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血花只在他白色的领口晕了开来,像一个绯色的唇印。
沈要弯腰,冷然拾起那银针来。
萧子窈面上骤然失色。
“怎么会有针,是不是我不小心落下的——”
她于是惊慌失措的想要攀上他去,不求别的,不过是想看一看那伤口罢了,既已沁出血了,所以,不必想也知道,一定是很疼的。
谁知,沈要却只管攥紧她,一瞬不瞬,根本不肯松手。
“呆子,你先让我看一下扎得深不深……”
“——萧子窈。”
他陡的开口,终于回眸截断她的话,一字一顿,微冷,“以后,少把外面的猫猫狗狗放进来,知道了吗?”
话毕,他便一把拨开了她去,那力道不至于很重,却刚好能够将她藏于身后,严防死守。
沈要此人,本就是个从不喜欢什么阿猫阿狗的脾气,无非是萧子窈喜欢,他才勉强装装样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讨她的欢心罢了。
只不过,这外头的畜生实在不够干净,更不比他这家养的狗来得护主,恰如眼前之人,百灵鸟似的,唱得总比说得好听,真该死。
他早已说过的,虽然萧子窈不知、但他总是说过的——
他迟早要将此人弄死。
“吃下去。”
他于是捻着针尖,冷然说道,“你,吃下去。”
小金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面色灰败,仿佛将死:“您难道是……要逼我吞针?沈军长,您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
沈要不太耐烦,“快吃。怎么不吃。难道还要我喂你?”
他的恶意来得太过突然,便是萧子窈也凛然被他吓得心惊胆战。
“沈要,小金铃她今天是因为在会所挨了打,所以才躲来家里的,你不能——”
偏他根本置若罔闻。
“沈军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竟要这样对我!我没有故意打扰夫人,我只是想来避避风头!我是空着手来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根针是怎么回事,我……”
小金铃顿时落下泪来。
果然,一把唱曲儿的好嗓子,便是连哭音都好听,哪怕不是假装的哭,也好听。
谁知,沈要却只觉得她吵闹。
“夏一杰难道没有转达给你吗?”
“说,我很不满意你,也不希望你再来公馆。”
“是他没说,还是,他说了,你不听?”
小金铃愕然张口。
她并非有意要说些什么,可嘴里却不受控的断续吐出了些什么。
“……这些话,难道当真都是你说的?不对,我想得不可能有错,怎么办、怎么办呢?怎么可能会是你呢……如果真的是你,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替我解围,为什么要替我教训那个人……我分明已经,不会再……”
她嗫嚅着,摇摇欲坠,也易碎。
她怎么会错?
她应付过那么多男人,无一失手,又赢过那么多怨妇,未尝一败。
这不能够……
“沈军长,求您听我解释,那根针真的不是我放的,真的不是……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她已再无余地可退,便只好苦苦哀求。
谁知,沈要却一瞬俯下身来,只在她耳畔冷语道:“有什么好误会的。不是你,就是她。可是,怎么会是她。”
话毕,他复又低低一笑,鬼气森森的,如剃刀刮骨。
“她才不舍得弄伤我。”
“所以,哪怕不是你,但最后也得是你。”
小金铃一下子叫出声来。
“我不信!我不要吞针!不是我!夫人救救我,您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我还要回去唱曲儿呢,若我嗓子坏了,经理当真会打死我的!我不想以后找不到男人依仗,不想连做个外室都难……”
她跪下来,膝行也寸行,只管步步挪向萧子窈去,月白衫子蹭得脏了,根本不复初见。
然,她到底是不及萧子窈的。
本就不及,也再触不及。
沈要不动声色,却兀自一脚踩上她的手,终于,狠狠一碾。
“别弄脏她的裙子。”
他不清不重的说道。
小金铃一瞬面若色灰。
萧子窈一时语滞。
“沈要,也许是我不小心把针落在围巾里的,小金铃她……不会这样做,没必要这样做。”
她颤着手,连身子也发抖,沈要一见,便轻轻的撩起她额前的发。
“我的六小姐,真的好善良。”
他说,“可是,你这样护着她,我会吃醋,而且,会不开心。”
他的指尖滑下去了,顺着她的眉眼、再到唇,最后是尖尖巧巧的下巴,红玉坠子颤如花落,打在她的脸侧,一点儿也不疼。
反正,疼也只会疼在他的眉间心上。
“六小姐,你在害怕我。”
“为什么?”
“我好委屈。”
四下里,早已是噤若寒蝉了。
夕阳烧得绯红,赤目鲜烂的颜色,招摇放肆泼了满屋满壁,像凶案现场,一刀斩断大动脉,鲜血按捺不住喷溅而出的样子,简直愤怒至极。
小金铃已然哭肿了眼睛。
“夫人,我现在知道您是很好很好的人,外头那些风言风语想来也不是真的,我才不信您会剥了人家的皮……”
萧子窈眉心一皱:“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她有些奇怪。
“小金铃,我会护着你的。但是,剥人皮的事情,我也确实做过,是抵赖不得的。”
暮色如血。
小金铃只见两只鬼立在她眼前。
好、生、般、配!
然后,是时,厅外,电话的铃音突然乍响,仿佛凶案过后的惊雷、或尾音,叮铃叮铃叮铃铃,一声紧似一声,良久甫定。
竟是郝姨前去接了起来。
“您好,这里是……对的……没错……当然好……我这便请他来听电话!”
她终于扬声,丝毫不知门后的惨剧。
“沈军长,烦请您先来接一下电话,是梁少帅拨来的,说什么,夫人的三姐好像留洋回国了,今日才坐火车到了岳安城,现在正被帅府接去做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