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寺内,周澜泱上了香后,又求了个签。
“扁舟遇狂风,无依亦无求。”
美人眉尖蹙起,握着签很是惆怅。
“小姐,您求的什么签?”婢女笑的机灵古怪的,要去看周澜泱的签文。
周澜泱却下意识的拽紧了,声若蚊蝇,道:“没什么的,不好看,你别看了。”
她求的是姻缘,可这无依无求,不是表明了这是个下下签吗,而且还是很惨的那种下下签。
“佛祖给的签,定然是我命该如此。”周澜泱垂着泪,柔弱之姿,我见犹怜。
婢女偏着头到处看,并未注意到周澜泱的花容失色。
突然,她欢喜道:“小姐!你看,是那天那个公子!”
周澜泱擦了擦眼泪,顺着看去,迈进殿内的公子玉立身长,五官俊朗,正是那日救她于马下的恩人。
周澜泱的心情没来由的好上了不少,低声又羞怯的问道:“你看我的脸,是不是花了?”
“没有没有,小姐美的很。”婢女说着讨巧的话。
可周澜泱却踌躇不前,藏在人群里悄悄的看着他。
“小姐,咱们也过去,再拜拜。”婢女挤眉弄眼的,撺掇着周澜泱快些过去挨着那个公子跪下再拜。
周澜泱心里咚咚乱跳,还是迈着莲花碎步,缓缓移了过去。
她闭着眼,在佛前轻声祷告道:“求佛祖保佑,保佑那位恩人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完后,她怀着紧张又窃喜的心情,缓缓睁开了眼眸,身旁的公子正静静的看着她。
周澜泱像做了坏事被抓现行的小孩子,起身时差点踉跄,终于在婢女搀扶下,故作稳健的离开了寺庙。
可她在山脚下,终归是被人喊住了。
她甫一回头,见那锦衣华服的公子踏着春风而来,到她面前,轻声道:“可问姑娘芳名?”
周澜泱抿着唇,红了一张脸,柔声道:“我叫周澜泱,阿玛说,澜沧之水,福祉泱泱。”
他点点头,道:“胤禛,爷叫胤禛,不叫什么恩人。”
周澜泱一惊,她阿玛是一个五品小吏,可皇阿哥们的名讳,还是能记的牢的。
“四贝勒…”
“嘘。”胤禛嘘了一声,笑了笑,示意她噤声,又望着马车,说道:“爷送你回府吧。”
“不…不用了…”周澜泱摆摆手,可眼里的激动和兴奋神采却挡也挡不住。
胤禛缓缓勾起一抹笑,轻声道:“上马车,爷送你。”
其实在马车上,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倒是周澜泱身边的小丫头,话多的很,一路叽叽喳喳的。逗笑了不少。
等马车驶到了周府门前,胤禛撩帘一看,才后知后觉道:“你阿玛是朝中官员?”
“只是一个五品小吏。”周澜泱冲着胤禛行了个礼,柔声道:“多谢贝勒爷相送。”
“不谢。”
胤禛笑笑,坐回了马车里,他端坐回去,心绪并未有多少起伏。
美人他见得多了,可这女子除了美,还弱。
柔柔弱弱的,似若柳扶风,这让人忍不住心生保护欲。总的来说,那张脸,那个身段,那抹娇柔,都是四贝勒的心头好。
胤禛不知想道了什么,兀自笑了笑。
收到四贝勒的书信是那日一别后的第五日,婢女调笑道:“小姐,您这几日不眠不休的想,终究是有回音的。”
“胡说。”周澜泱羞红了一张脸,将信拆开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四贝勒问他是不是要参加选秀。
“是。”
她提笔写下一字,让婢女去送还。
日子无声溜走,如握不住的指间沙。
他们书信传来传去,内容也越发的多,且柔情,且刻骨。
周澜泱自觉虽门户不高,但一直自省大家闺秀,胤禛两次邀约,她都给拒了,转而自己又抱着枕头哭半宿,让婢女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当周澜泱发觉自己对胤禛早已情根深种时,大选之日也到了。
殿选时,她悄悄抬头,与胤禛打了个照面,胤禛冲她微微一笑,她便立即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她不知道父母为她安排好了,要撂了牌子,去和富察马齐做亲家,嫁他儿子做侧福晋,这对于周家来说,是不得了的大好事儿了!
自然,她父母也不知,这个女儿早将当朝的四贝勒,刻在了心尖子上。
晚间,周澜泱闲来无事,绣起了手帕,可她心里却一直在想着胤禛,今日一见,他一言一笑,像是魔咒似的在周澜泱心底发了芽。
“我真是爱他爱到发狂了…”当这个认知出现在周澜泱脑海里时,手绣也完成了。
今晚是她在宫里的最后一晚了,明天就可以离宫了,她以为,明日离宫后,胤禛便会娶她过门了。
可是…
她的手绢被偷了,被一个同样思慕四贝勒的秀女偷了,她拿着周澜泱的手绢在御花园扑倒了四贝勒怀里,人被侍卫拉走了,可那张绢子却落在了地上。
那上头绣着崭新的针脚。
‘投我以禛心,施我以禛意。’落款二字澜泱。
加之绣的还是鸳鸯戏水,一时间,有秀女痴慕四贝勒的风言风语火速传开了,周澜泱傻眼了。
唯一让她安慰的是,胤禛拖了太监来给她传话。
“贝勒爷说,让您宽心,后面的事儿,他晓得处理。”
周澜泱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丢脸了又怎么样?被所有人知道了她对胤禛的心思又怎么样?她就是爱胤禛,爱一个人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胤禛也同样爱她,她想。
翌日,醒来后,周澜泱便简单收拾好了行囊出了宫回了周家。
回家当日,父母脸色极其不好看,直骂周澜泱搅黄了自己的好婚事,周澜泱却笑笑,自顾自的进了屋子去等胤禛的消息。
消息的确来了。
宫中来的圣旨,将她指给了皇九子胤禟做侍妾。
一顶青衣小轿便抬着过了门。
“不!一定是弄错了!我要嫁的是胤禛!不是什么胤禟!”周澜泱嘶吼着,不停的哭诉道:“我要嫁的是胤禛,不是胤禟啊!”
周大力一耳光便给她打了过去,怒吼道:“孽障!圣旨都下来了,还有你挑皇阿哥的份儿吗!”
周澜泱捂着脸直哭,“不是啊!阿玛!四爷说过他会安排好的,他说了后面的事儿他会处理好,他让我安心等着!”
“是他要我等的啊!”周澜泱哭的近乎昏阙。
从惊鸿一瞥的心动,小心翼翼的暗恋到一腔热情的痴慕,周澜泱一颗心终究是疼的四分五裂,疼到死去活来。
“是他要我等的啊…”
直到她穿上嫁衣,上了去九爷府的轿子,依旧这么念叨着,浑似魔怔。
而那时的四贝勒府,胤禛却在专心致志的练字。
“那一位,可嫁进九爷府里了。”苏培盛捂着嘴笑。
胤禛瞪他一眼,道:“既已嫁了老九,往后便不许再提她。”
“是。”
他提笔写下‘静止于安’递给苏培盛,“想法子,送到她手里。”
“是。”苏培盛了解胤禛的意思,一个让他丢了大丑的女人,他是不可能娶回来的,娶回来便等于承认他四贝勒与秀女之间有私情。
收到那四个字后,周澜泱将她压到了自己妆奁的隔层里,嫁来四日了,只有第一天那位九爷来过。
他带着一股看稀奇的意思,来瞧了自己,由喜事嬷嬷伺候将酒喝了,盖头揭了,留下一句。
“府里你随意走动,有什么需要就去找福晋,爷若在府里,来找爷也行,只要你乖觉,前尘往事,爷不在乎。”
而后,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周澜泱便在屋里闷了几日,受凉发烧也不告诉下人,也不告诉福晋,就那么迷迷糊糊的过着,直到收到胤禛的这四个字,她彻底撑不住了。
她明白了,胤禛嫌弃她丢脸了,她不该绣手绢,也不该题那几个字,不该一直等着胤禛,不该信他的话。
最重要的,她不该爱他。
“呵呵,胤禛,你负我。”她望着镜子,擦了擦泪,转身便躺去了床上…
不知又过了多久,胤禟带着董鄂惠雅去狩猎,管家瞧着这清漪院死气沉沉,还是点了个傻丫头过来,绣儿忙里忙外的收拾了一阵,才发现这位周格格有些发烧,忙取了凉水给她镇一下。
浑浑噩噩间,床上的人猛的睁开眼,噌的坐了起来,双眼写满了不可思议。
绣儿被惊醒,笑道:“周格格,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