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话,夏侯云歌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暗地发狠誓,一定能做到。
轩辕长倾低低一笑,“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比安神助眠的药物还管用。上次……”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变成绵长的呼吸。“睡吧,明日我还要早起。”
上次在夏侯云歌的房里,睡的极为安稳香甜,他鲜少有那样的好眠过,一直都想再试一次。
夏侯云歌唇角抖了抖,原来他将她当成助眠的工具了。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暗舒口气。
看向窗外淡淡灯火,映窗而入,绵细的雨滴拍打窗棂沙沙作响,愈显雨夜静谧。
夏侯云歌侧眸看向埋在她颈窝的轩辕长倾,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紧抿的薄唇,和泛着青涩胡茬的下巴,扎得她脖颈痛痛痒痒的,充满男人的魅力气息。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显然已睡沉。
夏侯云歌哭笑不得,这般快就睡了,哪里是睡不着,就是故意刁难她。
秋雨的夜晚,有些冷。
夏侯云歌抬手拽过身侧被子,他抱着她这样紧,一床单人被子就完好盖住了。暖意溶溶,困意来袭。似乎身边有人暖床,也不错,至少秋夜清凉,她不用裹紧被子,蜷缩身子,还觉得冷了。
她的手微微动了下,小心握住轩辕长倾的一根手指。
他似乎也不是很讨厌,莫名的心中觉得踏实,渐渐一派安然平静,再无纷乱波澜缭绕。闭上眼,窝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亦沉沉睡去……
第二日,夏侯云歌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身旁的轩辕长倾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她身上严严实实盖着素白色的云锦被子,显然是有人为她掖好被角。
夏侯云歌的唇角,不自觉上弯,勾起一丝温暖的浅笑。
“娘娘。”小桃轻声推门进来,向外看了一眼,低声说。
“药膏的事,可对王爷说了?”
夏侯云歌这才猛然想起这茬,脸上笑意还未绽放饱满就枯萎凋零。
“还不急,得选个他不能包庇下毒之人的好机会。”夏侯云歌起身洗脸。
小桃又看眼外面,确定没人,才将声音压得更低地说,“娘娘,我听底下的人说,王府中有个子衿阁,里面住着一位名叫青青的夫人。”
夏侯云歌擦好脸,漫不经心问,“这有什么稀奇。古代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他身居高位,十个八个侍妾,不足为奇。”
小桃总觉得夏侯云歌说的话有些奇怪,又想不通哪里不对,便又接着说,“话倒是是如此。不过,听说,摄政王不许青夫人离开子衿阁,也不许外人叨扰,保护的很好呢。我还听人说,子衿阁的夫人已怀有身孕了。”
夏侯云歌拿着毛巾的手,猛然一颤,毛巾掉在地上。
“你如何知道的?好像府里不是人人都知道这件事。先前并未听到任何风声。”身为摄政王有了子嗣,应该满朝同喜才对。
“是锦画孺人,去了子衿阁,被她撞见青夫人大着肚子。本来这事,孺人也没外传,说是青夫人和孺人都是君家人。是孺人身边的婢女冰莹,不小心在厨房说走了嘴。说是子衿阁的主子身子不便,喜欢吃酸,厨房的饭菜要以子衿阁口味为先。”
夏侯云歌的手覆在小腹处,她的孩子已三个月了。魏荆说,胎已坐稳,只要平时注意,定能平安满月。
“只是说身子不便,喜欢吃酸,也不一定就是怀孕了。你别跟着那帮人草木皆兵,乱传口舌。”夏侯云歌开始穿衣服,却怎么也穿不好。
“娘娘,小桃只是觉得,锦画孺人身边的侍婢冰莹,不像善茬。孺人不得宠,自从入府一个月,王爷一次都没去探望过,几次来请王爷又被拒之门外。故意用子衿阁的主子,来刺激娘娘。”
夏侯云歌终于穿好衣服,坐在床边发呆。
青青,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子衿阁的寓意,便是此吧。
夏侯云歌心生烦乱,起身就往外走,却险些与进门的轩辕长倾撞个满怀。
今日他穿了一套立领的紫金蟠龙袍,正好遮住他脖颈上还未愈合的,锋利金蝉丝的伤口。
他已恢复面色红润的饱满状态,迎着雨后晨光,又是那个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摄政王,俊美绝世的风姿,天下无双。
夏侯云歌忙错开眼看向别处,只觉得他脸上的淡淡笑意比那阳光还刺眼。
她侧身就要与他擦身而过,却被他唤住。
“那日在你房中吃的八宝莲子粥,味道不错。我让小厨房今早备下,一起用早膳。”他一锤定音,不给夏侯云歌拒绝的机会,直接拽着夏侯云歌进入书房的偏殿。
下人们早已备好早膳,还有虾仁蒸饺。薄薄的皮儿晶莹剔透,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泛红的虾子,极为诱人。
轩辕长倾指着小桃,“那日还有一碟腌菜不错。”
“王爷是说……”小桃想了下,才想起来,“腌萝卜?”那是她没事捣腾的腌菜,夏侯云歌觉得味道清淡不错,“王爷想吃?”
轩辕长倾点下头,“很合本王口味。”
小桃看了一眼夏侯云歌,应了声便下去准备腌菜。心中却暗忖,没想到娘娘和王爷口味这么相似。不禁掩嘴偷笑,王爷和娘娘的性格也相似,只怕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偏聚头的道理。
轩辕长倾夹了一块小桃送来的腌萝卜,胃口大开。
夏侯云歌吃的有些漫不经心,轩辕长倾见她食欲恹恹,还夹了一个虾仁蒸饺到她碟内。那蒸饺确实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夏侯云歌却不想吃偏油腻的东西,碰都未碰。
“怎么?胃口不好?”轩辕长倾放下银筷,淡淡的声音略关切。
夏侯云歌安静吃粥,垂眸不做声。
轩辕长倾解开脖领上的一颗扣子,露出脖颈上一点结痂的伤口。
“我吃好了。”夏侯云歌放好筷子,起身要走。
轩辕长倾亦起身,站在夏侯云歌身前。高颀的身影,半罩在她身上,依稀能嗅到他身上的淡淡兰香。这样的距离似乎有些暧昧,让人心思愈加烦乱,夏侯云歌下意识退后一步。
“你怎么了?”他凝眸低问。
他都没算旧账,与她计较掌掴之仇,和差点用金蝉丝杀了他的愤怒。她还总摆出一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姿态,是想勾起他对她的兴趣吗?
那么她成功了,他确实对她有了强烈的兴趣。
只是兴趣。
“昨夜睡的不好,想回去歇一歇。”她冷声道。
“本王睡的很好。”
“王爷未免太自私了!”夏侯云歌的声音重了几分。
“自私?你又何尝不自私?”他怒道。她心情好,便对他笑脸相迎,心情不好,便冷言冷语。她觉得他阴晴难测,他亦觉得她心思似海。
“王爷已有金屋藏娇,总缠着我作甚。你我利尽而散的关系,平时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夏侯云歌没发现,这话说的好像一个吃酸醋的小女子。
“什么金屋藏娇!”轩辕长倾却是一头雾水。
夏侯云歌见他如此便更是怒不自抑,他居然还闭口不承认!
“我倦了,先回去了!”
说着就往外走,轩辕长倾也没再挽留,只是一对喷火般的黑眸紧紧盯着夏侯云歌离去的背影。
刚走下书房台阶,便遇见沈承安和几位朝臣匆匆而来。他们一见夏侯云歌,忙俯身行礼。
夏侯云歌努力平复心神,淡淡一笑回礼。看向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沈承安,一身明光铠蒙尘,应是连夜兼程火速赶回来。
沈承安赶紧低下头,对曾经拔剑相向的过往有些不好意思面对。
夏侯云歌看向身侧小桃,小桃半低着头,神色无异。
看来小桃曾经被沈承安一路押解回京途中,擦出的微妙火花,已熄灭殆尽了。
夏侯云歌匆匆回房,小桃跟着进门。
夏侯云歌坐在窗前软榻上,手中握着一杯暖水,小啜一口。目光始终看向对面,那深绿浅黄的树影后,门窗紧闭的书房,不知几位将军和轩辕长倾在密谋什么朝廷大事。
小桃安静候在一侧,夏侯云歌淡声问。
“小桃,你今年十六了吧。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夏侯云歌还是知道,古人十五岁及笄之年便要定亲成婚,一旦过了十七八岁,就属于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小桃一慌,不住摇头,“娘娘……娘娘不要把小桃嫁掉。”
夏侯云歌握住小桃的手,“我早将你当妹妹看待,在你没遇见真正真心待你之人,也不是你心之所往的男子,我不会舍得你离开我。”
“娘娘,小桃不嫁人,一辈子伺候娘娘!”小桃红了眼眶。
“傻小桃,女子大了,都要嫁人。”夏侯云歌颇为动容,“待你遇见动心之人,一定要告诉我,不管那个人是谁。”
她曾警告过小桃,不许对沈承安动心思。也不知小桃,是否真的断绝了刚刚萌芽的情愫。
小桃还是不住摇头,脸上飘起小女子对婚嫁一事的羞涩,“娘娘,小桃真的不嫁人,一辈子伺候娘娘,陪在娘娘身边。”说着,声音哽咽,“若小桃也不在娘娘身边,娘娘在这个世上,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小桃声音虽小,却是发自肺腑的真诚坚定。
夏侯云歌心弦触动,不禁鼻头泛酸。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幸好还有个人真心待她,不至于孤寂一人。
一个人……
手抚摸向小腹,待这个孩子平安降世,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了。这个世上,也不再只有她自己。南枫曾说,唯独骨肉相连的血脉至亲,才是一生难以割舍的最真挚感情。虽然从小经历父母遗弃的绝望,依旧相信南枫说的一定不会错。
夏侯云歌握住小桃的手,声音发涩,“小桃,你这份心意,我记住了。”
几片枯叶随风吹进窗子,落在榻上矮桌镂空香炉旁,拨乱香雾袅袅散开……
“小桃,一会你去给王爷送去这个药膏。”夏侯云歌从袖子里将那个含了剧毒的药膏递给小桃,“要怎么说,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