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任的行动组长张鑫华是自己目前最大的威胁,但要除掉他,这是最优选择吗?
这些问题,在见到陈鲁文之前,孙靖昌还没有仔细想过,经陈鲁文这么一提醒,似乎有些道理。
孙靖昌思虑再三,觉得还是永除后患是最好的办法,而且是势在必行。
但仅靠他孙靖昌一个人是不行的,还要一个内应。
好说歹说,陈鲁文答应他启用自己在特务处的内线,这个内线的任务也很简单,他需要做的只是向陈鲁文和孙靖昌通报张鑫华的动向,其他行动一概不用参与。
能够随时知道张鑫华动向的,孙靖昌猜测这个人就在行动科,甚至可能跟赵一手一样同在张鑫华的行动组。
当然了,此时的孙靖昌也没有心思去继续探究此人的真实身份。
他的眼里,此刻只有张鑫华一个人。
孙靖昌在南京潜伏的时间不少了,但南京是情报人员的天堂,他这种行动人员立功的机会极少。
就比如,陈鲁文怕凭借信鸽给那位大人物通风报信,就没有他参与的机会,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十分可惜。
他想着利用这次机会,在上海的老板那里也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许这样,他才有出头之日。
今天的任务主要是近距离的观察,观察张鑫华的体貌特征,以及一些小的生活习惯,这些对制定行动计划都很重要。
与此同时,行动组也到了开饭的时间。
机关里就有食堂,这样集中用餐也是为了便于管理,毕竟这里是半军事化的单位。
“赵哥,还不去食堂,一会儿好菜都没了。”小李敲门进来。
“走,一块儿去。”
食堂里已经开始排队,赵一手拿着饭盒排在队伍末尾。
听说今天有红烧肉,大家都盯着打饭的窗口,排在后面的也都在议论着红烧肉怎么做好吃。
赵一手也加入其中,他不仅修车的技术好,也做得一手好菜。
“红烧肉,用白糖上色,那哪儿成啊,得用冰糖。”
“看好了,得像大师傅们那样把冰糖熬成酱红色。肉块要紧跟着下锅,在糖浆中翻滚,迅速上一层诱人的酱红色。”
“上色之后,还得等肉熬出油来才能加水。”他解释道,“同时用铲子轻轻按压肉块,确保每一面都均匀上色。随着油温的升高,肉块开始滋滋作响,释放出令人垂涎的香气。”
小李站在一旁,口中已是垂涎三尺。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由衷地感叹道:“赵哥,哪天得空,你可得下厨给我们做一顿红烧肉,让我们大伙儿都尝尝这人间美味!”
赵一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嘴上却故作谦虚地说:“哎,这算什么,家常菜而已。等哪天有空,我给你们露一手,保证让你们吃得停不下来。”
小李听后,满脸期待地拍了拍赵一手的肩膀,笑着说:“赵哥,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可都等着你的佳作呢!”
赵一手一边随着队伍往前挪,一边继续和同事们嘻嘻哈哈地说笑。
然而,他的心思并不在此。
虽然是个修车的出身,但在特务处里,耳濡目染,他早已经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
刚才,一进食堂的大门,他就注意到顾清江已经坐在圆桌旁吃上了。
按照平时的习惯,顾清江都是磨蹭到最后才进食堂,号称节省时间不用排队。
今天这么早就吃上了,说明一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
顾清江身边坐着的是司机,俩人交头接耳地说个不停,应该下午要用车。
顾清江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在组里了,据说是执行什么任务,很神秘,同事们都不知道。
但赵一手很清楚,他是被抽调协助来自临城的那伙人了。
据说,这伙人当中带头的是个年轻的特工,还是张鑫华和王韦忠的老下级,在反谍方面很有一手,很多特高课的情报小组和特工都栽到了他的手里。
打饭的队伍慢慢往前挪,赵一手离顾清江的桌子越来越近,渐渐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只见顾清江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米饭,一边对司机说:“不急,那车你好好捯饬一下,晚上我再用,不过你得保证它不会把我扔到半路上。”
“下午,我得去买点女人用的东西。”
“你想多了,不是我的相好用。干这行也不短了吧,怎么老是记不住呢,不该问的别问。”
“我还得带点药,一会见到朱医生,你帮我打个招呼,中午就别让他回家了,我找他。”
“就是外伤用的那些药物,绷带和消毒酒精什么的也要。”
“算了,你替我直接去朱医生那里取了放车上吧。”
“朱医生也不容易,每天中午还要回家照顾瘫在床上的老娘。”
“久病床前无孝子,朱医生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算下来也有五六年了吧,当真是风雨无阻。”
“我跟你说的这些,你都记在心里,不要对旁人讲,注意保密。”
顾清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米饭,端起汤喝了一口,接着,对司机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记得我说的。”
“放心吧,耽误不了你的事。”司机拍着胸脯说。
顾清江弯下腰,目光灼灼:“记住,保密!”
司机左右看了看,凑到顾清江耳边小声说:“真逮到大鱼了?”
顾清江一本正经地回答:“你这人怎么回事,不该问的别问。”
随后,他也左右看了看,小声地对司机说:“等忙完了这阵子,我请兄弟们喝酒。”
司机点点头,说道:“那我提前恭喜顾队长高升了。”
顾清江没说话,起身去洗碗了。
女人的东西。
外伤用药。
大鱼。
高升。
一定是顾清江他们抓到了什么重要目标,而且这个人是女的,还受伤了。
会不会是老陈他们关注的那件事出了什么意外?
赵一手心里一紧。
“老赵,你来的正好,肉还有,我再给你在米饭上点儿肉汤怎么样?”
一恍惚的工夫,赵一手已经走到了打饭窗口,食堂大师傅好心地问道。
“还有鸽子肉?”
“不要了,那玩意儿我吃不惯!”
赵一手笑着道谢,打完饭一转身,圆桌那边已经空了,连司机也吃完走人了。
为了甩开一起来吃饭的小李,赵一手吃得比平时快一些。
正午的阳光如烈火般炙烤着大地,特务处后院的水泥地被晒得滚烫,仿佛能煎熟个鸡蛋。
赵一手剔着牙,看似漫不经心地溜达进了后院停车场,实则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暗藏着深意。
停车场的一角,刚才的司机正顶着烈日,埋头检查着一辆黑色轿车的车况。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黝黑的脸庞滑落,却无暇顾及。
看到赵一手过来,司机直起腰,用满是油污的手背抹了一把汗,主动打起了招呼。
“老赵,咋这么悠闲呢?现在调到行动队,可真是让人羡慕啊,再也不用像我们这样,整天跟这些铁疙瘩打交道,弄得满手油污、一身臭汗。”
老王的话语中透露出几分羡慕。
赵一手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行动队那差事,可不是那么好干的。整天都是真枪实弹,子弹可不长眼,说不定哪天一不留神,就得让家人去领抚恤金了。”
司机听后,脸色微微一变,连呸了几声:“呸呸呸,老赵你可别乱说。咱们都得长命百岁,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赵一手心中暗笑,脸上却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唉,也只能是自求多福了。这就是咱们的命啊。”
他顿了顿,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大中午的怎么也不休息?”
“我也想休息啊!”司机撇撇嘴,显得颇为不满,“你们组里顾队长急着用车呢。真是倒霉,好不容易吃完午饭想眯一会儿都不成。”
“这么急?要去哪儿?”赵一手随口问道,仿佛只是出于同事间的关心。
“还能去哪儿?牛首山呗。也不知那里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这个时候去。”
司机并未起疑,抱怨着,同时指了指旁边那辆正在检查的老旧汽车,“你看看咱们处里的这些破烂,放到其他的单位早就淘汰报废了,也就咱们这里还在吭哧吭哧地跑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物资紧缺,处里能省则省。”赵一手宽慰道,“这还不是没钱嘛!处座在大会上不是也讲了嘛,国难当头,大家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哼,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司机嗤笑一声,脸上露出几分不屑,“这话也就老赵你这种老实人相信。那些钱都被他们当官的贪了,哪有钱买什么新汽车。这些老古董能凑合一天是一天,反正不是他们开。”
赵一手听后,心中暗叹一声,脸上却仍保持着平静:“唉,咱们这种小人物,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说着,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好了,不耽误你工作了。我去那边看看。”
离开停车场后,赵一手并未回办公室休息,而是直接出了大门。
一阵热风吹过,携带着南京初秋特有的沉闷与街头的尘土味,吹拂过他汗湿的脸颊。
他微微眯起眼睛,心中也在快速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他快步走过街道,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尽量避免和人接触。
不多时,走进一条偏僻的小巷,他四下张望,见身后无人,便加速通过小巷,转了几转之后,他已经换上了一身警察的黑皮制服。
随后,来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中。
大中午的,店里没有客人,就一个女掌柜胳膊撑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见到客人来了,殷勤地站了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
赵一手早已在不经意中扫视了货架,开口说道:“给我拿包烟,要老刀牌。”
女掌柜回头在货架上了找了找,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可能是刚刚卖完了,我得去后面的库房里找找,要不您稍等一下?”
“没事,你去拿。你要是信我,我帮你看着店。”
女掌柜露出迷人的笑容:“警官,这是哪儿的话,要是你们我都信不过,还能信谁去?”
女掌柜说着,转身撩开门帘走向后院。
赵一手沉吟了几秒钟,伸手拿起柜台上的话筒,拨了几个号。
电话等待接通时,赵一手有点儿紧张,他不自觉地望向门外。
巷子里有一对父女从不远处走来,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一边走一边跟父亲撒娇,大概是想让父亲抱了。
男人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劝慰了一会儿,抵不过女儿的撒娇和耍赖,只得抱了起来。
小女孩如愿以偿,抱着爸爸的脖子蹭了一会儿,父女两个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小女孩然后回过头,指向前方。
这一刻,赵一手的神情有些恍惚,突然感觉那个小女孩就是自己的女儿。
“喂?”此时,电话的另一边传来陈鲁文低沉的声音。
赵一手犹豫了一下,对着电话说:“老陈,是我。你要找的那个亲戚的下落,现在已经有了些眉目,”赵一手的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听人说好像在牛首山一带见过他,只是最近身体不大好。”
挂断了赵一手的电话后,陈鲁文的脸色变得凝重。
他再次拿起电话,迅速拨出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陈鲁文简短说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孙靖昌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陈鲁文的面前。
他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脸上的汗水还在不断滴落。
但他顾不上这些,一进门就急切地问道:“陈老板,找我有什么急事?”
陈鲁文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递给他一杯水,说:“先喝口水,缓缓气。”
孙靖昌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放下杯子,再次看向陈鲁文,等待他的指示。
陈鲁文的脸色阴沉着,赵一手传来的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消息证实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这个打击太大了。
在孙靖昌的逼视下,陈鲁文这才缓开口:“事情似乎有变化了!张鑫华那边暂时往后放一放,咱们的工作重心怕是要放在牛首山了。”
“牛首山,为什么?”孙靖昌的脑子有些发懵。
陈鲁文将赵一手提供的情报以及自己的担忧和分析一一告知孙靖昌。
听完陈鲁文的叙述,孙靖昌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陈老板,您放心,我会尽快安排人手去调查这件事情的。”孙靖昌保证道,“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