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神看向他,一个耳光甩了过去,“这他妈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那个孩子捂着嘴巴,恨恨地看向我。
“你们都别说话,哥哥打弟弟,天经地义!”阿正坚定地说。
“滚!”我推着阿正,直直把他推向临近下水道口的墙壁之上。
“把三狼会解散,现在,立刻,马上!”我咬着牙。
“抱歉……”阿正看着我,“我不能……”
身后有脚步声。
小宇走过来,将我的手从阿正的领子上拿下来。
“阿正,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小宇缓缓地说。
“因为……”阿正刚刚开口,我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脑子似乎没了意识,整个身体向后倒下去。
“明哥,你怎么样了!”阿正的声音越来越远,只觉得一群人围在四面八方,七手八脚的抬着我,也不知去向哪里。
我的记忆,也就到这里戛然而止。
再次醒来,就是躺在自家的床上了。
我看着眼前倚在桃树上的阿正,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酒精退去之后,已然没有昨日那样满腔的愤怒,取而代之的,却是懊恼和悲痛。
“回去把三狼会解散,别再做那些事了。”我淡淡地说。
阿正没说话,咬着嘴唇,脸上依稀可见一些红肿,却并不严重,应该是被我打的。
“怎么?不愿意?”我冷笑着说:“不忍心看着自己一手缔造的组织坍塌?”
“不是……”阿正瞪大眼睛:“不是的……”
我继续冷笑着,听他要试图分辨什么。
阿正依旧咬着嘴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你倒是说啊。”我有些不耐烦起来。
“在你走之后……”阿正终于开口:“果然不出那位虾子叔和超叔所料,四大金刚虽然解散,但是又莫名其妙涌出好多小帮派,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
“然后呢?”我语气有些缓下来。
“我的很多同学,都被迫加入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帮派,整日勾心斗角,打架斗殴,x县比四大金刚时期,更加混乱了……”
我猛然一惊,“这些事情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第一,你已经离开了x县。第二,这些帮派都还没有成为大气候,在一些人眼里看来只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可是我却知道,当大鱼吃小鱼时,最后的赢家,也就是一个崭新的四大金刚,便会诞生了……”
“所以呢?”我从院子里搬了两张椅子,我们两人坐在桃树下,头顶是数百个拇指般大的毛桃,隐藏在千万片绿色的叶子下。
“我记得你在网球场说过。”阿正的手触摸着桃树:“如果x县再出现新的帮派,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我记得自己的原话不是如此,但意思应该差不多。
阿正接着说:“当我的同学告诉有关x县近来发生的一切时,我心急如焚的给你打电话,却得知你已经前往一中就读的消息。我没有你的任何联系方式,我有心想组织一些人来对抗这些还没成气候的小帮派,奈何自己根本没有影响力,说出来的话也没人会听……”
“所以你就想到了冒充我和金仁金义的名头,组建三狼会?”
阿正点点头:“对。我觉得我和你一样,都是那种嫉恶如仇的人,虽然没有得到你的允许,但我想,如果你在,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我摇摇头,却并未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很多人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很好,所以如果我站出来告诉大家,是周明和金仁金义三个人组织的这个三狼会,大家便没有不信的。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三狼会就成了近期人数最多的新兴势力。”
我感觉自己的怒气正在一点一点上升:“你的意思是,你组建三狼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对抗那些试图发展势力的小帮派?反而是功德一件?”语气不无嘲讽!
没想到阿正竟然点点头:“对,三狼会虽然目前势力很大,但行事十分低调,很多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搞这些东西。”
我想起在秦洁家时曾经向那些姑娘们打听过三狼会,大家确实都不知道。可这也不能成为阿正做错事的托辞!
我腾一下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少把自己说的冠冕堂皇的,你组织人到处偷东西,打架斗殴,四处收保护费,还成了做好事了?”
阿正低下头,似乎被我说到痛处:“原来那些事,你果然还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我举起手,就想扇他耳光,却停在半空,怎么也下不去手。
“明哥。”阿正抬起头,“你是个真英雄,就是有点妇人之仁。”
我怒极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在桃树上,“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明明,你干什么!”妈不知什么时候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我松开阿正,淡淡地说:“没事,妈,你先进去吧。”
“阿姨,明哥跟我闹着玩的。阿正也说。
“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吵架!”妈用苛责的语气说。
我点点头,妈这才又回去了。
“有些时候。”阿正语气淡定:“非常事就得用非常手段来解决。”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阿正陌生起来,根本就不是那个被顺子勒索后会哭哭啼啼的孩子,也不是那个会在超市里打电话给我,哭着求我帮忙的那个人。
或许,顺子说他的那句是对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老实孩子。
我背过身去,用很冷很冷的语气和他说:“如果你执意不肯解散三狼会也可以,那就准备接受我的挑战吧。”
阿正没有说话,默默走到我的身前。
“明哥……”
我闭上眼睛:“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阿正叹了口气:“明哥,你肯跟我走一趟么?”
我冷笑着说:“怎么,你要趁我没对你发起攻击前,先废了我么?”
阿正摇摇头:“明哥,以你的胆识和谋略,跟我走一趟,不至于不敢吧?”
这么大一顶高帽子戴过来,外加激将法,想不走都不行了。
“你要带我去哪?”
“有些事情说了也没用,需要你亲眼看看。”
我跟妈说了一声,便跟着阿正走了。
一个月前,阿正叫我哥,只敢跟在我的屁股后面。
一个月后,阿正仍然叫我哥,我却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这种转变让我觉得有些好笑,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的旁边,而不是后面。
我们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进一个小区,我终于忍不住问:“去哪?”
“我家。”阿正言简意赅,真有些老大的味道了。
进了一间单元门,直奔阴冷的地下室而去。
“这是?”我又忍不住问。
阿正打开其中一间地下室的门,里面放着两个大型黑色塑料袋,里面鼓囊囊的。
“他们在各大超市,商场,小卖铺偷的东西。”
“你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阿正仍旧不说话,掂起两个塑料袋,锁好地下室的门,又走了出来。
难道要去销赃?我知道即便问了,阿正也不说,便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走在他的身边。不过心里却在担心突然围上来一堆警察把我也当做共犯一起抓了。
x县的清晨本就冷冷清清,加上又是周末,街上的人更是寥寥可数。
清冷的风从我的衬衣里灌进去,一点一点贴着我的皮肤畅游了个遍。
身边站着的阿正,依旧一脸坚毅的表情,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为他所动。
我突然发现,我们所去的方向,正是旧中学。
他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带我看一看那些操场上被锯断后的栅栏?
阿正的步伐不快,但是很坚定,每一步下去,仿佛都用尽全身的力气。
我跟在他身边,觉得有种恍惚的压力。
旧中学的大门已经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旁边就是黄沙遍地的操场。
阿正站在门口看了看,却未拐进操场,而是直接进了校园。
他进去这里面做什么?我紧跟了两步。
旧中学的校园,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繁华,不知名的杂草滋生在每一片角落里,头顶还有大片大片的鸟儿在空荡的校舍里穿来穿去。
破旧的教学楼,像一个巨大的怪兽,却因年老色衰,孤独而寂寥的耸立在这里,没有丝毫生气,而它却曾经是x县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这里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危楼,平时根本没人接近这里,只怕它某一天就会突然倒塌。
站在荒草遍地的校园,阿正抬头看了看,往其中一间教室走去。
——难道,这里也是他们的窝点之一?
阿正还是那副死人表情,我斜眼看着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接近那间荒废的教室,突然发现它和其他教室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第一,这间教室的窗户上的玻璃完好无损,而且窗明几净,肯定有人常常清理。
这在荒废了好几年的旧中学里,简直就是个不可能的奇迹!
第二,其中一个窗口上,竟然有一根烟囱探了出来,而且所露出来的部分漆黑一片,这是常年烟熏才能有的后果。
从外表的这两点来看,这里住着有人!
是谁,在这样天下皆知的危楼里,还要再这里住下?
阿正却熟门熟路,径直朝那住人的教室走去。
我跟在他身边,逐渐听到教室里面传来一群孩子嬉闹的声音。
在这样寂静,荒芜的校园,传来这些声音,着实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走到门前,阿正将两个塑料袋搁下,轻轻推开了门。
“阿正哥哥来啦……”
十几个小孩子突然涌了过来,有男有女,最大的看上去不过十岁,最小的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阿正哥哥又给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呀?”一个脸庞脏兮兮,却红扑扑的小孩,抱住阿正的腿,一脸期盼的说。
这样一群孩子,围在阿正的左右,皆抬着头,满脸渴望的看着阿正。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庞都是脏兮兮的,仿佛好多天没有洗过,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极为破旧,补丁满身,不合身者也大有人在。
“喏,在那里。”阿正指了指门外的塑料袋。
一群小孩的眼睛放出光来,争先恐后地朝门外的两个大塑料袋涌过去。
其中的一个塑料袋很快被首先打开,很多的零食被摊在地上,孩子们却出奇的安静下来,围在这些零食四周,一个较大的孩子开始分发起来。
孩子们不吵也不闹,挨个领着零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绽放着笑容。
另外一个塑料袋也被打开,“阿正哥哥,你给我们带了这些?!”那个年龄较大的孩子语气里充满喜悦之情。
我也愣住了,竟然是一大堆的教育读书,练习本,圆珠笔,圆规,尺子,三角板之类应有尽有的文具!
这下子,除了那个年龄较大的孩子外,其他的孩子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沮丧之色,想必是因为没有看到喜欢的玩具吧?
阿正低声和我说:“他们都是孤儿。”
我的心中一凛,其实看到他们的模样时已经猜出了几分,可亲耳听到这个答案,心中还是有些难过。
阿正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时我才发现,教室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妪,正笑容满面地看着阿正和我
阿正走到她的身边:“阿婆,你还好吗?”
我看看身后还在围着一堆文具大感好奇的孩子,也走到了那个老人的身边。
这时我才腾出闲暇时间来打量这个已经被一群孤儿和一个老人占领的破旧教室来,里面自然已经没有了桌椅讲台,只是那张老式的黑板还在,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粉笔,上面竟然画满了花花草草,太阳,房子等物。
教室的空间本来很大,容纳四五十个学生本应不是问题,现在却堆满了各种饮料瓶子,啤酒瓶,废纸被等东西,如果没有猜错,应该也是孩子们平时收集来的。
临近窗户的边上,摆着一个火炉,还不到做饭时间,所以没有生火。旁边的空地上,摆着一些做饭用的锅碗瓢盆。
仔细打量之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开门七件事所必备的各种生活用品,竟然样样齐全,看来这些孩子们和那老人,确实已经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教室最里面的角落,就是老人现在坐着的地方,横铺着十几张凉席,和一些散乱的被褥,想必就是他们睡觉的地方。
“阿正,你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老人微笑着,脸上的肉松弛下来,如沟壑般的皱纹刻满了整张脸,花白的头发也随意的用皮筋扎在一起。
我突然觉得这老人十分眼熟,以前经常在x县的大街小巷见到她,总是背着一个破哄哄的尼龙袋子,在各个小区里的垃圾桶里翻着东西,是个名副其实的拾荒婆!
“一点点小意思啦……”阿正笑着。
“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倒水。”阿婆站起来,走到火炉边,拿起一个不知从哪捡来的破暖瓶,打开塞子,倒了两杯水。
阿婆摸了摸杯子,有些歉意地说:“暖瓶不保温……”
“不用了阿婆,我们不渴。”阿正满怀笑意地说道,又看向我,低声说:“现在你明白了么?”
我握紧拳头:“他们的遭遇的确值得同情,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指使学生们偷东西的理由,你既然已经有了那么多钱,为什么不肯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