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暴雨如注,周澜泱绝望的哭喊声回荡在清漪院内。
其余院落的人听闻不得,只当今夜风雨太大,比往日聒噪了些。
胤禟淌着雨回到府中,便见明玉跌跌撞撞的冲过来,胤禟眉心一拧,喊了一声:“明玉!”
明玉回头,面上雨水顺流而下,她一见胤禟,仿佛见到了希望,忙大吼道:“九爷!您快去请个大夫吧!府医今日不在府中,周格格的大哥受了重伤,快撑不住了!”
“周清河?”胤禟疑问道,脚步却踏向明玉,吩咐道:“你拿爷的令牌去西街同心堂找柳大夫,快去!”
“是!”明玉接过还带有胤禟体温的令牌又冲入了雨中。
蓦地,胤禟心中生起了很不好的感觉。
他几乎是狂奔到了清漪院,踏入院中,便莫名感到一阵冷意,不是来自这场风雨,而是那间屋子,正传来飒飒寒意。
“砰!”他大力推开门,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前。
却见周澜泱正拧着帕子,细细给地上的人擦拭。
“阿澜!”胤禟上前一看,周澜泱蹲在地上,一旁的水里已被血水晕开,而她身上也是血迹斑斑,狼藉斑驳。
周清河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若不是惨白的面容和一身的泥泞,胤禟只当他是睡着了。
听见急切的呼喊,周澜泱头也不回,依旧拿着手上的帕子不紧不慢的给周清河的脸上轻轻擦着。
“这是怎么回事!”胤禟在另一边蹲下去,皱着眉看着周澜泱。似乎是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周澜泱指尖泛白,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抖,缓缓抬眸看了胤禟一眼,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容,道:“怎么回事?九爷不清楚吗?”
“我清楚?我清楚什么!”胤禟噌的站起身来,指着周清河的尸体道,“不是好好的在八哥府上吗!爷又未与他一桌,怕是他自己喝多了才出的事儿!”
闻言,周澜泱却笑了,她点点头,道:“是啊,他周清河不过是直郡王身边一个打杂的,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哪里值得九爷多回顾两眼。”
“你非得这么与我说话吗!”胤禟怒从中来,他伸手一把拉起周澜泱,盯着她,道:“当初若不是爷,他能到直郡王身边去?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都是因为我想日后晋你位…”
可周澜泱根本无心去听他讲这些,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冷冷说道:“若不是你,我大哥今日便不会死。”
胤禟愣住了。
他喘了口气,带着些怒意,道:“爷好心好意让你大哥升迁,今日不过意外,你却要怪我头上来?”
他以为,周澜泱是在怪他将周清河带去了胤褆身边,今日才跟着一道去了八爷府的婚宴,才醉了酒出了这意外。
周澜泱挣脱开胤禟的手,泪流出眼眶,她用一种陌生而怨恨的眼神看着胤禟,一字一顿道:“你害死我大哥,我不能怪你?”
“我害死你大哥?哈,周澜泱,你是疯了吗?”胤禟一手叉腰,对于周澜泱的指控丝毫不以为意。
周澜泱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突然说道:“你跟谁在做忘忧膏的生意?”
轻轻的几个字,却比那外头的雷雨还响动,唰的砸在胤禟脑袋上,霎时间,他脸上血色全无。
连呼吸都不受控制的慌乱了起来,他再度扣住周澜泱手腕,道:“谁跟你说这些的!”
话一说完,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他从茉盈的住所走处时的那声动静。
难道——
胤禟望向地上的周清河,耳边突然响起自己那句‘做干净些。’
是他!竟然是周清河!
胤禟嘴唇一张,顷刻无言。
“谁跟我说的?”周澜泱笑着重复道,突然面目狰狞,指着周清河的尸体,怒道:“你看看这具尸体!你说,是谁跟我说的?”
“我劝你收手,想你安稳,你偏生不听,非要与那心比天高的八贝勒一条道走到黑,或许八贝勒说的对,心比天高的人又何止他一个?”周澜泱笑容绝美,却满是苦涩。她闭上眼,呼了一口气,道:“胤禟,我不够了解你,一直以来我将你想的太好了,明明眼前的人才是真实的,你就是那种狼子野心的人,你的确无心皇位,你却是,更想做一个操盘者。我却固执的,偏执的以为害你不得善终的人是胤禩,其实,是你自己。”
‘啪’
胤禟一耳光便将周澜泱摔到了地上,他双目赤红,狰狞面目,声调中颤抖着不可置信。
“你咒我不得善终?”
周澜泱兀自低笑一声,她手摸到地上脏污的绒毯,缓缓的够到了周清河身边,握紧了他的手,泪眼婆娑道:“哥,我们回家。”
看着眼前一幕,胤禟呼吸紊乱,他亦近乎绝望的闭上眼…
翌日,天未亮,周清河尸体被胤禟派人从清漪院悄悄移出,送到了周府。只说是昨夜醉酒,出了意外。
周大力与周柳氏望着儿子的尸体,双双气急,当场便昏死了过去。
“怎会发生这种事,周公子正值风华年少,又在大千岁身边一路青云,怎就突然…”兆佳楚宁红着眼眶,捏紧了周澜泱的手,吸了吸鼻子,劝道:“澜泱,人已去了,你千万要保重身子,不可过度伤心,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周澜泱已换上了一身素白,取下了所有珠宝首饰,只简单的梳了个绾髻,绑了个发辫,别了朵白花。
面色苍白,满目悲凉。
她勉力笑道;“我知道的,楚宁,别担心我。”
“格格,何公公说,九爷已收拾稳妥了,马车也在门外候着,陪您一道回周府吊丧。”明玉小心翼翼的贴在门边禀报着。
闻言,周澜泱眨眨眼,呼了口气,道:“我这就来。”
马车上,周澜泱一直望着车外,一个眼神也不曾给胤禟。
忽然脸上一阵微凉指意,周澜泱眼神一颤,忙将头更偏开了些,胤禟的手扑了空。
胤禟手一抖,讪讪的又放了下来。
“还疼吗?”他问。
周澜泱摇摇头,不由的摸了摸昨晚被胤禟扇了一耳光的那面颊,道:“不疼了。”
“我…我不知是你大哥。”
“九爷不用说了。”周澜泱淡淡一笑,道:“是不是我大哥,都是一条人命。命都没了,再说旁的,也没了意义。”
胤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可以补偿你阿玛额娘。”
“补偿?”周澜泱咧嘴一笑,“命债当以命偿,九爷若要补偿,不如将那动手的人交出来吧。”
说这话,周澜泱也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胤禟与那人既然都做起了那种祸害生意,自然,是不可能将自己暴露出来的。
果然,胤禟沉默了。
马车继续行走着,一个颠簸,周澜泱身子不稳,胤禟下意识的便要伸手去接住她。周澜泱却伸手死死的抵住了座榻,突然问道:“你不怕我将这些事告诉我阿玛?我只要告诉他我大哥是怎么死的,他定要与你不死不休。”
“想说你说便是。”胤禟收回手,面无表情。
周澜泱也不再言语,马车停稳在周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