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对所有人,甚至连那位高高在上的老爷子时,胤禟也鲜少有会心跳失常的时候,偏就是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妾,笑眯眯的望着他,便让他像个丢盔弃甲的逃兵,一颗心仿佛溃不成军的城关,不堪一击。
胤禟狠狠的呼了两口新鲜空气,怕被眼前人瞧出了自己的窘迫,索性一把抱住了周澜泱。
好一会儿,他才讷讷道:“喜欢,爷很喜欢。”
两颗心相互碰撞,摩擦出强烈却不可思议的心意,周澜泱一边恼怒自己像被下了降头,一边却又惊奇的发现自己一被人就恶心的怪病似乎真的被胤禟……治好了?
你真是个没用的疾病,你不配叫做病。
周澜泱给那个已经陪伴了自己许久的怪毛病打了个差评。
就在胤禟思索着要做些什么不负春光的事情时,门被煞风景的人敲响了。
定是那个不懂事的绣儿丫头!胤禟咬了咬牙,刚要责骂,门外却是何玉柱的声音。
“爷,福晋差奴才回来问问您,可还要带着周格格去隔壁府?那边两桌酒宴都结束了,说是不好让人久等。若九爷不过去了,奴才就去回个话,也好让福晋有个话头先告辞。”
何玉柱也知道自己这一敲门指不定就敲坏了周格格的好事,不定这位主子就恨上自己了。
他也很苦恼,很绝望啊。何玉柱等着胤禟的暴怒声。
“爷是特意回来接妾身的?”周澜泱从他怀里起身。
胤禟别过脸,耳朵却红了红,他侧脸面对着周澜泱,周澜泱看他窘迫顿时觉得好笑,她差点忘了,这位妻妾成群,历史上极负艳名的九阿哥,这个时候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罢了。
她捂嘴一笑,又追问道:“是不是?爷是不是特意回来接我的?”
胤禟被她吵的没法,一把挥开她的手,恶声恶气道:“是是是!满意了吗!”
满意呀。周澜泱心里答了一声,脸上却写着受宠若惊,声色也紧了些许,惶恐说道:“爷这样可怎么叫妾身担当呢?爷要妾身作陪派个下人回来吱一声便是了,怎么好让爷亲自走一遭?”
胤禟脸颊红了一片,他怒吼一声,“你有完没完!”
周澜泱噗嗤一笑,福了一礼,道:“妾身知错。”
“周氏,爷可告诉你,别太过了……爷今日可以宠你,明日就可以……”胤禟板起脸,决定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妾。
可是,他话未说完,就被周澜泱抢了白,“明日就可以宠别人,今日妾身还是爷的朱砂痣,白月光。明日就可以变成一抹就干净的蚊子血,是不是?”
“但是……”周澜泱踮起脚尖,逼视胤禟的双目,那里似天河漫漫,星光熠熠,周澜泱不由的放缓了语气,道:“爷今日肯屈尊降贵的亲自来接我,我就很感动了,所以,我不想明日。”
胤禟一怔,愣愣的重复了一句她的话。 “不想明日?”
“恩。”周澜泱眉眼一弯,问道:“爷还不出去吗?小柱子该等急了。”
四贝勒府就在九阿哥府隔壁,两个过道的距离,连上八贝勒府,十阿哥府,四处府邸之间的马厩还是共通的。之前便听绣儿说,夜深人静时,四贝勒府上的下人房里有时小话儿说大声了都能被九阿哥府的下人听到。
看来他们关系并不差,可是为什么最后会闹成那样……
周澜泱跟在胤禟身后,心思又不由自主的飘到了那上边去。面前的背影颀长高拔,月光下,他甫一回头,面色阴柔华美,眼底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柔情。
“到了,跟爷来。”他牵住周澜泱的手。
周澜泱抬头一瞧,这四贝勒府外表看和九阿哥府也没什么区别,可或许是因为自己对未来的已知,她便觉得这个四贝勒府的门不好跨。
“爷……”周澜泱顿住脚步,望向胤禟,问他:“怎么想着回来接妾身呢?”
胤禟指尖点了点她的手心,垂眼轻笑,道:“福宁丫头想看焰火,可不时不节的,四哥又最是个讲规矩的,被几个孩子缠的没法了,才使人弄了些焰火在府上花园,又使人去禀了皇阿玛,得了首肯才敢在花园里放。”
啰里啰嗦一大堆,原来就是想带我来看烟花啊。
周澜泱心里顿时又酸又暖,眼底却是关不住的笑意,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握紧了胤禟的手,道:“谢谢爷想着妾身。”
“你一会儿一个我,一会儿一个妾身,听那些下人说,有时还听见你在清漪院里一个一个老娘的自称。”胤禟想起那些从下人嘴里听来的小话,嘴角的笑意也更浓,牵着周澜泱往里走,一边陪她说着小话。
“也为难你了……”
周澜泱不解问道:“为难什么了?”
胤禟侧目,本就比周澜泱高了一个头的他此时显得目光倨傲了些,月光印在他衣袍上,衣纹云袖,清雅以极。
额头被轻轻一点,周澜泱一撇嘴,摸了摸额头,便听胤禟说道:“为难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嘴巧的很。”
二人走进了大花园,周澜泱看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心头就没来由的紧了几分,她一路走来便注意到了,这四贝勒府各处布置都简洁雅观,与九阿哥府比是万万比不上的。
下人也似乎要比九阿哥府少许多。
她心头盘算了下,这个时候的雍正,也才二十三岁左右,那严谨恭勤,克己以礼的作风就已现了端倪了。
“怎么了?过去呀。”胤禟下了两梯后发现人没有跟上来,回头去探。
周澜泱却笑了笑,道:“爷,您去陪福晋吧,她等了您许久了,这般场合我贸然现在人群中也不太好。”
“有何不好?”胤禟挑眉。
周澜泱低下头,夜风吹过她发梢,浅浅的刘海软软的呼过眉黛,她答:“怕别人说爷您宠妾灭妻。”
胤禟微愣,还没答话,周澜泱又补道:“爷放心,我就站在这边,一样能看清楚焰火。”
“砰”的一声。
烟花炸开在半空中,姹紫嫣红蹿上广袤银宆,霎时泼亮了整个夜幕,孩童们的欢愉声,还有女人们凑堆的小话儿声裹进焰火声中,噼啪作响,不得真切。
胤禟心头没来由的一梗,终是冲周澜泱点点头,转身便往人堆里走去。
又是一串焰火冒头,周澜泱抬头望天,流光溢彩跃进她双眸之中,她嘴角挂着浅淡温和的笑意,胤禟再回头时,便见识到何为人比花娇。
可这样仰望苍穹的周澜泱却不自主的让胤禟有些心疼,至于为何,许是胤禟自己也说不上来。
可他偏执倔强的认为,这个时候安静的周澜泱,才该是最真实的她。
天空万紫千红,千姿百态的繁花染上黑幕,变成了望不到边的花河,周澜泱看的认真,却突然被抱了个满怀。
“爷?”周澜泱惊愕。
这人怎么又回来了。
胤禟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道:“阿澜,你不要乱走,爷怕待会儿找不见你。”
周澜泱脑子里远比烟花炸的厉害,阿兰……他叫自己阿兰……
“爷知道我的名字?”她眼睛酸的厉害,都不敢去看胤禟。胤禟松开她,笑道:“自然知道,你叫周澜泱,爷就唤你阿澜,如何?”
周澜泱狠狠的吸了两口气,笑的却比哭还难看,她咬紧牙关,点点头,气如氤氲,道:“好。”
又占了些手上便宜,胤禟才走回了人堆里。
因为放焰火,四贝勒府特意允许了下人们都一旁观看,贵人们也打着堆,所以并未有人注意到廊桥上阴暗角落里的周澜泱。
而董鄂惠雅只是瞧见胤禟回来了,还特意往后看了眼,疑惑道:“怎么周妹妹没来吗?”
“她在别处,福晋不用找了。”胤禟抬头去看烟花,并没将眼神落在董鄂惠雅身上。
董鄂惠雅咬咬唇,因为焰火声,她提高了些声调,道:“今日八哥府上的邱氏也来了的,就是惠妃娘娘一同赏下那位秀女。”
她言下之意其实在提示胤禟大可大大方方的将人带出来。
胤禟似有感悟的看了眼董鄂惠雅,又去找胤禩的身影,果然见他身边站了两个女人,一个妆容艳丽,姿态跋扈。另一个则是小家碧玉,内敛谦和。
“福晋有心了,只是阿澜自己不喜人多,爷不想勉强她。”
胤禟声音本就低淡,在嘈杂声中显的更沉。
可董鄂惠雅还是一耳捕捉到了那两个字。
他叫她阿澜。
董鄂惠雅只觉心碎的一片片的疼,她嫁了胤禟一年多,却从未听到过一声惠雅,从来都是福晋以称。
焰火升空,照亮了一大片,董鄂惠雅连忙低下头,趁势扫掉了眼角的泪。
今日的人其实不多,因着各家带了女眷,又凑到了一堆,周澜泱便觉得乌压压的让人心烦。可借着焰火光亮,她还是将各府主人都认出来了。
胤禩、胤俄、还有自己的便宜老公。最边上站着的,面前两三个女人,还有一个小男孩儿在举着个小玩意儿跑跳,应该就是四贝勒府的主人了。
未来的雍正帝啊,可惜他只有一个侧脸,又被那么多人挡着,还真瞧不清什么模样。
周澜泱呼口气,也不知这焰火要放多久啊。
其实自己并不喜欢看焰火,也不喜欢看这般阖家团圆的场景,可是胤禟却觉得自己应该如小女人一般,定会对这些感兴趣。
她低头一笑,心中那处空荡了二十多年的缺口似乎慢慢灌进了温水。
可是……周澜泱打了个冷颤,她不是这里的人,纵使她历史成绩糟糕,从未及格,她却也很明白这里每个人的结局。
胤禟下场很惨,她没那个心思陪他去同生共死,她想要回现代去的。
可是……心里莫名其妙的动摇了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