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望着墨黑天际清冷的圆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间之事,根本没有永恒不变的至死不渝。”
她已看得清晰,只是轩辕长倾和夏侯云歌自己没发现,一切都变了。
“人虽是原先的人,心却不是原先的心了。”柳依依叹息一声。
魏荆只觉得心疼,却说不出话来。
稍许的沉默,夜风静静拂过,只听见柳依依又说。
“师父,我想随你一同在外行医,悬壶济世。我想离开这里。”柳依依忽然笑起,回头看向魏荆,双目闪着耀眼的光芒,“不知师父,是否愿意带着我?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魏荆心口猛然一跳,眼底的光彩渐渐明艳,随即又暗淡下去。
“你也要走?”他脱口道。
“还有谁想走吗?”
魏荆赶紧道,“没有,只是想问你为何突然想离开这里。在摄政王府不好?你现在已经是郡主,再没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摄政王府。”
魏荆仰头笑起来,依旧那么潇洒,“在说了,这里吃的好,穿的好,又有下人伺候,出去吃那劳什子苦。浪迹天涯说是好听,不过是以天为盖以地为铺,过着朝不保夕衣食不暖的日子。”
“师父,我不怕吃苦。我本就出身贫寒,从不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何况……”
她在这里,轩辕长倾总是不能明白看到自己的心。
“依依,真的舍得离开?”魏荆解开腰畔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柳依依没有回答,而是夺下魏荆的酒壶,“师父,什么时候酒不离身了。”
魏荆手上一空,见柳依依已将酒壶的盖子旋紧,他笑起来。
“酒可是好东西。何以解愁,唯有杜康。”
“师父一向洒脱惯了,也说早已看破红尘万丈,花花世界不过浮梦一场。何时,也有万千愁绪,需要靠酒来解愁。”柳依依将酒壶还给魏荆。
魏荆没有再喝,放回腰际系好。
“人生在世,心不乱则无愁,一旦乱了心,万千愁恼也就接踵而至,逃也逃不掉。”
柳依依不禁失笑,“徒儿这就好奇了,是谁乱了师傅一向洒脱不羁淡薄名利的性子?”
魏荆有些话差点脱口而出,深深望着柳依依美丽容颜上淡淡迷人的笑容,所有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余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惆怅。
“师父?”柳依依歪头看他,不堪明了。
魏荆低头,摊开自己的掌心。他掌中的纹路,已越来越淡,再看不清楚。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
大限之期,将近了。
他苦涩一笑,摇摇头。他这样的人,给不了她一辈子,又何必说破。
“依依,你想离开摄政王府,是因为……他们?所以心里不舒服,想要逃避?”
柳依依的眼底染上一抹淡淡的悲伤,摇了摇头,“虽然有难过,有酸涩,还是为他们开心的。还觉得,自己夹在他们之间,好像一个戏子。我是真的再无颜在这里了。”
她一直都以为轩辕长倾是恨着夏侯云歌,也一直以为夏侯云歌的孩子,不是轩辕长倾的。她还在俩人之间努力维和,真的好笑。
“你是赌气。”魏荆道。
柳依依还是否认摇头,“或许有,但是真的诚心祝福他们。”
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资格了,也不希望轩辕长倾跟不干净的自己有任何牵绊,她会成为他的负累。虽然夏侯云歌曾经也嫁过人,可她的身份,却是可以帮轩辕长倾得到那一部分还拥护南耀之众的民心。
而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真的可以放下?”魏荆不确定地问她,眼中笑意溶溶,完好掩饰住心底的涩然。
“……”柳依依愣住了,半晌才道,“会的。”
毕竟十年感情,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不过,只要她静一静,相信一定可以做到。之后,用完全祝福的心态,面对他们。
至少,现在还不能。
“为师一直觉得,你们很般配。你若是因为腹中……就此错过,未免有些可惜。”魏荆叹道。否则,他不会一再阻止夏侯云歌对轩辕长倾动心,一直以来,他都希望,成为轩辕长倾妻子的人,会是柳依依。
当得知柳依依怀孕后,他就更想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任何人再给她一丝一毫的伤害。也更加强烈了要将柳依依拥入怀抱的念头。才会去试探夏侯云歌,宁可希望夏侯云歌因为轩辕长倾的剧毒命不久矣,希望她对轩辕长倾动情,而产生不忍,或许真的就能逼出龙玉的线索。
柳依依咬住嘴唇,忍住心底的锐痛,低头看向自己还不明显的小腹。
这个孩子,即便决定留下来,还是忍不住对这肚子,存在怨怼的心思。每当夜深人静时,百里非尘曾经对她做过的一切,就会不经意浮上脑海,在梦中纠缠无法摆脱。
她也是恨的,怨的,又不得不承受。
“我不想再有流言蜚语,让他们有任何不快乐。”她哽咽着声音,不禁朦胧双眼,“我没有你们想的那样脆弱,也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完美。在百花峰发生那种事,我还装作一尘不染圣洁的样子出现在你们面前……我真的没有那么干净了。”
她的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不管是王府还是外面,都会传言这个孩子是轩辕长倾的骨肉。
她的污点,不能让轩辕长倾与她一同背负,虽然知道,轩辕长倾不会害怕为她背负骂名,可她真的不想毁掉轩辕长倾和夏侯云歌的一段姻缘。
魏荆心口尖锐的疼痛,好想将柳依依抱入怀中,却生生忍住了。
“与其让他左右为难,不如我选择离开。有些事,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和比较对比的情况下,选择会变得轻易的多。我在这里,长倾总会放不下曾经对我的承诺。”
“就这样吧。”柳依依叹息一声,让她选择离开。
过了许久许久,只有寂静的月光流淌,还有不远处的潺潺流水声。夜蝉有一声没一声的鸣叫,更显月夜静谧。
“好。”魏荆声音暗哑,将所有情绪掩藏。
如今柳依依想离开王府,他更加急于想要找到龙玉了。有一计浮上心头,暂时支开轩辕长倾和所有设防的暗卫,正是带夏侯云歌离开之时。
他握住柳依依的手,牵着她走出桂花园。
“回去吧,你现在需要多加休息。不要忧思过重,影响身体。”
魏荆抓着柳依依柔软的手,紧了紧。“我准备一下,就来接你离开。”
若将来,夏侯云歌真的告诉他龙玉线索,找到龙玉,他可以继续活下去,那么一定会紧紧攥住柳依依的手,不管她愿不愿意,都不再放开。
别人给不了的幸福,他给。
轩辕长倾离去时,夏侯云歌已蒙着被子睡熟了。他轻轻掀开被子,她酣睡的样子,像个粉嫩的婴孩,极为可爱。悄悄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掖好被子,才离去。
夏侯云歌正睡的酣甜,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表妹。”
竟然是魏荆,双手环胸,唇角噙着灿烂笑意,站在她床头。
夏侯云歌不禁蹙眉,抬眸看了看外面,天还很黑,应是刚过子夜。他就这样大咧咧擅闯女子房间,也不知避讳!
“准备一下,后夜子时。”魏荆挑了一下眉峰,清楚看到夏侯云歌眼底闪现的莫大欣喜。
魏荆心下不禁腹诽,轩辕长倾是造了什么孽,两个女人都想离开他。
“你都准备好了?”夏侯云歌还是惊讶问出口。
竟然这么快?奢望已久的梦想终于将要实现,心里竟然有一点点发空。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只是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好。”魏荆的眸色凛了几分锐气。
夏侯云歌微垂眼睫,犹豫一下还是问出口,“我想问……若是你找到龙玉,给轩辕长倾做成药引,是不是磨成粉就吃到肚子里去了?”
“磨成粉?”魏荆惊大一对明亮的眸子,“那可是巫族的圣物,上千年来传承的宝物,怎么能磨成粉!”
夏侯云歌唇角抽了抽,“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
一般药引,不都是吃到肚子里去。
魏荆摇摇头,“只是借用龙玉的神力,解毒而已。”
“你意思就是说,解毒之后龙玉还在?”夏侯云歌心底浮上一丝喜色。
“嗯。”魏荆细细端详夏侯云歌眼底浮现的喜色和犹疑,当即便肯定了一件事,夏侯云歌一定知道龙玉。
魏荆侧头看向窗子外,柳依依房间的方向,眼底尽是希望的曙光和欢愉。
“好!”夏侯云歌点点头,却没给魏荆任何承诺。
魏荆亦不急于,要那个承诺。他相信,终有一日夏侯云歌会心甘情愿交出龙玉。
魏荆再没说一句话,微微打开一丝窗子缝隙,整个人便一闪而过,没了踪影。
夏侯云歌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心下唏嘘,这样厉害的人物,到底可不可信?
万一她交出了龙玉,连最后的利用价值也没有了,他们这些心思难测的人,会不会将她立即杀死?
转而,夏侯云歌摇摇头,轻轻抚摸一直缠着绷带,尽量不被人看出痕迹的腹部。
魏荆还盼着她能生个女儿,成为他们巫族的圣女。
身为圣女,一生必须都是圣洁之身,不得嫁人玷污圣洁。
她真的会舍得自己将来的孩子,受那样的痛苦?
抬眸看向窗外,轩辕长倾的书房还亮着灯。
夏侯云歌一时间睡意全无,坐在窗前,望着他书房方向,久久别不开眼。
后天,后天她就要离开了。
离开这里,去一个再也看不到他的地方了。
总算可以清静了,不是么?
再也不用揣着彼此的恨意,互相折磨。一切便可回归原点,他是他,她是她,再也没有牵绊。
他有柳依依就够了,不该将她牵扯进来,成为不该有的羁绊。即便腹中的孩子是他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会自己一个人将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的孩子那么多,她的孩子一定会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