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申时上一刻(下午三点),完颜银术可才无可奈何地宣布退兵。
金军开始撤退,以骑兵做掩护。
王贵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也下令撤回骑兵,掩护主力撤退。
这一仗双方打得都很浅,但是打得都是惊心动魄,只要对方稍微一露出破绽,必然会被对方的骑兵扩大化。
只要填补速度稍微慢一点,就可能被对方的骑兵咬住,撕开,然后切割崩溃。
这就是强悍的军队正面与强悍的军队交手的基本原理。
双方都默契地撤退,双方都默契地没有追赶,因为双方都知道,已经疲惫到极点。
这样的局面,风险太大了。
六月十八日,中午,外面下着小雨。
“报!岳帅,河间府传来捷报!”
传令兵快速将张宪的捷报送到了岳飞的桌上。
“好!”看完后,岳飞大喜,“只要王贵坚持住,收回河间府不在话下。”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启禀岳帅,朝廷的人来了。”
“朝廷?”岳飞有些惊讶,朝廷这个时候派人来作甚?
莫不是要干扰战局?
岳飞走出去,问道:“是谁来了?”
“是童贯童太尉。”
“是他?”岳飞更是惊讶,童贯他自然是听说过的,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
早年,童贯跟着道君皇帝混的时候,就跑到西北军队里混过。
莫不是他现在要来河北军队里混?
现在是河北战局关键时刻,朝廷若是贸然干预进来,说不定真会出问题。
也不再多想,岳飞先出去见童贯。
岳飞出去后,看见一个中年大胖子正蹲在一边拍一只小黄狗的脑袋,嘴里还振振有词:“你要听话,不然宰了你炖火锅!”
“童太尉。”
岳飞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吓得童贯从地上蹦了起来。
“童太尉,您没事吧!”岳飞连忙过去搀扶住童贯。
“没事,没事。”童贯扶了扶帽子,整理了一下衣袖,“岳帅,这厢有礼了。”
“童太尉突然到阜城,下官准备不足,还望童太尉见谅。”
“不敢不敢,我此次来,一是来探望岳帅,二是来为官家办事。”
“不知官家有何事,需要童太尉来阜城?”岳飞好奇道。
“岳帅,你可知,前段时间,东京城又有人掉了脑袋?”
“这我倒是没怎么听说,这段时间阜城事务太多。”岳飞一边说着,一边请童贯里面坐。
又命人倒了茶,上了一些点心。
“前段时间,御史中丞詹大方掉了脑袋,是因为詹大方有一批生意做到河北边境来,和金人私下来往密切。”
对这件事,岳飞不做评价。
岳飞在大事上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不会随便去掺和一些事。
“那官家让童太尉来办事,下官有什么地方可以提供支持的?”岳飞问道。
“也没什么,我就是来查人的。”童贯说道,“北边的河间府之前是榷场重地,而河间府与中山府之间,存在着一片三不管地带,宋金走私都在那里活动,听说河北不少官员参与进来了。”
童贯话音刚落,外面又有传令兵飞速进来:“报!岳帅,王都统派人送来的军报。”
“进来!”
那传令兵走进来,将军报呈递上来。
参军张节夫先看完,然后呈递给岳飞,他看了一眼童贯,没有说话。
岳飞则直接说道:“王贵在中山府的局面不容乐观,银术可的精锐之师都在中山府,王贵以此兵力能拖住银术可这些天,已经不容易了!”
岳飞也不担心童贯听到这些军事机密,毕竟他是赵官家派来的,这些事也不能瞒着他。
童贯却似乎对这些没甚兴趣,在一边喝茶,不插嘴。
显然,童贯直接把目的写在脸上了:我虽然是赵官家派来的,但打仗的事,跟我没啥关系。
便在此时,又一份军报传来:“报!岳帅,王都统军报。”
“又有军报,那这份……”
张节夫接过来看完后,脸色阴沉下来:“岳帅,之前在民间购买的一批药材,没有交出货来,现在王贵那边急缺药物。”
“这是为何?”岳飞大怒,“钱都已经给了,之前说得好好的!”
张节夫说道:“下官之前去确认过,转运司那边也给了回应,连公函印章和桑司漕的签署都已经下发,并且为了以防万一,下官还去和准备药材的那些商人私下聊过,确实数量充足。”
“这就奇怪了。”岳飞思忖起来。
张节夫办事向来心思缜密,既然是他确认的事情,那基本上是没问题的。
可王贵现在这份军报却在告诉岳飞,军中是缺少药材的。
王贵必然是先写了一份战况,将战报发出去后,才得知军中的药材缺乏,所以赶紧写了第二封。
军中无戏言。
“那桑景询的签署和印章文书可还有?”
这时,童贯忽然问道。
张节夫说道:“有副本在下官这里。”
“拿来我看看。”
张节夫犹豫起来:“这……”
童贯笑道:“本官可是天子钦差,来这里来就是为了办这种事!”
岳飞说道:“去取来给童太尉看看。”
“是。”
张节夫去把文书取来了,上面的印章和署名都还在。
而且转运司衙门每一个层级的文书都有,从转运使桑景询到基层吏员的都有。
仅仅看文书,这是一份份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官方公函。
“这些都没有问题。”童贯说道。
张节夫说道:“这些文书的确没有问题,但是王都统绝不会信口开河,他说没有收到足够的药材就的确是没有收到。”
没有收到药材这事,必然也不是假的。
“岳帅,下官去问问之前联系的那些商人。”张节夫起身说道。
岂料童贯嘿嘿一笑,说道:“你去问他们没有任何用,甚至你现在连他们的人都可能找不到了。”
“这……”张节夫说道,“这不太可能,毕竟转运司找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失踪。”
“但是,为了不让更多人死,有些人就必须得死。”童贯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这话的字里行间里透露出一丝丝冷酷。
不是军队里的那种萧飒和决然,而是一种上位者视下面的人如蝼蚁的冷酷。
这和童贯大胖子一脸笑容的形象截然相反。
这种语气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有一种恍惚感。
童贯这种人吧,见过太多中饱私囊的小把戏。
无外乎就是那些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