎级别以上的官员。”
“这下面的权力执行者呢?”
“应该是这份招供书上叫王官人的这位商人,非常神秘。”童贯说道,“朝廷从四年前,就按照陛下您的旨意,统计各路各州府的首富,名录都在皇城司有备案,但这个王官人却不在其中。”
“这又是为何?”
“地方上不少人在暗中发财,越是与大官有往来的,越是隐秘低调,但他们在官场上却能八面玲珑。”
“能找到这个王官人吗?”
“能摆脱名录的,都不是一般人,背后必然还有人,请陛下给臣一段时间,臣需要好好查一查。”
赵桓隐隐察觉到,这次恐怕要牵涉到核心权力那群人了。
看来这大宋朝的朝堂核心,要有变化了。
其实也改变了。
毕竟领土和经济结构都在发生变化。
到目前为止,刘允被抓后,已经牵涉到河北诸多官员。
甚至牵涉到了不少地方势力。
这段时间顺藤摸瓜,已经招供出不少人来。
名单上的钱……哦不,人名排满了。
今年的河北冷得很早,九月初九,已经寒风瑟瑟。
前方的树叶全部凋零,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
马蹄踏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几骑斥候飞快冲进定州,到了岳飞的帅府。
“报!唐县失守,发现大量金军,人数至少在一万以上!”
岳飞接过军报,快速看完。
王贵说道:“岳帅,给末将八千人马,末将去唐县会会金军。”
“不急!”岳飞皱着一对刀眉,他看向地图说道,“如果我是宗翰,我的确会先打唐县,但是唐县肯定不是我的目的。”
张节夫说道:“岳帅的意思是,金军另有所图?”
“宗翰之前一直不现身,为何突然现身,又为何突然如疾风骤雨般南下?”岳飞问道。
“这……”王贵不解。
张节夫说道:“似乎是陛下御驾亲征后,金军主力才出现。”
“没错,宗翰的目的不是跟我们打,而是……”岳飞的目光落到了地图上的赵州。
“宗翰的目的是天子!”张节夫大吃一惊,“那我们当立刻从中山府回援赵州。”
“不!”岳飞否定了张节夫的提议,“不能轻易回援赵州。”
“若是宗翰真的绕道去赵州,天子面临危险,天子怪罪岳帅不救驾,那就麻烦了。”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陛下已经圣谕言明,全凭本帅自行安排。”
张节夫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在玩火啊,敌人若是真的到了赵州,岳飞若是真的不救驾,别说赵官家了,朝堂诸公也绝不会放过他岳飞。
王贵说道:“那唐县的金军难道是……”
“唐县的金军数量必然有限,唐县是误导我们的手段,让我们以为金军主力出现在唐县。”岳飞的目光又落到了真定府以西,他指着地图,“牛皋大军驻扎在真定,真定在赵州的正北面八十里,为天子御驾北方之屏障。”
张节夫接过话来,他说道:“若是宗翰想要去赵州,就会绕过真定,他会走井陉?”
“他必然走井陉!”岳飞话锋一转,“但是他不会直接过井陉,不然他深入赵州,后方暴露在牛皋兵锋之下,此乃兵家大忌。”
“难道他会……”
“他会佯攻真定,拖住牛皋,以主力南下赵州。”岳飞指着赵州,“他敢绕开我们,便已经采取了速战速决之策,而唯有如此,才能直达天子御驾。”
张节夫说道:“那我等现在更应该速速南下救驾才是!”
“王贵!”岳飞道。
“末将在!”
“本帅给你五千兵马,你北上唐县,拿回唐县,断宗翰之后路!”
“末将领命!”
便在此时,外面忽然送来了最新军报。
“报!岳帅,河间府传来军报!”
岳飞打开一看,沉默下来。
“怎么了?”
“沧州守军几乎全军覆没,姚政战死。”岳飞语气平静地说道。
但他内心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悲伤。
连姚政都战死了,东线全军覆没,足见东线战局之惨烈,远超常人想象。
张节夫和王贵都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