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看着那侍女脸上,盘虬而上的血筋以及肿胀不堪的脸颊,柳依依一眼便看出是中毒所致。
“这脸……”柳依依惊愕。
“姐姐……”夏侯七夕带着哭腔,伏在柳依依肩头低声啜泣,“是有人要害我啊!”
“害你?”
夏侯七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她平日做的好,我便将内务府新送来的胭脂赏给她了。却不想……”夏侯七夕哽塞难言,“若那日用胭脂的人是我,今日这般面容的,便是妹妹我了。”
柳依依被夏侯七夕哭得心里泛酸,不住帮她顺着后背,轻声安慰,“也许只是误会,公主也不要太过在意。”
“怎么可能是误会呢!我虽身为襄国公主,但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前些日子我已吃到教训,也已痛改前非。而且……我也是遭人陷害,才会误会摄政王妃和上官将军有染,我是被人害了。我想了想,素日并未得罪过人。虽然与摄政王妃有些过节,但也不至于用如此阴私的手段害我。且我俩所属同宗,本就是血缘上的姐妹,她必然不会对我下毒的。”
夏侯七夕越哭越凶,柔弱之态终于显露出一个十七岁少女的孤苦。
柳依依心口一紧,悲悯之心顿起。如今夏侯七夕的境况,半点不如夏侯云歌,这才是彻底的孤立无援,柳依依曾经见过,有人当着夏侯七夕的面谄媚奉承,转脸就骂夏侯七夕丧权辱国,叛贼一个。
“王妃虽然为人冷漠,心地却不坏,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柳依依道。
“我也是如此认为。”夏侯七夕赞同点头。
柳依依闻言,对夏侯七夕终于放下最后一丝戒备,“那又会是谁?”
夏侯七夕泪珠挂在脸蛋上,蓄满水意的双眸无助地望向柳依依,“这胭脂是内务府分下的,我琢磨着是宫里哪位贵人看我不顺,所以才……”
“宫里?”柳依依蹙眉不语。
夏侯七夕垂下长睫,掩住眼中试探,嗫嚅出声,“素闻梓婷公主对上官将军一见钟情,是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柳依依猛然一震,“公主性情直爽,不会做此事呀。”
夏侯七夕泪如雨下,“不管是谁,依依姐都要救我呀。”
柳依依虽不忍,着实是没有办法,“公主,我人单力薄,又能帮得上什么呢。”
“我府中对这毒束手无策,宫里的御医自是不敢请了。七夕知道姐姐医术了得,若能解了冬玉脸上之毒,七夕也不用终日寝食难安了。冬玉才十六岁,一辈子可怎么办啊。”
柳依依仔细看了眼那叫冬玉侍女脸上的毒,“这毒,倒是能解。不过一张脸已伤成这个样子,毒入骨血,没个两月,清理不净。”
夏侯七夕惊喜不已,又不禁失落。“要那么久,也不能日日往摄政王府跑。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我……厚颜无耻呢。”
柳依依见夏侯七夕泫然欲泣的样子,心口一软,“公主若不介意,不如将这侍女冬玉,暂时留在我这里,待他日毒清了,再回公主府,可好?”
柳依依没有注意到,夏侯七夕眼里一闪而过的得逞畅意。有些委屈又为难地擦了擦眼角,“姐姐还在病中,还要劳烦姐姐费神,妹妹实在惭愧。”
“哪里的话,举手之劳。医者父母心,总不能见着冬玉小小年纪,就毁了容貌。”
夏侯七夕擦干泪痕,终于绽放灿烂笑容,“姐姐素来善良可亲,七夕能得姐姐看顾,欣喜不已。”
冬玉亦赶紧跪地磕头,“多谢郡主救命之恩,冬玉做牛做马也要报答郡主大恩!”
正说话间,轩辕长倾突然闯了进来。
那样吃紧的神色,好似生怕柳依依有个什么闪失。
柳依依赶紧低下头,避开轩辕长倾焦灼的目光,心口一阵打鼓。
夏侯七夕吓得脸色瞬时苍白,赶紧起身退避一侧。
轩辕长倾眉头不觉一皱,脸上不耐一闪而过。
柳依依有些为难,生怕轩辕长倾对夏侯七夕太过冷漠,反之对她和善温柔,让外界的传言更胜。
轩辕长倾似是看清了柳依依的心思,唇角勉强笑了笑,口气和缓下来。
“原来是七夕啊。”
若不是刚回府,就听人说夏侯七夕来探望柳依依,他也不会急着直奔柳依依房中而来。
“长倾哥哥。”
忽然,夏侯七夕双膝跪地,脸上又挂满泪珠,好不凄凉可怜,“七夕向长倾哥哥和云歌姐姐请罪!”
轩辕长倾一双黑眸锁在夏侯七夕身上,而后温和一笑,“七夕,快起来说话。”
夏侯七夕双肩陡然一塌,竟哭得更加可怜,“七夕不是故意的,长倾哥哥,呜呜……”
轩辕长倾终于不耐了,可口气还是一如方才般温和,“再哭,王府就要被你淹了。”
夏侯七夕心口微暖,眼泪更加止不住。
轩辕长倾扶了扶额,淡漠的口已不耐到极点,“本王最厌女人哭。”
夏侯七夕嘎然止住哭声,扬起臻首,脸上泪珠摇摇欲坠,真是我见犹怜的一朵带泪梨花。
“长倾哥哥……”她哑着声音呢喃,再不敢发出丁点哭声。拿出锦帕擦拭脸颊,纤弱的姿态,自有女子绵软无骨的风情。
“七夕是喜极而泣,才不是哭。”
“哦?说说看。”轩辕长倾眼底冰寒,唇角勾起浅浅弧度,似笑非笑,带着一丝狡黠。
“七夕是想为王妃姐姐的事情向长倾哥哥道歉。”夏侯七夕以自己容颜最美好的角度呈现给轩辕长倾,柔弱的就像一朵小白花,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没有擦拭干净的泪珠,晶莹剔透地惹人怜惜。
“七夕自小……仰慕长倾哥哥,那日是妒火攻心……才会听了宫女的挑唆,误会了王妃姐姐和上官将军……七夕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这一个多月的禁足,想了很多,也明白很多,就希望长倾哥哥能原谅我。不过今日,长倾哥哥能与我说上两句话,七夕……好开心。”
夏侯七夕娇羞不已,脸上挂满红云,快低垂到胸前的头看不到是何神情,不过她能感受到轩辕长倾落在她身上专注深沉的目光。
这是她思考多日的说辞,轩辕长倾喜欢柔弱心思澄净的女子。
当日,宫宴上,她已犯了大忌。
如今,再不想方设法挽回,只怕自此就要失了翻身之机,要被夏侯云歌彻底夺走轩辕长倾了。
她绝对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输给夏侯云歌。
因而不如大方表露心思,将自己的失误归为是女人间的嫉妒心,这般也能得他一丝宽悯,若是处理得好,得几分心软……
夏侯七夕声若蚊蚋,却又字字清楚的落入轩辕长倾耳中。
“姐姐自小是天之娇女,而七夕生来失怙。而我的未婚夫婿,却成了姐夫……七夕再也不能……”欲语又凝噎,强自出声说下去,“不能成全从小的一片痴心,而今唯有默默祝福……你们了。”
夏侯七夕目光热切的抬眸望着轩辕长倾,当众将心底的爱意毫不保留地全部展露出来,也羞红了脸颊如那美丽的晚霞。
轩辕长倾第一次被女子如此大胆的表露心迹,依旧一脸淡然浅漠,没有丝毫微妙变化。就好像夏侯七夕说的,完全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激不起丁点涟漪。
他和夏侯七夕虽从小就有婚约,只见过那么几次。他对夏侯七夕的印象很淡,只是知道这个女孩,将来长大后,会成为他的王妃,仅此而已。
这时,东朔送进来一封贴有鸡毛的信件。
轩辕长倾即刻面容颜色谨慎起来,随手接过信件,匆匆道,“七夕,本王有要事处理,改日再说。”
夏侯七夕被东朔打断好不容易营造的氛围,正暗恨不已,心思一转,强颜欢笑道。
“长倾哥哥,正事要紧。七夕就先行退下,不过希望长倾哥哥和姐姐改日能到公主府上,七夕新学了几道菜,做为赔罪。”她期盼的目光,幽幽地望着轩辕长倾,任谁都不忍驳斥。
“好。你且先回去吧。”
轩辕长倾攥紧手中信封,也没在意去听夏侯七夕说了什么,只想着快点打发掉,随口含糊一声。便和夏侯七夕一起离开柳依依的房间,他直奔书房,夏侯七夕则被东朔引路出了紫荆苑。
夏侯七夕走出紫荆苑,迎上高升的太阳,唇角扯出残忍的笑意。
碧倩看到那样的笑意,虽然觉得骇人,还是长舒一口气。
看来公主心情不错,今日不会挨打了。
“夏侯云歌,我要让你死!”夏侯七夕回头瞪向紫荆苑的方向,低声咬牙。
听说夏侯云歌和轩辕长倾去菩提观祈福,最后只有轩辕长倾一个人回来,夏侯云歌连着几日都没有返回王府。
如此天赐良机,正是夏侯七夕反败为胜的好机会。
夏侯七夕忽然抓紧手中绢帕,“碧倩,你还打听到什么?”
“刚才奴婢跟梦儿套了几句话,据说这府里,后院的人,都不许再踏入紫荆苑。尤其是……”碧倩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秋水居的锦画孺人,据说是疯了。这个消息很严密,外面一点风声都不知道。是方才奴婢趁着去茅厕,绕了一圈小厨房,听到紫荆苑的几个下人在悄悄嚼舌头。说是王妃好威风,果然不愧皇家公主风范,连君家的小姐,都敢囚禁。”
夏侯七夕唇角的笑意越勾越深,那日来摄政王府,君锦画还趾高气扬,还一副王爷夫人的架势。在她从桂花园出来回府的路上,又撞见君锦画,还是一副唯我独尊,一副将她踩在脚下的表情!
君锦画不过是个小小孺人,她是皇上亲自御封的襄国公主,不知比君锦画身为高多少。如此不顾尊卑的耀武扬威,她怎咽得下这口气。听说日前柳依依落水,是被夏侯云歌所救,便好一阵煽风点火,又吓唬君锦画,外界都传是君锦画推柳依依落水,夏侯云歌不知对轩辕长倾说了多少坏话,气得君锦画脸色极其难看,她才笑着离去。
如今还不是落个疯子被囚禁的下场,夏侯七夕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痛快与舒畅!
“公主,这件事……”碧倩拖着深远的长音。
夏侯七夕笑得神情阴沉,小巧的五官漾满邪恶的诡异,“若是君家知道了,不定要怎样整治夏侯云歌!摄政王府不敢外传此事,便是怕现在战事将起的时候,得罪君家了。”
“公主,我们?”
夏侯七夕扶了扶哭得涩痛的眼角,“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且稳一稳,看看情况再说。”
夏侯七夕望向主院方向,疯狂的势在必得之色盈沸而上,直冲心头!
夏侯云歌,不必我动手,自有人欲除你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