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喻清问道:“本官为何要与这个召恩合作,现在天朝大军围困王都一月有余,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
帮助肯定还是需要的,钱喻清与吴璘不同,钱喻清不是铁血派,他是一个商人。
商人的逻辑就是合作共赢。
但钱喻清显然想讨价还价。
桑帛说道:“上官若是要在占城国经略下去,还是需要有本地权贵的支持的,召恩是一个识时务的人,若是有他的帮助,上官能节省许多时间。”
“那他能为本官打开王都的城门?”钱喻清说道,“并且保证被扣押的大宋商人的平安?”
“若是上官许诺保他富贵荣华,未必不可。”
“你先回去,容本官想想。”
桑帛说道:“小人告退。”
李堃急忙说道:“此计可行。”
“为何?”
“召恩作为臣子,在占城王不知情的情况下,写信给我们,显然已经做好与占城王决裂的准备。”李堃脑瓜子转得也是快,“我们的目的就是削弱占城王对这里的影响,若是保召恩活下来,且保住他的势力,自然是可以压制王室的。”
钱喻清不由得点头。
此时,派到交趾求援的人,回到了王都,见到了占城王。
召恩正在府邸闷闷饮酒,派出去求援的人却先到了他这里。
“你说什么!交趾国王都被宋军攻破了?”召恩大吃一惊。
“是的。”
“你确定?”
“小人确定,小人亲眼看见红河岸边有大量宋军驻扎,城内也打开了。”
召恩沉思起来。
召恩是一个典型的投机分子。
宋军来攻打占城王都的时候,他仗着在主场,且自己兵多,力主对宋军作战。
为什么?
难道是召恩爱国心切?
自然不是。
他是想借此提升自己的政治威望,只要打赢宋军,他就可以取代因江涛的宰相位置。
而在他看来,打赢宋军的概率非常大。
后来打输了,诃黎跋摩要办他,为了活命,他又出了一个找交趾求援的主意。
但是,作为投机分子,而且刚刚经历了一次押错宝的失败投机,召恩还是做了反思的。
他立刻领悟到人间真相: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追妹子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要做多手准备!
于是他派人私下联络了亲宋的商人,找到了桑帛,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召恩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条后路是留对了。
召恩说道:“兹事体大,你先不要告知陛下,我会亲自去说。”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现在是特殊时期,有些事你不懂,若是告知陛下,陛下可能会质疑这件事的真伪,倒霉的是你。”
“那小人该怎么办?”
召恩说道:“你先在我这里待一段时间,哪里都不要去。”
召恩转身又让人将桑帛找来。
“宋军统帅的意见如何?”
“还在考虑中。”桑帛说道。
“如何能尽快让宋军统帅答应?”
桑帛说道:“天使跟小人介绍了一种纸币,他们希望能在我们这里使用,通过纸币与天朝贸易,就是不知您的意见如……”
“没问题,我完全没有问题!”
别说协助大宋推行交钞,就算让他召恩自己洗漱干净嘴巴,去跪舔钱喻清,他也愿意。
桑帛又悄悄地走了一趟宋营,传达了召恩真诚而急迫的心愿。
靖康七年,四月二十三日。
召恩终于收到了钱喻清的许诺。
四月二十四日一大早,王都东城门忽然被打开。
世界上许多事都是如此的巧合,刚刚在升龙城上演的戏剧一幕,转眼就在占城王都再次上演。
只能说,文明和制度可能有区别,但人性都是一样。
宋军进城后,召恩带着一大批狗腿子跑来。
他在钱喻清面前痛斥了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占城国王诃黎跋摩,以及第二号战争犯宰相因江涛。
“扣押商人,也是诃黎跋摩所为,他昏聩无能,听信因江涛的谗言,杀宋商也是他出的主意。”
钱喻清笑道:“还是辛苦你了。”
“不不不,能为天朝效命,那是小人三生修来的福气。”
召恩自然不是一个人来投降的,他还带了不少军队的实权人物,以及他这个派系的官僚。
上午的时候,王都内部已是混乱不堪。
谣言满天飞,有人说宋军要屠城,有人说城东已经死了很多人,还有人说国王已经逃跑。
消息传到王宫的时候,诃黎跋摩还在呼呼大睡。
当他被叫醒,还一头雾水,只是问道:“派到交趾的人回来了吗?”
“王上,宋军进城了。”
“哦,宋军进城了……”诃黎跋摩揉了揉眼睛,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宋军进城了!”
“快去传召恩!快去!我要质问他!”
“王上,宰相在外面求见。”
诃黎跋摩一边穿衣服一边喊道:“快传!”
因江涛急急忙忙进来:“王上,召恩投靠宋军了!”
“什么!”诃黎跋摩大怒,“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王上,速速准备一下,赶紧逃吧!臣已经为王上准备好了。”
诃黎跋摩心中悔恨:“我错信了召恩!是我的错!”
“事已至此,王上不要再悔恨了。”
“我现在能去何处?”诃黎跋摩说道,“去交趾?”
“不不,派去交趾的人早已回来,先去了召恩府邸,臣猜测交趾是不愿意出兵,召恩才见风使舵!”
不得不承认一点:这个世界上,见风使舵的人,总是能更轻松的得到一些东西。
“那……”
“逃亡真腊。”
诃黎跋摩乔装成普通百姓,逃离了王宫。
当召恩带着人来王宫的时候,并未找到诃黎跋摩。
中午的时候,钱喻清也到了王宫。
钱喻清的做法与吴璘的做法不太一样,钱喻清并没有在这里大开杀戒。
为什么占城与交趾出现了完全不同的两种局势?
一是钱喻清本身是商人出身。
二是占城和交趾的体制、意识形态全然不同。
交趾是照搬的天朝,总有一个法理上的合格君王,只要这个法理上的家族还有人活着,就会有野心勃勃之人出来搞事情。
可是占城不同,占城信奉印度教。
印度教意识形态下的政权,没有像天朝那样坚韧的力量,不会出现极其强势的反抗。
这也是中国古代改朝换代极度血腥的原因,因为天朝那种正统法理的意识形态对于人心的把控实在过于强悍。
不斩草除根就很容易出乱子。
这两种综合因素加起来,才是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