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澜泱一身藏青色衣衫,躺在凉椅上打着扇,耳畔蝉鸣,不远处的湖面上还飞着几只萤火虫。
她眯了眯眼,双眸如水扫在明月之上,她眼中霎时如光芒万丈,熠熠生辉。
并非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可她偏要选择闭耳不闻。
男人在冷清夜色中哼了一声。
“你好大的胆子,敢不迎驾?”
周澜泱脚尖止住了摇椅的晃荡,却还自顾自的扇着凉风,淡淡说道:“你才将你弟弟赶到了西宁多久?半年都没有吧,让弘阳反省三个月,如今已是四个多月了,你还不放人,你不亏心吗?”
“朕是皇帝。”胤禛双手负后,冷冷的看着摇椅上的人。
“呵呵,皇帝?”
周澜泱终于起了身,她缓缓转身,道:“皇帝给自己弟媳下密旨,让其进圆明园抄经礼佛,这是哪门子皇帝会做的事?”
“你早就不是允禟侧福晋了,算不得朕的弟媳,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胤禛眉眼不动,说着嘲讽的话。
周澜泱笑笑,道:“不是侧福晋了,那我也是上了宗册,他允禟的人,你将我关在圆明园里,不亏心吗?你敢让别人知道吗?”
“朕是天子,有何不敢。”
刚说完话,胤禛伸手一把拽住了周澜泱的手腕,周澜泱与他擦肩而过,却走脱不得,眉头一皱,便道:“放手,我今日的经书还没有抄完。”
男人却丝毫不动。
她到了这观澜榭已有二十来天了,这院子里只有两个使唤丫头,周围有隐匿的重兵,她并不相信,胤禛敢像说的那么大胆,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她的存在。
“松手…”周澜泱怒骂还未出口,胤禛却反手将她收到了怀里。
“澜泱,让我抱一会儿…”
话一出口,却是不该属于皇帝的脆弱。
“澜泱,福沛没了,他还那么小,便没了。”
周澜泱被他收在怀里,听闻此话,愣了数秒,然后突兀的笑出了声,“福沛?年贵妃生的?”
胤禛一愣,周澜泱趁此反手将他推开,笑道:“何止是福沛啊,福惠福荫一个都别想保住…胤禛,你子嗣不丰是天注定的事,分明是个无福之人,却妄图福惠和意,你担不起!你儿子们也担不起!”
“闭嘴!”
皇帝被这番大胆的话震惊,愤怒之下,一把掐住了周澜泱的脖子,周澜泱咳了几声,握住他手臂,却还在狞笑,道:“这是你的报应,你残害手足兄弟,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咳咳…”
胤禛气的双眼通红,可周澜泱分明被桎梏住,怎么眉眼间全是笑意。
她在不屑,她在轻视自己。
胤禛气急,怒吼道:“你不要再惹我!我可以杀了允禟,还有你两个儿子!”
“哈哈哈…”周澜泱抚着脖子顺了会儿气,才笑吟吟的望着胤禛,道:“皇上说岔了,我只有一个儿子,便是被你关在府里的弘阳。”
“你要杀弘映,倒是问问恒亲王,他允不允?”
“你早就和老五勾结好了,他说什么也要力保弘映,你这么聪明,怎不让他将弘阳一并要去。”胤禛蹙眉,冷声质问道。
周澜泱哼了一声,轻飘飘的说道:“关你什么事儿。”
“你是知道弘阳心性太大,绝非池中之物,要是被老五要去,迟早给恒亲王府带来大麻烦,你这女人虽然自私自利,倒也不是全坏了心眼儿,知道自己儿子要惹事…”
随着胤禛的话,周澜泱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胤禛看她脸色微变,心情好上了不少,便又笑道:“不如,朕下道旨意,让弘扬过继给老五?或者,过继给老七?”
周澜泱心头一跳。“关七爷什么事儿!”
“允禩悖逆妄行,被抄家封禁,老七和十二明里暗里给了郭络罗氏那个悍妇还有弘旺多少好处,你以为朕是瞎子?就是你进这圆明园前两日,不还给允禩,允俄府上送了银子去吗?”
胤禛突然上手,掐住她的脸转向自己,嗤笑道:“周澜泱,我将你关在这里,是想感谢你啊,朕坐得这个皇位,你有一大半的功劳,你便日日与朕相对,承朕恩泽便可。”
“好啊,那皇上你敢不敢昭告天下,敢不敢将我带去康熙爷灵位前,让他看看他的好儿子,这个研读佛理,心怀天下的好儿子,是如何强占弟媳,坑害子侄,残整兄弟,是多么的至高无上,多么的道心如铁!”
周澜泱厉声咒骂道,“胤禛,你不敢!你年岁大了,胆子却小了,你明知道八爷,十四爷等再无法掀起波浪,你还是不敢放过他们,你在怕!你儿子死了一个又一个,你还不肯信,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
“啪”的一声
胤禛一耳光将人打倒在地,他拉住她衣襟,怒吼道:“闭嘴!你给朕闭嘴!谁害的他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你!分明就是你!你诅咒朕龙子早亡,你便赔给朕!朕这几年殇了多少皇子,你便给朕生几个!”
说罢,胤禛不由分说的将人拦腰抱起,周澜泱疯了似的挣扎道:“放开我!”
“胤禛,你今日敢碰我…”周澜泱抗拒着他的冒犯,当她被摔到榻上时,男人的呼吸越发的沉重落在她颈边,周澜泱偏过头,把手摸进了枕头下。
‘呲——’的一声。
利刃割破皮肉的声音,胤禛吃了痛,这才猛的起了身,他捂住胸前,倒退了几步,惶惶不可信的瞪着床上的人。
周澜泱衣衫被撕开半襟,发丝散乱,却双眼通红,满是恨意的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胆敢弑君?”胤禛摸了一把胸前的伤口,带出一抹鲜血。
周澜泱定定的看着他,也不答话。
“周澜泱,你好大的胆子…”胤禛再次上前,单脚上了床榻,一手将周澜泱扯了过来,恶狠狠的威胁道:“你是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门外突然一阵疾行,胤祥的声音回荡在门边。
“皇上,大事不好。”
“何事?”
“请容臣近前禀报。”
胤禛捂住胸前,也知不能让胤祥见到自己受伤。“就这样说吧。”
“…事关九哥…与弘阳…”
周澜泱一惊,胤禛已拉过她手绢捂住了胸前的伤口,道:“进来答话。”
“是。”
随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入目便是周澜泱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生冷模样,还有胤禛身上的伤,胤祥大惊失色道:“四哥!”
“没事,别嚷。”胤禛示意他坐,道:“小伤口,不碍事。”
“苏培盛!你死了吗!”胤祥却朝外怒吼道,苏培盛一溜烟跑进来,只一眼便看见了帝王的伤势,忙夹着尾巴跑去求医了。
“他父子二人又干什么事儿了?”
胤祥看了眼周澜泱,却见胤禛没有要她回避的意思,便说道:“九哥在西宁,纵容下人,四处为凶,且哄抬物价,导致一米千金,楚宗前往约束,得知楚宗抵达,九哥却未照接待钦差大臣之例,出迎请安,并纵容手下人打伤了楚宗…”
胤禛眯了眯眼。
周澜泱冷哼一声。胤禛又问:“弘阳呢,又干什么了?”
“午时后,宫中派去的人发现弘阳久不外出,进门一看,弘阳他…服毒身亡了…”
“什么!?”胤禛惊叫一声。周澜泱亦是不可置信,忙跳了过去,拽住了胤祥,问道:“你再说一遍…”
胤祥重复道:“弘阳死了。”
周澜泱当即大乱,泪眼汹涌的指着胤禛怒吼道:“胤禛,你杀了他!”
“朕没有!”胤禛当即反驳,牵动伤口,又吃痛的皱了皱眉,胤祥忙扶起胤禛,不满道:“皇兄,苏培盛到门前了,臣弟扶您到隔壁换药,这个地方,往后您还是少来…”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周澜泱,胤禛终是转去了隔壁。
屋内只余了周澜泱一人,自然不会有人瞧见她唇角一抹笑意粲然,似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