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从前,胤禩显得更柔顺了不少,只是那张笑脸,却是越发的虚假了。
“你怎么过来了?”他刮了下茶碗边沿,笑吟吟的望着弘阳。
弘阳状如乖巧,答道:“十四叔便要出征了,他这一走,八伯伯身边没个称心的,侄儿怕您又被人害了。”
这孩子说话,总是如此直接。
胤禩噗嗤笑了出来,还未开口,旁边的郭络罗云珠细眉一挑,道:“哪个要害人的,伯母心里有数的很,便是拉他不下马,也要在那椅子上给他铺一层钉子,剐他一层皮。”
“所以,弘阳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八伯伯。”郭络罗云珠吃一口点心,仪态自得的很。
闻言,弘阳轻轻一笑,他自然不担心胤禩两口子,不管怎么说,郭络罗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即使安亲王一脉已大不如从前,可那也是流着爱新觉罗正统血脉的亲王家,老爷子可以各种折腾他们,却还真的不太好要他们的命。
“侄儿不仅挂心八伯伯,也担心我阿玛。”弘阳端起茶喝了一口,那模样颇像胤禟。
胤禩瞧着他举动,突然说了一句。“难怪你阿玛总说你最像他,今日搁的近了,果是如此。”
“若是十四叔这一次打了胜仗还好说,可若不然,我阿玛贻误战机吃了败仗的账定是要被清算的。皇玛法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保不齐谁吹个耳旁风,就真让皇玛法糊涂了呢。”
弘阳学着方才胤禩的模样,端着茶碗,茶盖轻轻揭过一层泡沫。
胤禩一笑,意味深长道:“那你意思是…”
‘噔’弘阳放下茶碗,起身走到了胤禩跟前,道:“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胤禩瞳孔一滞,“谁?你这小子魔怔了吗?敢说这种话。”
“十四叔一走,兵权就落到了十三叔手里,京城还有个隆科多,四川还有个年羹尧,那个叫李卫的又去了兵部,这是个什么意思?八伯伯看的不比侄儿分明?”
弘阳慢悠悠的说道,他站定身子,双手负于身后。补充道:“是皇玛法做的太过了,侄儿只为保阿玛,还求八伯伯相助。”
胤禩起身,走动了几步,瞧着屋外没几个人,自‘败落’后,他这里便门可罗雀,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
“我想起一个事儿,你阿玛三年前出征时,你四伯病危,差点没挺过来,是你小子…”
弘阳笑道:“哪能?八伯伯说这种话有证据吗?有证人吗?没有的话,还是不要胡说的好。”
胤禩稍稍一愣,而后便哈哈大笑。
什么证人证据,只怕早被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子解决干净了。
他沉默。弘阳见他有心,便说道:“八伯伯曾掌理内务府多年,只需将您在宫里的人借侄儿用用就成。”
好小子,看来胤禟对这个小儿子还真是什么事儿都没隐瞒。
“弘阳啊…”
胤禩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想好了?”
弘阳答道:“十四叔出征在即,他一旦离京,皇玛法下一个要赶谁走?十叔?还是保泰伯伯?苏努伯伯?”
“哦,或许还可能牵连到纳兰揆叙。他家的长子永福可是和我家三姐定了亲的。”
胤禩眯了眯眼,想起了,这还是去年,康熙亲自下的旨意,指九贝子家三格格与纳兰永福结亲。
“我与你一枚信物,你可去找御膳房一个太监管事…”他招招手,带着弘阳往里屋走。
郭络罗云珠看着二人背影,轻笑出声,喃喃自语道:“周澜泱,你这个儿子,可比你有本事多了…”
一连两日,都没瞧见明玉的身影,用晚膳时,弘阳问道:“这几日也没见明玉姑姑,是去哪儿了?”
“回老家省亲了。”周澜泱神情冷淡,夹了一筷子菜给他,道:“快吃吧。”
“哦。”弘阳扒了几口饭,又问:“额娘,今日我在学堂听两位哥哥说起,要择几位格格嫁去蒙古,您知道这事儿吗?”
周澜泱摇摇头,道:“我不知。”
“大姐与二姐也到适婚年岁了。”弘阳突然掰着指头数道。
大格格已有十八,二格格也有十七了。
三格格倒是指了婚,周澜泱当时还有些疑惑为何跳过老大老二,指了老三去。
“额娘身为侧福晋,应为姐姐们多多留心。”弘阳意有所指道。“要结个好亲家。”
周澜泱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放下了碗筷,道:“你这孩子,操心这些做什么。我并未听你五伯说起为大格格二格格指婚的事儿,便说明这次嫁去蒙古的,没有你姐姐在。”
“没有的话,额娘才该为姐姐们争取一下啊。福兰姐姐在董鄂家便不说了,几位姐姐都还待字闺中,母亲去后,您便是九爷府的女主人,您不操心,谁还管她们?”弘阳闪着亮晶晶的双眼,自顾自的说着。“蒙古各部亲王郡王个个都是出色人才,额娘……”
“啪”
周澜泱摔了筷子,沉沉的吸了几口气,哑然道:“弘阳,额娘是不是对你说过,你还小,许多事你不要管…”
“不管?”弘阳冷笑一声,慢悠悠的说道:“额娘也知道,十四叔出征在即,阿玛这次吃了败仗必定要遭皇玛法清算,儿子想您在姐姐们的婚事上多用用心,为阿玛找两位蒙古亲王亲家做靠山,难道我错了?”
周澜泱一愣,叹出一口气。
“你没错,只是,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打算对弘阳和盘托出。
“等你阿玛回京,他向你皇玛法请旨,我们一家离京,随便去哪里都好,也就不用日日担心,步步为营。”
“天真!”
弘阳站起身来,冲着周澜泱怒吼一声,他神色冷清又严肃,冷冰冰的说道:“到了那个时候,你以为咱们还走得了吗?”
周澜泱听的心乱如麻,应道:“怎么就走不了了?只要你皇玛法允准,我们就能走…”
“若是他不准呢!”弘阳每日在宫中,见闻思路都比周澜泱开阔不少,他嘲讽道:“您每日在这后院里,有些事儿您不知道,可我知道,儿子与您说直白一些,那个位置,于我四伯而言,就是探囊取物!”
“那……”
周澜泱不敢承认这一刻被自己八岁的儿子镇住了,她抿了抿唇,说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写信与你阿玛,叫他快些回来…他一回来我们便走。”
“行军打仗,未得皇令不可擅撤擅行!”弘阳闷声道。
见周澜泱脸色惨白,他不由放缓了语气,说道:“额娘要是真想帮阿玛,便照儿子说的,您去找五伯,他如今掌理署番院,宗人府。他说的话能作数,您为两位姐姐择门好些的亲事,届时就算有个什么,蒙古亲王的面子,皇玛法不能不给…”
周澜泱神色忽明忽暗,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五日后,圣旨传到了九爷府。
大格格指婚厄鲁特绰络斯氏郡王色卜腾旺布;二格格指婚巴林博尔济吉特氏郡王侃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