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在成长的。
可能吉娜的话在十年前,他会说:
“我已经看过了。”
八年前,他会说:
“我虽然已经看过了,但可以陪你看。”
三年前,他可能会说:
“我看完了,想看你自己看去呗。”
但……就像是每一个优秀的男孩子最该感谢的并非现任,而是那些帮着他们学会了怎样成为一个好男人,把这份美好付出在更值得的人身上一样。
现在的朗朗听到了吉娜的话……虽然他心里没啥想法,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啊。我都行。”
虽然他已经看过了那电影,可能让这个没看过老许作品的姑娘感受一下朋友的能耐,他真觉得挺光荣的。毕竟昨天大家在饭桌上那么聊,加扎里给老许一顿夸,这姑娘都没啥意动的意思。
但现在不仅主动的在买老许的dVd,还要去看看那部电影。
别说现在是晴天……哪怕天上下刀子都得去。
可吉娜自己却反应过来了:
“啊……朗,你看过了没?”
“我也没看过。”
大眼珠子的谎言异常流利。
另一双大眼珠子下意识的眨了眨……
“真的?”
她满眼狐疑。
“真的,去年还是挺忙的。我忙,他也忙,这电影拍好了就封存到电影公司,我也没来得及看。”
“……”
姑娘眨了眨眼。
有些老旧,自然光几乎绝迹的老屋内,阳光如奇迹一般降临。
绽放在她的笑容上。
“谢谢你,朗。”
光线有些刺眼,朗朗下意识的躲避了目光:
“没关系,我问问今天《烈日灼心》最近的场次在哪放。”
“嗯嗯!冯仑叔叔~”
吉娜一举手里的几张碟片。
算账!
……
电影院门口。
习惯性带上了口罩的朗朗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就听到吉娜的感叹:
“人好多啊……都是来看《烈日灼心》的?”
朗朗颇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点头说道:
“你第一次参加柏林电影节?”
“嗯!……我平常有空的时候就在练琴,几乎……很少出来玩,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
“练琴还是得劳逸结合才行。过于枯燥的勤学苦练,其实远没有你一次灵感的恍惚有效。当然了,我指的是现在这个阶段。我们在启蒙阶段都有着系统化的学习,练习。但现在你更多的是需要寻找属于自己的风格。”
“嗯嗯,老师也是这么说的。但……已经养成习惯了。嘿嘿,所以我很好奇,他们都是为了追一部电影?”
虽然这会儿并不是户外排队,而是在电影院内部。
但这么长的队伍,只为了一部电影,她还是很惊讶。
她不是没看过电影,可这种电影还有一个半小时开场,就已经排起了队的场面是真没见过。
“因为《烈日灼心》很火,而且每天就只有一场。柏林电影节的规定是每部电影一天只有一场,网上会预约一半的影票,留一部分给排队的影迷。所以看似电影节已经开了许多天,但仍然有很多人没看过。观影手册的意义就在这。”
“原来如此……那我们……”
听到这话,朗朗微微摇头:
“没关系,我已经沟通过了。”
作为柏林电影节颁奖礼的演出嘉宾,弄两张影票自然是不难的。
吉娜这才放心了。然后很天真的问了一句:
“那要是今天他们仍然没看到……”
“明天呗。只能这样,毕竟好几十部电影呢。”
“……好吧。那我们真的很幸运呀。嘿嘿~”
女孩一边笑,一边看着这群排队等待的人。
亚裔、白人、黑人都有。
她的好奇心也逐渐旺盛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电影,有着如此的魔力吸引着,让他们提前一个多小时……并且看这队伍,可能第一个到来的人来的更早的在这排队?
带着这个想法,很快,朗朗的电话铃声响起。
他离开了几分钟,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两张电影票。
拿到票后,吉娜心里也踏实了。
忽然来了句:
“那我们现在去给许挑礼物吧?”
“……”
这下,朗朗的脸部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虽然口罩遮挡,对方看不见。可他是真发现这姑娘有一个……很……咋说呢。很好玩,但也很……嗯。
就是很好玩的毛病了。
那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执行力虽然拉满,可长线计划约等于0。
唉……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到底……是个孩子啊。
一边琢磨,他一边站了起来:
“走吧。”
走去给老许买个又贵又特么没用的东西去!
狗东西!
得罪了方丈你还想好!?
……
北半球的冬天,天黑的早。虽然此刻已经是2月中旬,但天依旧不算特别长。
至少,4点50,电影散场,俩人走出来时,天光已经黯淡到不行了。
朗朗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
实话,又饿又困。
手里还提了个不算特别沉的盒子。
已经有点想回去了。
而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和吉娜提一下“就地解散”的时候,与他那已经露出疲态的模样不同,依旧神采奕奕的吉娜说出了一句朗朗想一头撞死的话语。
“我们去吃晚餐吧?”
“……”
朗朗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好奇怪。
就在这一瞬间,他意识到一件事。
82年出生的自己……好像真的不年轻了。
甚至连00后都进入青春期了……
他不知道这姑娘在吃完饭之后会不会搞一出诸如什么“咱们去酒吧吧?”、“咱们蹦迪吧?”之类的邀请。
也懒得猜。
现在的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酒店。
问问老许他们忙完了没。
然后三五哥们坐一起泡个茶,吹个牛啥的。
那种精力旺盛的年纪,好像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也不差这一顿饭了。
他打定主意一会儿这姑娘要是还有活动,说什么都会拒绝后,点点头:
“好。”
于是,俩人很低调的跟着人群往外出。
影院检票口那边又排起了队,不过这次并不长,也不知道是看的哪部电影。
俩人走出去后,朗朗就听见吉娜说道:
“我有几个关于电影的疑问,你能给我说说么?”
“好啊,什么疑惑?”
“我看到了……几个镜头。一开始以为是穿帮,因为那个辛和春在一起时,天气总是很奇怪。上一秒还是晴天呢,下一秒就起了雾,下了雨……我以为是穿帮,但后面感觉又不是。好奇怪啊……”
“那是内心世界的表达。许他其实是和观众一起玩了一场游戏……或者说,他邀请观众主动的用这种穿帮的镜头,来告诉他们:你们看到的那些天气,阳光,浓雾,阴雨等等,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这一刻是主角的内心世界呢?还是外部世界?他留给了大家来思考。而不是单纯把某个镜头固定在一种天气上。
他这部电影最厉害的地方也在这。对于普通观众而言,就比如吉娜你这种不怎么接触电影的观众,你们看到的首先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其次,在观影途中,你们也收到了许发出的邀请。只不过,对于第一次看电影的你们,就算他发出了邀请,你们有接收到这种讯号,却也不能很及时的反应过来。
而对于一些资深观众,或者对电影有研究的人,接收到许的邀请后,就会在观看电影,保证观影体验的同时,跟随他进入到另外一层世界。这种比喻能懂我的意思么?就像是……”
“哈利波特?”
吉娜的眼睛亮了起来:
“像是麻瓜和巫师那样,共存却又泾渭分明的关系!”
“唔……你这么想也可以。总之呢,观众首先肯定会感受到一个完整的故事。其次就是电影的一些细节,比如天气,比如背景,比如音乐等等……他并不是要大家立刻掏出第二份电影票,而是希望大家能对这部电影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后如果无聊了,可以把它当做一种游戏一样,去度过一段闲暇的时光。所以,他用了一些“小伎俩”而已。”
“这可不是什么小伎俩。”
听明白了他的解释后,已经坐进车里的吉娜赶紧摇头:
“我第一次见这种……电影!第一次接收到这种邀请。感觉特别有意思……立刻想要回去再看一遍了!……这算不算《烈日灼心》能在柏林成为热议话题的核心吸引力?”
“之一吧。或许有,但绝对不是主要的。”
在吉娜那一脸惊叹的表情里,系好了自己安全带的朗朗同样颇为感慨的说道:
“电影不是炫技。一切的技巧都应该为电影服务。这是许的信念。所以……凭心而论,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毫无疑问,很棒!”
几乎没有任何思索,吉娜就给出了答案。
“一开始我还有些不适应,因为我真的很少看电影。但……现在想想,我发现每当我想回忆起来某处电影片段的时候,心里的想法并非画面,而是故事。这个故事里的某一个片段发生了什么……而且,除了这个故事之外……有一幕我印象最深刻,那就是片尾,春去审问辛。”
“阳光打在春的身上那段?唔,那段确实……”
他刚要说出“震撼人心”的时候,却见吉娜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那段确实很好。可真正让我哭出来的地方,却是在辛的衣服上。他穿着一件橙色的马甲。有些类似工作服……”
“呃……”
朗朗试图回忆。
发现他记忆里全是伊谷春在阳光下审问时的场面。
那一幕带给他的震撼,让他忘却了所有细节。只记得辛小丰在抽烟,俩人聊天……以及那如同圣光一般普照的画面。
“然后呢?”
他问道。
“就在那一刹那……我好像忽然懂了“辛”这个角色。其实,影片里最苦的,还是他呀。我觉得这影片的名字不应该叫《死路尽头》,应该叫做……《太阳升起后的雪》。”
“……??”
朗朗脑子顿时有些短路了。
啥玩意?
这孩子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啥?
这名字咋想出来的?
而面对朗朗的疑惑,吉娜很自然的说道:
“因为辛这个主角太苦了。他是那么的向往光明,可却只是因为走错了一步……最关键的是凶手还不是他,他却把自己陷入到了黑暗的包围中。可最后他为什么会选择死亡?带着那个女孩的秘密去死?就是因为……他像是雪。他只是想解脱,想要看到那一轮太阳。只要看到了太阳,哪怕是融化,他都没有遗憾了。”
“呃……”
朗朗下意识的张了张嘴。
想要说些什么。
可仔细一琢磨……这不跟《烈日灼心》的中文名字意思一样么?
烈日为何能灼烧到心脏?
因为……心脏被剖了出来,放到了阳光下。
心剖出来了,人就死了。
可哪怕是死,都想要让心照耀到这一束阳光。
“……”
一时间,他竟然没了言语。
这时就听吉娜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而我对那段印象深刻的原因就是……我发现辛身上那件马甲,是橙色的。和阳光一个色彩……”
“……”
朗朗又一愣。
“多么残忍的画面啊……连真正的阳光洒下来的时候,辛都不能把真心拿出来。只能用一件阳光颜色的马甲来给予自己虚假的信念与安慰……他始终逃不开黑暗。因为黑暗是为了保护那弱小的光明……那个孩子的光明……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最后却连救赎都得不到……”
“……”
在他的失言之中,眼眶再次微红的女孩叹了口气:
“唉……”
随后,给出了自己的总结:
“这真的是一部好电影!明明刚才我还没那么多感触……可现在心里却全是这部电影。它的故事,它的画面,有辛、春、夏、杨、陈……呼……”
随着言语,越说,她的语气里那股难言的悲意越浓。
不自觉的轻呼了一口气后,她一边开车,一边用手给自己的眼睛扇风,好把眼泪风干。
接着说道: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这部电影了……它真的好棒啊!故事也好,明明我最讨厌悲剧的电影了,可是……却感觉……特别的感动。可具体感动在哪,我却不知道。好奇怪啊……”
她眼里的泪色逐渐被一股惊讶所取代。
这电影……后劲这么大的吗?
忘都忘不掉……
甚至脑子里现在就剩下了一个想法。和朗讨论完之后……还想再看一次!
哇……
……
一日dAtE终于尽了。
poLo停在了酒店门口。
朗朗并没有着急下车,而是看着吉娜说道:
“那……我走了?”
“嗯!”
吉娜似乎也没什么不舍之意,反倒显得很干脆。
只是问了句:
“那等我回家,我们用手机聊天可以吗?”
听到这话,朗朗笑着点点头:
“嗯,好。那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嗯嗯!”
这下,他才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而刚要关门,却发现副驾驶的车窗已经落了下来。
“朗。”
“?”
朗朗回头,就见吉娜的表情忽然有些不自在。
她指着他手里提着的袋子问道:
“你确定……送这个可以吗?我一直很担心……”
“绝对没问题。许的艺术鉴赏能力很强的,他一定会喜欢的。”
“这……好吧。”
见他如此说,吉娜便欲言又止的点点头。
不过马上表情一换:
“嘻嘻~”
她呲着一口小白牙:
“我今天很开心!我们一会儿见!”
“……”
朗朗愣了愣。
忽然轻笑了一声:
“哈~好,一会儿见。注意安全~”
“bYE~”
目送poLo离开,提着那“又贵又没用”的礼物,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微妙的他快步走入了酒店。
很快,十来分钟之后,他提着礼物来到了许鑫的房间门口。
“叮咚。”
门铃响动之后,房门快速开启。
许鑫探头探脑……
“来了?快进来!”
“咋跟俩特务接头一样。”
朗朗吐槽了一句,进屋后,就听许鑫问道:
“货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朗朗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手提袋。
许鑫赶紧点头:
“可以。多少钱?”
“一万五。”
“我现在转你。”
“我说的是欧元。”
“啥!?”
许鑫一愣,看着好友手里的盒子:
“你买啥了?一万五?……不对,十五万。啥玩意啊?”
“你送给大蜜的情人节礼物啊。我在一个私人艺术馆里买的,着名艺术家让·皮埃尔·雷诺的作品!”
“哦?”
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让·皮埃尔·雷诺是谁,可许鑫看着他手里那四四方方的盒子,下意识的关怀了一句:
“不沉吧?要不你先放地上?”
“……”
朗朗眼神一阵变换。
忽然生出了些许愧疚。
想了想,他没配合许鑫玩什么特务接头的把戏,也没再提钱的事情,而是自顾自的走到了套间的沙发前,把那手提袋随手放到了茶几上。
“诶,我问你个事情。”
“啥?”
正打算研究研究这盒子里是个什么玩意的许鑫随口问了句。
“你给辛小丰选的那套囚服,有说法没?”
“?”
许鑫一愣,抬头看向了他:
“啥?”
“就最后伊谷春审辛小丰那段。他不是穿了一件橘黄色的囚服马甲么?那衣服的颜色有说法?”
“……什么说法?”
当听到许鑫这句话的刹那,朗朗就知道……
他懂个锤子的《烈日灼心》!
而许鑫也不知道他这么问是干嘛,但还是解释道:
“那是道具准备的。而且那不是囚服,是看守所的马甲……咋了啊?”
“……唉。”
朗朗叹了口气,开始讲述起了吉娜的话。
而他话才刚开口:
“我和吉娜去看《烈日灼心》……”
就见许鑫一傻乐:
“诶嘿?看我电影去了啊?约会还挺浪漫……不过你俩看《一代宗师》不好么?我那电影多难受啊。你带她看宫二,还能对她说:吉娜小姐,这世间所有……”
他话也没说完,只觉得自己满腔艺术细菌喂了狗的朗朗顿时起身:
“日内瓦还钱!赶紧!一万五千欧元!给我!我睡觉去了!”
“诶诶?别啊,我还想问问你俩今天……”
“钱!赶紧!别墨迹!”
说着,他瞟到了桌子上许鑫的钱包。
索性直接拿了起来。
把里面的钞票都抽出来后数了数……
“剩下的现在转我!还有一万两千零六十欧!”
“转个屁,有钱……小气吧啦的!”
许鑫翻了个白眼,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
从里面随手掏出来了俩信封。
“给给给,零钱给我留下,这是两万,你拿走!不用找,就当给你的小费了!”
没好气的说完,他一脸怒其不争的德行:
“我特么就想问问你俩约会咋样……你看你。我又不笑话你,咱哥们谁跟谁啊……”
“抱歉,不熟。”
拿着两万块,他掉头就走。
丝毫不犹豫的。
而走到了门口,忽然脚步一顿。
因为听到了“哗啦啦”的动静。
扭头一看,果不其然,许鑫已经把袋子里的那个盒子给掏出来了。
“别乱动啊!”
他赶紧说道。
“人家给包好的礼物纸。”
“我总得看看是啥吧?”
“不都和你说了么,艺术品!绝对是正经玩意!放家里也用的上……我你还不放心?你别拆了,等明天往她手上一递,多浪漫啊!”
“……?”
许鑫看了看手里确实包装的很好的盒子,又看了看脸色如常的好友。
仔细一琢磨,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行,谢谢了啊。”
“……嗯,走了。”
朗朗神色自然的转身,拧开了门,直接走了出去。
然后……
他的脸扭曲成了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