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过午,雍州城中的积水就基本上都被排干净了。
道路被疏通以后,很多工作的进展也就顺畅起来。
一个经历过天灾与匪祸的城市,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完整善后呢?
照以往的章程来看,当然首先是要主官出面——得了,府君不在,督邮重伤,主簿丧命。
是的,在衙役们分散去各家打探消息以后,才确切得知,主簿家门整个儿地都被鬼英人给抄了。其情状之惨烈,使得衙役在报讯时,说起来都面露不忍。
群龙无首,贼曹不想担责,只将目光眼巴巴地看向蔺大儒与伍先生等人。
这些官学的授课先生其实也都是有官身的,蔺大儒的品阶比雍州贼曹还高呢!
但经过先前的事情,蔺大儒都成了程灵的“小跟班”。
单只是一个动滑轮的原理,蔺大儒就追着程灵问了起码五六十个问题。可是没办法,他没有现代物理基础,于是这五六十个问题就又延伸出了无数个问题。
然后在积水清理完以后,程灵跟着衙役们一起走访城东诸坊市。
等到半下午的时候,涪阳王府的船驶回雍州东港。
那船上押下来数十名鬼英部落的领头人物,王府护卫军的将领方海剑对着其中一人猛地抽了一鞭子,口中骂道:“一群鬼东西!好好的雍州城,瞧瞧都被你们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话音落下,方海剑抬眼间,本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一片凌乱与凄惨,结果呢,却只见那港口边一派整齐气象。
船一靠岸,市舶司的小吏立即就冲上前来,又是唤人帮忙搭舢板,又是殷勤询问:“是咱们王爷回来了吗?王爷帮咱们报仇了?”
方海剑问:“你们上官呢?”
小吏悲伤道:“提举大人重伤过世了。”
方海剑又举目去看对面城墙,只见城墙上下诡异的清净,才恍惚回过神,雍州城的确是遭了大难。
这是一座虽遭大难,却又离奇地秩序安然的城池。
涪阳王随后被簇拥着从船上出来,他仪仗都摆好了,方海剑带兵在前方押着鬼英俘虏,后边是亲卫相随。
下得船来,入了城,涪阳王原先还担心自己会被激动的百姓追堵,结果百姓是见到不少,设想中的……激动崩溃,围追堵截,却没有。
当然,欢呼还是有的。
“是王爷回来了!”
“王爷带回来了鬼英俘虏,王爷是不是为我们报仇了?”
一阵阵的呼喊声中,只见那主街两边,有不少原本正在修整着房屋的百姓放下了手头的活计,他们冲到了街边,当街跪下,高呼着“王爷千岁”!
涪阳王甚觉欣慰,对身边的长随说:“本王虽然甚少临民,但是雍州的百姓还是很有秩序嘛。这莫非,是受本王气质感染?”
长随自然连忙捧哏,夸奖涪阳王。
涪阳王又看到了那座立在街边的巨大石佛,有些奇怪道:“这石佛怎么会在此处?”
长随回答不出来,连忙吩咐人去探问。
就这样,涪阳王回到了王府,贼曹薛岩带着吏员前来求见涪阳王,然后将这大半天里发生的事情做了个简单汇报。
半个时辰后,程灵应约前来见涪阳王。
涪阳王煮了一壶酒,亲自递给程灵一杯,开口就说了一句:“姓蔺的老小子倒是被你收服了?”
程灵失笑:“收服蔺大儒,这等言语,王爷敢说,晚辈却不敢应。”
涪阳王“嘿”一声:“你不敢应?那你不是在做吗?”
程灵道:“些许微末伎俩,引起了蔺大儒的注意,但他跟前跟后,态度求真,却大概不过是不想参与城中内政,拿晚辈当挡箭牌呢!”
涪阳王伸手指她,嗤笑起来:“老小子拿你当挡箭牌,你又何尝不是拿这老小子当大旗?”
程灵微笑,举起酒杯,对着涪阳王致意,然后轻呡了一口。
涪阳王也端起酒杯,却不似她一般小口轻呡,而是一口半杯,喝得非常随意。
不过涪阳王自己喝得豪放,却并不要求程灵也跟自己一样,他喝完一杯酒,程灵很有眼力地为他执壶续杯。
涪阳王就又喝完一杯,等到第三杯的时候,他没再喝了,而是问:“你改主意了?这是在养名望?想要通过察举入官?”
现如今魏国虽然实行科举取士,但察举制也并未完全废除。
总的来说是两种制度并行,不过科举的地位在逐渐上升,也有越来越多的官员开始认为,科举才是正途,是能力的证明,是地位的象征。
涪阳王因而又道:“或者,你是要先养望,再科举?”
程灵道:“瞒不过王爷的火眼金睛。”
涪阳王哈哈一笑,又饮了一杯酒,说:“小兄弟啊,若不入官场,你便是闲云野鹤,是自在飞鹰!若入官场,我保你平步青云,但你……便再不能置身事外了。”
程灵一笑,举起酒杯,这一次她也将杯中之酒一口饮了个干净。
天下无净土,闲云也争渡。
名利非我心,杯中悟千古。
程灵喝着酒,意外地发现,自己体内阴阳二气流转,就在这片刻间,太阳能量增长,月光能量也随之增长。
不过数次呼吸而已,这两种能量就相继实现了翻倍般的成长!
这是什么奇异妙事?
程灵险些惊呆了。
她最初穿越过来的时候,还只会一个粗浅的呼吸调气法门,要吸收能量,也只能依靠来回站桩和大量进食这两个笨法子。
后来通过采集左元峰,程灵终于获得一门内功心法,但内功的修炼,那也是个水磨工夫。务必长久打磨,循序进益,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眼下这一变动,却是超越常理的,真的令程灵又惊又喜。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是涪阳王的酒有问题吗?
不,这酒,只是普通的美酒。
真正有变化的,是程灵的心。
有的时候,开悟或许就是在那一瞬间,灵光飞闪,便是另一番天地。
程灵放下酒杯,当即趺坐调息。
在她的对面,涪阳王端着自己的那个酒杯,却也是惊呆了。
“娘的……”他口中喃喃,“这是什么天才?这怕不是个怪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