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扬起手便要挥向周澜泱,周澜泱不躲也不避,烈烈掌风吸附在面颊之上。
突然一阵激烈的呼声插入二人之中。
“十四爷!”
素素依在门边,揪紧了衣襟,明目水润,楚楚可怜又万分紧张的望着二人。
胤祯逼停了这一掌,愤然的瞪着周澜泱,低声警告道:“马上给爷滚!不许你再来见素素!”
“你若问心无愧,还怕别人来瞧见素素的惨状吗?”周澜泱眼底泄出几分嘲讽,目光中的不屑如一把烧红的烙铁,打在胤祯身上。
以前可从不知道这个小九嫂嘴利的叫人想杀人!
她视胤祯为无物,走回了素素身边,眼里蕴着复杂情绪,素素则是轻声劝道:“澜泱,你莫与十四爷吵,他…不是故意的。”
闻言,周澜泱点点头,垂下了头,轻声道:“你好好照顾自己,改日我再来看你。”
“好,我今日便不留你了。”素素说话间还小心翼翼的去看了眼胤祯,男人脸色阴沉的可怕,周澜泱离去,连正眼都没放一个给他。
究竟是爱情使人盲目,还是男人的一颗心真的能像天气一般,说变就变?
马车里,周澜泱恹恹无趣,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无趣的靠出去了些,指尖夹开帘子,目光落处,两侧是竹林小道。
“你找的到吗?”周澜泱似无意的问了句。
何玉柱答道:“格格放心,奴才肯定找不错,九爷曾来给周公子上过香。”
可话一出口,何玉柱就愣住了,立马抿紧了嘴唇噤了声,仿佛自己说漏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周澜泱的确怔住了,可心底的第一反应却是应该的。
胤禟他,就算是跪在周清河坟前请求他原谅,怕是都要被嫌脏了别人的轮回路。
想到这里,周澜泱就不免心烦。便又与何玉柱聊了其他的。
“小柱子,十四爷与素素,你怎么看呀?”
周澜泱干脆钻出来坐到了榻板上,双腿曲着。
何玉柱讪讪一笑,敷衍道:“奴才怎么敢议论主子们?”
“让你说就说,这不是路程无聊嘛,咱们聊聊天儿。”
于是,何玉柱认真思考了半晌,说道:“奴才觉着谁也没错。”
“恩?”周澜泱狐疑的瞧他一眼,似乎很不满这个答案。
胤祯如此,还能说没错?
何玉柱苦笑,答道:“这几年里,九爷也曾随十四爷来过这庄子两次,奴才也跟在后边,看的挺分明,十四爷对素素姑娘的感情,并不是一瞬间就没了的。直到方才,您也看到,十四爷还是放不下素素的…”
“那不是放不下素素,是放不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周澜泱冷冷的打断了何玉柱,显然并不认同他的看法。
何玉柱点点头,应道:“是,奴才不否认这点,可您想呀,若十四爷真对素素姑娘一点感情也没了,又哪会让她有机会怀上孩子呢。十四爷的福晋是完颜家的独生女,祖父与阿玛都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就连军功显赫的直郡王见到完颜老大人也要礼让三分呢。”
周澜泱沉默了,眨了眨眼,视线有几分模糊。
“呵呵,奴才是个阉人,自然不懂得这些情爱之道,奴才随便一说,格格您随便一听,驾——”
马车穿行在林荫小道里,秋日渐显,四周覆满落叶,周澜泱伸出手,正好接住一片随风扫来的落叶,枯叶泛黄,脉络却越显清晰脆弱,周澜泱手指曲回,咔的一声便碾碎了它。
她散开手,又道:“错了就是错了,胤祯不承认,你也替他说话。因为他位高权重,便连是非黑白都要颠倒?”
何玉柱打了一马鞭,瞧了周澜泱一眼,无奈的摇摇头。“格格您又何必追究个对错呢?奴才说他们都没错,也就是想宽宽您的心,您呀…别太在意,就算奴才附和您说一声十四爷错了,又能改变什么?”
闻听此言,周澜泱心头像被戳了一把刀。
她愣住,连呼吸都停顿了几秒。
是啊,她差点忘了,在这个杀人都能不见血的时代,一个身份贵重的皇子,一个勾栏出身的风尘女,当他们之间产生碰撞时,对错,重要吗?
她沉默下来,直至到了目的地,也没再开口讲一句话。
“到了。”何玉柱调转了马头,又扶了周澜泱下马车。
周清河的墓地在周家乡下庄子边上,篱笆围栏,青砖铺地,周围还种满了花圃果树,像个小庭院。
周澜泱踏进其中,墓碑上的周清河三字便落入她眼中。
她心头酸涩难忍,背对何玉柱说道:“你出去等我吧。”
“是。”
出殡下葬那日,半路上周澜泱便昏了过去,当时又有着身孕,她顾着孩子,加之心里有愧也不敢独自前来。算起来,这还是几年来,她第一次踏足兄长坟前。
坟茔上长出了杂草,有巨石堆围,那些小草便见缝钻,到处播洒生命力。
周澜泱跪下,叩了个头,嗫嚅道:“哥…”
‘小妹!’
周清河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身后,周澜泱猛的回头,睁大了眼,入目却是一眼虚空。
哪里有他半点影子。
她救不了周清河,不仅为他报不了仇,还和间接害死他的凶手生活在一起,还爱的要死要活。
她也救不了素素。
“大哥!我该怎么办…”周澜泱狠狠吸了口气,偏过了头,双眼腥红却还倔强的睁大。
就在这座坟茔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大树旁,宽大马车里坐了个男人。
瀚海问道:“主子,您过去吗?”
胤禟摸了摸手上扳指,低沉的开了口。“走吧。”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周澜泱缓缓的回过头,胤禟穿着身墨绿色长袍,胸口金色丝绣印成的蛟龙晃的她眼疼。
“你怎么来了?”周澜泱飞快的点了点眼睛。
胤禟不答话,却慢慢靠近。
最终,做了一个让周澜泱瞠目结舌,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掀开下摆,跪在了周澜泱身旁。
蹭的一下,周澜泱便站了起来,她咬紧牙关,睨着胤禟,道:“你这是干什么!现在来他坟前跪着有几个意思!”
胤禟眉眼无波,淡声道:“我去见了你阿玛。”
想也知道,这几年即使周大力知道了儿子真实死因,怕也不敢与胤禟较劲。
其实周澜泱还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周大力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要和我一起出现在我哥坟前,我还能骗自己把这事儿给忘一边儿去。”周澜泱俯身去拉了胤禟一把,咬牙切齿道:“出去!你给我出去!”
胤禟纹丝不动,自顾自的说道:“我与你阿玛说了,此事,我终会给他一个交代。”
“交代?”周澜泱嗤笑,她指着周清河墓碑,表情有些狰狞,道:“他死了六年了,你现在想起了要给交代!怕不是那个女人对你没了用处,你顺便拿出来敷衍下我们罢了!”
胤禟皱了皱眉,起了身,回视住周澜泱,道:“阿澜,不管你怎么想我,你相信我…是真心认错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垂眸道:“我知道说这些显得太迟,但…当初…真的是我无心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