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清晨里的农家小院,烟囱中有一缕缕的青烟冉冉升起,一下子便是飘进了环山而朦胧的晨雾之间,融于其中,看却分不清的。
一道清瘦的身影,从农家里头大步跨出,紧跟其后便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秀发全用碎花素布给包裹了起来,手上挎着一个竹篮。
等是到了院门口,姑娘才是将竹篮上覆盖的碎花布掀开,细细的点数着里头一个个洁白的鸡蛋,这才是心满意足的将竹篮递给了男子道:“不错,里头刚好三十个。”
她的朱唇咧开,露出了一排排洁白的牙齿,眼眸也弯成了一弯明亮的月牙,随后对着面前的男子道,“下了学,记得将这些个鸡蛋都给卖了,若不卖完,你就休想回家吃饭。”
说着,她还很是调皮的勾了勾他耳朵鼻梁,他知道这不过是玩笑话,却还是嘴角向下微微嘟起,好似是在嘟囔着什么,满脸的委屈。
她瞧见了,连忙是在自己腰间围着的蓝色围裙上擦了两把,紧接着上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像是哄小孩儿一样的安慰她
“好啦,玉深,你那里最是好卖东西的。你总不能盼我陪你长途跋涉,而后还得一个人可怜兮兮的独自回来吧?”
“自然是舍不得的了,你说甚胡话呢?”季玉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在学堂里巧舌如簧的先生,在家竟然败给了自己的娘子?
他叹了口气,再与苏幼仪撒娇了几句,才是舍得转身离开,独自往学堂去。
如今他们当真是成了闲云野鹤,一个认真持家,一个开设了学堂,夫妻二人不但免了当地学生的束修,邻里街坊也用心的帮忙。
久而久之,大家都对他们抱有敬意,等到收成好的时候,还会叫孩子送些束修去,否则着实不好意思。
这不路上刚巧,就碰见了熟人,她笑呵呵的前来道:“哟,季先生这是要往学堂去呐?这么一大早的?”
季玉深的笑容比往日多了,如今也会客气的回应道:“赵婶好,我这也是担心孩子等着,便早早去就是了。”
“这样啊——哟,季嫂子又让你帮忙去卖鸡蛋呢?”正是好生说着,赵婶瞧见了他手中挎着的竹篮,便是笑着说道。
一说到这里,他便也就是不好意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堂堂的教书先生呐,每日每日的,还得去街上卖鸡蛋,这多不好意思啊?
但是赵婶热心肠,但凡碰上,都要与他卖些东西来,此刻也是热热络络的说道:“那巧了,我这一大早的正想给家里人煎两个鸡蛋呢!来来来,顺便啊,买了些苹果,你尝一个?”
边说,便已经将苹果与银两放在了他的竹篮里头,又是小心翼翼的捡起两个鸡蛋,放回自己的竹篮之中。卖鸡蛋虽不符合他的身份,但不知道为何,他却觉得高兴。
平平淡淡的一日便又是过去了,苏幼仪在院中的躺椅上又是舒适的歇了一日,直到太阳落到了晒着的衣衫后,直是挡去了她眼前的阳光,她才睁开了眼去。
想来季玉深便是要到家了,连忙起身进屋烧饭去,再是寻思着家中的鸡怕是要饿软了,又是转身去院子,撒着碗中的谷子“咯咯咯”的诱鸡群来吃。
她专注的看着鸡群啄谷子,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的院子外传来的讨论声原是在说她。等是回过了神来,细细一听那些“身材不错”、“长得好看”的话语时,她才转过了身。
这一瞧,便是瞧见了几个站在篱笆外二十来岁的青年,方才正笑嘻嘻的盯着自己的背影观看。她一时间皱眉,低声骂了句流氓,便是后退了几步,再打量这几人显然平日里是不得见的。
几人穿的都算是得体的,其中一个长得白嫩的书生,瞧她防备的样子,便是笑嘿嘿的说道:“小娘子,你别害怕呀!”那一瞧就是一个流氓像!
“小生们这是来乡下耍,瞧着小娘子‘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的模样不像是普通村妇,这才多看几眼的嘛。”
这书中的好句都叫他用上,看起来不单单是个痞子,还是个有文化的痞子,苏幼仪的气性不小,但也犯不着上来就冲,因此一开始只不过是微微一笑道:“哟,几位小哥真是抬举了,民妇受不起。”
几人瞧她笑了,便更是笑嘿嘿的说道“瞧瞧,说话了!”、“笑着真好看啊!”能当众轻易说这些用语,显然不知道多少下流的。她一皱眉,便是想着怎么打发他们。
偏偏他们已经是开口问道:“小娘子,小生也来过这里几回,怎么偏偏是不叫见你的?你丈夫是做些什么的呀?”
瞧这样子,只怕不好对付,应当是什么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还叫人送到学堂念过书,若是发起无赖来,可不顾旁人的。
她低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这人不少,小哥总不会都见得。我的丈夫是学堂先生,算算时辰,差不多是要回来了。”
没想到这群人厚颜无耻,竟然趁她不注意,将院门打开,堂而皇之的就走了进来说道:“那巧啊,咱们是书生,小娘子的丈夫是先生,咱们可以好好认识下哈!”
这个时候,她终于是忍无可忍,眼神一正,就是骂道:“巧个屁!”她那股子当太后时的威严,来了半年便给改成了微微泼蛮,此刻压得小混混们一个吃惊。
“也不瞧瞧你们身上那半桶水,还敢自称小生?要不要点脸啊!眉不画而翠出自哪本书形容谁得,你们可说得出口来?”她正是想骂的他们怔愣,好有时间去拿门口的扫帚。
果然对方一愣,就是要冲上前来:“嘿!你这小娘子,脾气还不小!”她也刚好想跑去将扫帚抱进怀中。
可是就这个时候,一道青色的身影从门外冲进来,挡在了他们与苏幼仪之间,边是一手将那小混混的手腕给捏了住!
几人一怔,忽见一个满脸清冷、面若冠玉,与小娘子简直郎才女貌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声嗓平稳道:“做什么?私闯民宅吗?”
说着,手上捏着的人给他推到了一边,其他人叫他一对比,整就是给比了下去。那刚被捏的疼痛的混混,见自己丢了脸面,立马就是命令道:“愣着干嘛!拿棍子!”
说着,便是有人拿着棍子出来,感情都给别在了腰后,只是抬起棍子就往季玉深身上挥,他担心伤着苏幼仪,便是转身将她在了怀中。
这一下,棍子就敲到了他的脑袋上,那里破了皮,便是有鲜血流了出来,可是他却好似没事儿人一样。好一会儿才是将苏幼仪松开,而后冷且平静的看着买面前的人。
不得不说,这样冷漠的气势偏偏就是可以将人吓到,他幽幽的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人,对着苏幼仪说道:“幼仪,进去给我拿把菜刀出来,我看看今天谁敢放肆。”
这话冷冰冰的,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不知道将杀人说得多少认真,小混混惊了片刻,开始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最后瞧见是惹不起,到底搞出人命他们还没有这个胆,便只好一声令下赶忙就是跑。等到人都走了,苏幼仪才是松了口气。
她赶忙是上前瞧着,略微有些许心疼道:“你啊你,又不会武功逞什么能?疼吧?还菜刀你都敢说!”
那装着嗔怒的模样,让季玉深心头一下柔软起来,却是认真说道:“我不是逞能,我是认真的。我没有武功保护不了你,那干脆动刀子快一些,反正那也都是些草包。”
而后他又是感慨了什么,恍然自言自语说道,“回头还是得修书一封,让元治派些暗卫过来,否则我如何放得下心?”
苏幼仪听了,小小的嗔怒一声,却到底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只好是没得拒绝,而后二人便是说说笑笑起来,好似方才的不悦都消散去了。