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澜泱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到来,胤禟只是沉默了许久,而后很轻的问了一句。
“放你去哪儿?”
“不知道,去哪儿都好,总之不想呆在这里。”周澜泱摇摇头。
胤禟踱步到案前,点燃了烛火,周澜泱才看到他双眼通红,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哭了?
“为什么想离开我?”胤禟问了之后,却又后悔自己不该问这么个啥问题。
他明知道,周澜泱从来都不是只乖巧的金丝雀。
周澜泱缓缓抬起手,取下了手上那串荷花手钏,紧紧了攥了半晌,然后陡然失力,将它掷给了胤禟。偏过头去,答道:“因为我不爱你了。”
啪的一声,手钏搭在胤禟胸前又跌落在地上。
胤禟笑了,他走近周澜泱,伸手捏住她脸颊,紊乱的呼吸喷在她面颊之上,她听他颤声问道:“不爱了?”
“是,不爱了。”
胤禟只觉浑身如坠冰窖,他咬紧牙关,才避免让自己出口的声音带着哭腔。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你是我过了门的妻子,哪有因你一句不爱了就要擅自离开的说法。”
“妻子?”周澜泱否道:“爷说岔了,我是你的妾罢了。”
“可我心里,一直将你做妻子看待的。”
“你从来都没信过我。”周澜泱摇摇头,背过身去,“我累了,想歇息了。”
分明眼前的人与自己距离很近,近到他只要上前几步就能她拥抱在怀里,可胤禟却迈不出步子了。
望着周澜泱的背影,胤禟第一次对自己的自负产生了疑问。
我真的做错了?
不,我没错。
只是须臾,胤禟便扭转了自己的认知,自己怎么会错?是这周澜泱恃宠而骄,管的过多了,拿着些莫须有的念头瞎想胡想。
他猛然攥掌成拳,退出了清风院,转而去了隔壁书房。
门被关拢时,周澜泱攥紧了被子,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无声而痛快的哭了一场。
而胤禟这一走,周澜泱便是许久不曾见过他…
时年值康熙四十一年,至十二月。兆佳楚宁产下一女,周澜泱亲奉左右,便是那日,才与胤禟见了一面。
胤禟抱着二格格笑的眉飞色舞,连向来与周澜泱不对盘的福晋也说了一嘴。“女儿贴心,臣妾给爷道喜了,再等周妹妹那个出来,若是个儿子便更好了。”
胤禟闻言,轻轻拍着襁褓里的婴孩,脸上柔情愈现,答道:“女儿也行,福晋不也说了嘛,女儿贴心。”
“主子爷说的是。”董鄂惠雅讨着巧,也去瞧了眼周澜泱还未显怀的肚子。
可周澜泱的神情始终淡淡的,行了个礼,道:“妾身去看看兆佳姐姐,爷与福晋慢坐。”
董鄂惠雅点了点头。胤禟这才将眼神送了些给她。
似乎还消瘦了不少。
“等等。”他喊道。
周澜泱顿住脚,回身道:“爷还有吩咐?”
“爷自扬州带了些稀奇玩意儿回来,给你送些到清漪院,若你不喜…”胤禟说到这里,有些觉然无味的抿了抿唇,补充道:“扔了便是。”
“谢主子爷赏。”周澜泱行了礼,躬身退出了正厅。
董鄂惠雅逗弄着孩子,冷不丁的,胤禟却直接将孩子塞给了她,董鄂惠雅连忙接稳孩子,放怀里拍了拍,有些疑惑的望着胤禟。
“膳房那边可是怠慢了?”
听他这么问,董鄂惠雅好一会儿才觉出味儿来,忙道:“不曾,周妹妹身子骨不好,次次府医问诊都道她是虚不受补,膳房变着花儿的给她做膳食,也总吃不了两口就吐。”
“爷记得库房里有两支雪莲,择给膳房给她炖点汤,能喝多少是多少。”胤禟伸手摸了摸婴孩的小脸,脸上神色却已失了先前的愉悦,眉眼无波。
“臣妾知道了。”董鄂惠雅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床上的人系着护额,靠在软枕上,喝着周澜泱送过来的汤。
兆佳楚宁好久不曾见周澜泱正儿八经的笑过了,也不知是才生产完容易感伤还是怎的,她蓦地就哭了出来。可吓坏了周澜泱。
“怎么…怎么了?”周澜泱连忙取了绢子给她拭泪。
兆佳楚宁摇摇头,道:“澜泱,你才来府上多久啊?一年还是两年?怎的都不会笑了?”
一语如惊雷,周澜泱手一失力,调羹哐的打在了汤里,当场便怔住了。
她扯出一抹笑来,安慰着兆佳楚宁,“我哪儿不会笑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一样。”兆佳楚宁直掉泪,“和以前不一样了。”
“好了,你才生产完,哭什么呀,小心留下病根子。”周澜泱又是心急又是心疼的给兆佳楚宁擦着泪,承诺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的,这些时日累了点,肚子里揣这个也不安生,还不显形了便知道折腾他娘了。”
逗趣的话成功将兆佳楚宁的泪收了回去,周澜泱喂完一碗汤,二人又说了些话,待兆佳楚宁睡下,周澜泱才回了隔壁清漪院。
一进屋子,便见明玉正在整理着一堆东西往箱子里放。
“这是什么?”
她好奇的走过去,顺手拿起一匹绢帛。
明玉答道:“九爷送过来的,说都是些上好的料子,扬州那边产的可好,奴婢收起来,待小阿哥出生时约莫还有暑意,做一些小衣服最好。”
想下意识的丢出去,可周澜泱转眼便意识到实在没有矫情的必要。
这些东西是他给他孩子的,周澜泱没权替孩子说不要。她摆摆手,“收起来吧。对了。让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明玉小脸一耷拉,闷闷问道:“您真的要在我们那种地界儿买屋子?那可是乡下,又偏又远的,虽不像以往年头闹饥荒,可也好不到哪儿去。”
“便不是你那里,总的是要离京城远些就行,你看着办吧,不用担心银子的事儿。”周澜泱喝了口温热的莲子羹,那是之前明玉熬好放凉的,此时入口,将将好。
明玉叹口气,又问:“主子爷知道吗?”
周澜泱沉默半晌,睫毛缓缓扫下,淡声道:“知道的。孩子生了我就让他给休书。”
“格格,您…您这又是何必呢?有些事已经过去了,便让他过去罢,人要往前看。”明玉心里依稀能猜出周澜泱与胤禟之间有了隔阂,且还是个不小的隔阂。
她暗里觉着和周清河的死有关,可主子不说,她自然不会多问。
过不去的。周澜泱心里叹了一句,她也曾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历史,改变他的结局。可是尽管她历史成绩不好,对这些年的这些事一知半解,单看胤禟的脾性,便知有些事,旁人劳力无用,她在这里,也不过是个历史的顺应者罢了。
她笑,道:“不是你与我说的吗?喜爱的东西坏了,既然救不了,那边趁其灭亡前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