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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安城。贺府别院。

“大老爷。”

一道人影将门推了开来。

“谁?”

贺镜问了一句。

“大老爷,是我。”

这人穿着一道青衣,手中着一盏油灯。

“胡马帮的祁白衣来了,他还给大老爷带来一个好消息,他说:那人被他找到了。”

贺锦正欲熄灯就寝,闻听此言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那眼角满布皱纹的双眼迅速眯成一条缝。

“事情成了?”

“自然是成了。”

拿里提着油灯的,是贺锦的心腹,这人嘿然一笑。

“恭喜老爷,这长房家的嫡孙一死,你就名正言顺的贺家家主了。”

“好好好。”

贺锦连道三个“好”字,声音嘶嘎低哑,他那面容上,两条眉毛都抖了几下。

“对了,尸体呢?”

“祁白衣说怕您老不放心,把尸体一并带来了。”

贺锦的心腹笑着说:“这人也是机灵,手下人用一个大木箱装成贺平的尸体,扮成是货物运进城里,一路上也没人察觉到箱子里的问题。”

“这胡马帮的祁白衣倒是比那解三上道的多。”

贺锦捋须一笑。

“我之前让那解三替我找个机会除掉那人,那解三滑头的要命,推三阻四,就是不肯答应……祁白衣,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办事俐落的多。”

“那祁白衣要的那笔万两赏银?我们真的要给——”

心腹低声询问。

贺锦微微半闭上双眼,

“贺家的银子也是一分一毫攒下来的,我又不是那贺平小儿,吃米不知米价……你去吩咐府上的那几个供奉,让他们点起人马,埋伏在会客厅附近,待我一声令下!”

他做了个扬手挥刀的动作,贺锦的心腹立刻心领神回的退了下去。

……

祁白衣带着手下最亲近的几个兄弟,抬着一个棕色的大木箱,进了贺府别院的正门。

穿过对着正门的影壁,进入此间,一股珠光宝气扑面而来,贺府别院装饰豪奢,雕粱画栋,朱柱凌云,端的是富丽堂皇,直让胡马帮的这群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土包子们看的是目瞪口呆。

为首的祁白衣也在心中感概。

“贺家靠贩米发家,数代之间,累积银钱巨万,就这一栋庄子,如此费心造作,也不知道花费多少银钱……”

祁白衣也是贫苦人家出身,父亲是跑驮马队的把势出身,带着他跟着贩马的商队进漠北讨生活,结果遇到了“走青”的马贼。

漠北的马贼也分好几股,那种马快刀好跑单帮的只劫红货,轻易不犯案,也不伤人;还有百八十人的,聚啸一方的,他们劫货惯叫走黄,平常也不杀人,尤其是对跑驮马的商队,往往连牲口也不拉走,这种马贼一向把这行当庄稼看,熟一茬收一茬。

唯一例外的是“走青”,行事蛮横,这货人在漠北是神厌鬼憎,万一碰上,那是咬碎了死人骨头都能吸出髓来,祁白衣当初能活下来,是他父亲死死把他压在身下,可是除了他以外,包含他父母在内,整个商队就没一个人活下来。

解三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给祁白衣报了父母的仇,祁白主一心要报恩,这才在解三死后接了胡马帮的帮主一位。

他这帮主当的可不顺心,解三身前没少结仇怨,他和沈二一死,胡马帮因为过去的仇怨、生意上的事,就成了众矢之的,祁白衣尽管苦苦支撑,但是依旧感到势单力薄……其他不说,生意场上的事,他本生就不擅长,这段时日来,胡马帮在帐面上是入不敷出,难以维续下去。

他这趟来到贺府别院,不禁对这深门大院的浮奢豪侈倍感吃惊,也就在这时,贺锦的心腹,那个一袭青衣的男子引进了会客厅。

“你就是祁白衣。”

贺锦坐在椅子上,换了一袭锦衣,伸手端着一杯茶。

“对了,东西在哪里?”

“贺老爷,就是这个。”

祁白衣命手下人把箱子放了下来,顺带把箱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具死尸。

这死尸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那张脸确确实实就是贺平的脸,贺锦借着厅里的灯光,看得真切。

“干的好。”

贺锦满意的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接过自家心腹递来的一柄剑,拔出剑来,身形一动,以快逾闪电的速度,一剑刺在了箱子里的躺着的死尸上。

“等等!”

祁白衣大惊失神,他也没有料到,贺锦的剑法如此迅捷,对方这一剑至少有三、四十年的造诣,恐怕对方的剑术不逊色于飞鱼门的赤岭道人。

(该死……这贺家的贺锦,隐藏如此之深,剑术之高,实为我生平憾见。)

祁白衣手刚搭上腰间剑柄,眼前一花,贺锦就已经一剑刺穿了贺平的心脏,剑招又毒又辣,论到凌厉程度,道一声“宗师”也不为过。

“唰!”

贺锦收剑回鞘,他一剑刺中尸身的心脏,知道这确实是贺平的死尸,这才放下心来。

“做的好,祁白衣,这贺平总算死了,你可以说是立了一件大功,说吧,你想要什么?”

祁白衣见到贺锦这么一问,哈哈一笑。

“贺老爷何必明知故问,我所求不过为财罢了……你们贺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不会多问什么,请贺老爷把那笔赏钱给我,我和胡马帮的兄弟立刻离开贺府,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可以保证不会泄露半个字。”

“祁帮主我是信的过的。”

贺锦坐回了椅子上。

“但是,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除了死人,没有一定不会泄露你所谓‘秘密’的人,对不住了,祁帮主,接下来我只有请你上路了。”

他给自己心脏打了个手势,那青衣的“心腹”摇了下手中的铃铛,这铃铛是用来唤藏身于会客厅外的众多护卫,可是,这“心腹”连摇几次铃声,也没有一道人影来到会客厅里。

“这……”

青衣人脸色微变,铃铛一响,就是信号,贺府的那些护卫就会杀进来灭口。

可现在,他都摇了这么久了,会客厅外却没有半点声音。那些假山假水的后面,园林树荫后方,全都一片沉寂,当手中的铃声停下来,更是万籁俱静,连夏夜的虫鸣声也听不见。

“哈哈哈哈哈哈……”

祁白衣大笑一声,拔出剑来,他身后也一阵金铁交鸣,那几名手下人也拔出腰刀齐声戟出,对准了坐在椅子上的贺锦。

“贺老爷,做你的买卖还真是困难,”他脸色陡变,阴恻狠笑:“真是对不住了,与阁下做生意实在太亏,我只好另投了一家了。”

“你……”

贺锦也察觉出了古怪,赫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一起身,面色陡然发青,双目睁大,整个身子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中了定身的咒法。

(——这是使了什么妖法?)

贺锦面色兀变,由煞白迅速转青,背上冷汗潸潸而下,这一刻,他全身上下丝毫动弹不动,如遭魇镇——并不是他不愿意动,而是他的身体周遭布满了细密的丝线,那是人的肉眼看不见的无形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在贺锦的身上,将他整个身体固定住了。

站在贺锦身边的那名青衣心腹,也是同样一副铁青色的脸,身子如覆铅衣,难以动弹,僵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铃铛,摆出一副极为滑稽的姿态。

看到自家心腹的姿势,贺锦并没有感到半点滑稽,他的心底充斥着深不见底的恐惧。

“何方高人,为何要与我贺家为敌?”

贺锦颤抖着嘴唇,正想开口说话,就看到角落里一道锦衣华服的人影,不紧不慢的踱步走了过来。

陡然,他奋力睁眼,撑大着瞳孔,死盯着那个锦衣华服的人影,那人疏朗一笑,捋了下颌下长须。

“贺锦,你看我这一身装扮,是不是很熟悉。”

贺锦瞳孔巨颤,那人从阴影中走到灯光下,这次他看得真切,这人穿着打扮,还有那张脸,分明与自己一模一样,不,就像是镜子里的另一张脸。

“你……你到底是谁?”

贺锦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站在另一边,与自己相同长相的“贺锦”咧嘴一笑。

“叔父,你也太蠢了……”

这个声音异常的熟悉,贺锦整个人一怔,他听了出来,那是贺平的声音。

“贺、贺平,你没死。”

“我自然没死。”

伪装成“贺锦”模样的贺平缓步走来,伸手扼住贺锦的喉管。

“叔父,本来你也不用死的,可你和你那蠢儿子就不该妄想去染指不是自己的东西……毕竟,贺家的家业对于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就算舍给你们也不是不行,谁知道你们这些蠢货非要蠢到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下辈子投胎,记得要长长脑子,不要惹上自己不敢惹的人。”

“是你……杀了……锡平……”

贺锦两眼暴凸,脸也胀着了可怕的酱紫色,他整个身子都动不了,死亡的恐惧攫夺他的心智,直到他的脖子被扭断,这一切才终于结束……

……

杀掉贺锦后,通过易容术伪装成“贺锦”的贺平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那个青衣“心腹”战战兢兢的站在他的身边。

“贺少……那几个护院都被我们补刀处理了,尸体也躲到后面去了。”

“做的好。”

贺平点了点头。

“贺锦府上的事倒好处理,接下来要进入盛知府的府邸倒是比较麻烦,你们就不用去了,负责在外围就行了。”

“是。”

祁白衣点了点头,留下两个手下,就带着另外几个人离开了。

贺平扭过头来,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青衣男子。

“接下来的事,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办了吧!”

“知、知道。”

这人忙不迭的点头。

“那就好。”

贺平微微一笑,易容后的苍老脸上嘴角歪斜,露出了丑陋的笑容。

“点上府上的人马,准备一下,我们再去盛知府那里送一份重礼,相信今夜之后,盛知府会对这份大礼记忆犹新,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